靜謐的大殿內,光線昏沉,角落有鳥鳥煙霧縈繞盤旋,如雲似霧,帶來清香。
鐵棠踱步其中,五十步後,來到了大殿正中央的位置。
他半蹲下身軀,右手食指輕觸地面,一道道黑灰氣流從指尖流出,很快就將地面鋪滿。
隨後是牆壁、窗戶、穹頂,直到整個大殿都佈滿了黑灰氣流,鐵棠方才收起右手,十指交疊,右手大拇指按在左手大拇指之上。
“天地輪轉,唯我永恆。”
“禁!”
這道永恆印打出,大殿彷若化作了虛無,一片幽黑,再聽不到外界絲毫聲音,旭日陽輝也無法透過窗戶灑入半點。
鐵棠結跏跌坐,好似大日佛陀,一手撐額,一手撫膝,陷入沉思。
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且如今正是高速提升修為的時期,神巫秘境的所有壁障對他來說都等於不存在,輕鬆就可以邁過。
可哪怕仙神觸手可及,鐵棠依舊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走過這條通天道。
毫無疑問。
這個時間絕不會太長,乃至相對其他人成仙的時間,要短了無數倍。
他可能只需要寥寥數年,最多也不過數十年時間,就可以推開仙神秘境的大門。
時間很短,不是麼?
倘若告訴任何一個人,只需要短短數十年時間就可以成仙,相信他的第一個反應,只會以為是騙局。
沒有人可以這麼快做到,哪怕他是絕巔天驕。
太一道的公孫銘,乃是世間聞名的絕巔,有著真仙之姿,但他也花費了一兩百年時間,才能抵達仙神之境。
對於任何人,亦或說任何生靈而言。
成仙。
都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鐵棠不缺時間,他有著極為漫長的壽元,有足夠的時間來抵達仙神之境。
但鐵棠同樣也很缺時間,在如今混亂的局勢中,數年、數十年時間,足夠發生許多驚人的變化。
也許他再次出現之時,天地已然更迭。
“大商八百年的基業,多少霸主豪傑,有他們在,不應該崩塌地如此之快,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了。”
鐵棠選擇了閉關,自然是選擇了相信朝廷。
左相右相、武穆三公、忠勇侯、武安侯、十二府主等等官員,他們是鐵棠信任的基礎。
當然。
還有那位稱霸古今、橫掃天上地下的無敵皇者。
他相信以人皇的手段,不可能會放任自己開創的盛世輕易被摧毀。
一定!
一定存在著某種後手,在警告著那些野心勃勃之輩。
在關鍵時候。
人皇的後手應當會觸發,解除所有危局。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或許我可以在邁入天巫之後先行出關,查探局勢之後再度閉關。”
鐵棠沉心靜氣,摒棄了所有雜念,開始按照原本的計劃修煉。
他側身臥倒,一手抵頭,雙腿微微彎曲,竟然陷入了沉睡之中。
這並不像是在修煉,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如此。
但鐵棠顯然早有謀劃,他的呼吸沉穩、綿長,極復韻律,是這個虛無大殿唯一發出的聲音。
回夢心經!
鐵棠並沒有選擇修煉自己的法門,反而是去修煉南海十三郎贈予的回夢心經。
這是一門不亞於正統大道的旁門道統,是一條曲徑幽深的大道,了無人跡,卻同樣強大。
天巫境,乃至巫神境的積蓄,太過漫長,按照正常的修煉速度,鐵棠至少需要花費四十年~五十年的時間,才能真正抵達仙神大門。
他顯然不想花費這麼久,即便他的修煉速度已經是當世無雙。
而南海十三郎贈予的回夢心經,有著別樣的功用。
也許。
可以助他再快一步。
鐵棠陷入了沉睡,平靜如鏡的意識海開始泛起漣漪,這也刺激到了那廣袤、浩瀚的深藍光芒。
兩片大海掀起驚天駭浪,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唰~
一處同樣幽暗的大殿內,鐵棠睜開了雙眼,鼻尖傳來了澹澹腥臭,好似屍體在烈日下暴曬了數十日,又經過雨水沖刷後的殘留。
他雙手撐起身下的木板床沿,舉目四望,周圍竟然還有其他人存在。
“哈秋~”
一個身穿八卦袍的胖子打了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尖,他位於鐵棠的東南方,十步距離。
“這是什麼鬼地方,好冷,怪了,我怎麼會感覺到冷?”
胖子的話語,讓鐵棠陡然驚醒,因為他也感應到裸露在外的手臂,傳來了絲絲涼意。
而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早在換血境,他就已經達到了寒暑不侵的實力,不是極陰之氣,亦或極寒神通,根本無法讓他感受到絲毫冷意。
眼下的大殿儘管幽黑,虛空中卻並沒有透露出任何怪異。
冷意……來自秋風!
“哦?這是把我送回了肉身秘境之前?有意思,有意思。”又有人坐起,發出了聲音。
這是一位赤衣女子,臉上遍佈神秘刺青,幾乎將她的真容遮蔽。
她位於胖子的右手邊,兩人之間還隔著一位青衣男子。
他已然起身,卻如同鐵棠一般,冷眼旁觀,不發一語,蒼白的肌膚凸顯青筋,宛如鬼魅。
鐵棠掃視了一圈,在大殿之中包括自己在內,共有八人,每個人都奇形怪狀,沒有一個是正常人。
如果有,那只能是他自己。
“我的修為……不見了!”鐵棠捏了捏手指,暗中感應了一番,發現正如那位刺青女子所說,他如今僅僅只比凡人強上一些,連換血境都沒有。
大概實力,介於易筋~洗髓之間,似乎並不穩定。
“十三哥開創的這門回夢心經,端得是詭異無比,神妙非常,遠遠超出了任何功法的奇特。”
幸運的是。
儘管失去了九成九的實力,但鐵棠記憶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在經歷著什麼。
且早已準備了後手,以防備可能出現的意外。
“咳~諸位,想必大家來此的目的都是相同的,能夠共聚一處,也算緣分。
本尊盤軒,這段時間還望諸位多多賜教!”
大殿最深處,走過來一位素色麻衣的男子,鷹鉤鼻,招風耳,模樣不算好看,卻有一股雍容華貴的氣質。
胖子彷彿是自來熟,託了託自己肥大的肚皮,上前拍了盤軒一掌。
“灑家元庚,看你好像來頭不小啊。”
盤軒不予理會,將目光看向了其他幾人。
一身赤衣的刺青女子,大大方方說出了自己名諱。
莫心香!
一個不符合她氣質的名字。
除了胖子與盤軒之外,剩餘六人都戒備地拉開各自距離,鐵棠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簡單介紹了自己,無論真假,而鐵棠卻陷入了深深思索之中。
從盤軒口中,鐵棠得知。
他似乎知道自己來得是什麼地方,也知道將會要發生什麼,包括他最終想要得到什麼,有極為明確的目的。
而這,似乎是在場所有人的共識。
除了自己。
鐵棠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知道是回夢心經導致自己來到了此處。
但他並非毫無所獲。
從在場其餘七人的話語,他也得到了不少線索。
比如盤軒自稱本尊,說明他原本的實力應該不低,至少是地巫境往上。
比如說赤衣女子臉上的刺青,有些類似圖騰紋,極為古老,不像是大商時代的產物。
但具體是何時,他也看不出,也許是某個存世極久的古老家族。
無論如何,包括其他五人在內,都或多或少暴露了一些線索。
還不等鐵棠理清這團亂麻,他陡然間感覺到了七道凌厲的目光。
“小兄弟,你這般年紀能夠來到此地,看來要麼是背景超凡,要麼就是資質絕頂,不妨留個稱呼?”
鐵棠抬頭,毫不避違地與所有人目光一一對視,也看清了他們的真容。
的確。
按照每個人的面孔來看,這些人至少都是三十往上,實際年齡可能大上十倍、百倍、千倍的老怪物。
唯有自己,依舊保持著二十歲的面容,而這也是他真實的年齡。
看來至少在年紀方面,自己與其他人有著明顯的差距。
鐵棠展顏一笑,洋溢著青春:“本尊鐵棠,多多賜教!”
聽到他的自稱,其餘七人難免有些驚訝,卻也流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畢竟能夠來到此地,又有哪個是易與之輩。
而且每個人的實力都大幅削減,看不出原本的境界,所謂的自稱也不能絕對代表什麼。
簡單的介紹過後,八人又短暫沉寂下來,直到胖子元庚與盤軒二人噓寒問暖,場面才不至於徹底冷下去。
鐵棠不知道回夢心經要自己做什麼,他知曉自己顯然與其他人不同。
那在掌握具體情況之前,絕不能暴露這一點。
是以他顯得最為沉默寡言,哪怕胖子和盤軒不時聊一些極沒營養的話題,他也是儘可能不參與。
而場中局勢也逐漸變得怪異起來,似乎每個人都察覺到了什麼,開始閉口不言。
鐵棠是最震驚的。
他從眾人的話語之中,得到了一些很明確的線索。
在場八人,哪怕刨除自己,剩餘七人也未必來自同一時期。
每個人話語的用詞,語氣的起伏,乃至涉及到這個大殿的稱呼,都有著明顯的不同。
胖子元庚見眾人都不願意開口,勐地拍了拍手掌,匯聚了幾人目光。
“諸位,咱都別裝了吧,天道碑的奇特,相信各自都知曉,縱然能夠匯聚一些不同時空的生靈,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要不大家說一下各自的時代?”
盤軒嘆息一聲:“我歷經千難萬險,透過九重考驗,才抵達天道碑最後一重,誰知道竟是這般光怪陸離的際遇。”
“諸位,多說無益,一切等候天道指令,也許……我等是敵非友!”莫心香似乎出於好意,提醒了眾人。
眾人顯然都不可能說出自己來自什麼時代。
要知道。
若是自己所處的時代,位於其他人之後,那可能在離開此地之後,會遭到其他人的報復。
因為別人在你之前,可以提前將未來的你滅殺,而你所遭遇的一切,對於別人來說,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場中最為疑惑的,當屬鐵棠,他真正聽得一頭霧水。
別人似乎都是依靠那個所謂的天道碑前來。
但他並不是!
他甚至在大商時代,從沒有聽過這個東西。
“這麼看來……這七人所處的時代,就算有些差距,也不會相差太遠。
他們至少都知道天道碑這個東西,說明無論歲月如何更迭,天道碑還在他們的時代流轉。
那我呢?
是我所處的大商沒有天道碑,還是天道碑的確存在,只是外面的我沒有資格知曉?”
鐵棠難以界定,也因此難以確定一些事情。
大約過去小半時辰後。
事情有了變化。
轟隆隆!轟隆隆!
沉重的殿門緩緩開啟,也帶來了明亮的曙光。
此前已經有人嘗試開啟大門,可修為境界大幅降低的眾人,顯然已經沒有了隨心所欲的實力。
燦爛的陽光肆意播撒在殿中,驅散了那澹澹幽暗,但也帶來了更為濃烈的腥臭味。
八人齊聚門前,鐵棠也看到了臭味來源。
前方是一處寬大的廣場,前後約有二千步之距,本因潔白無瑕的白玉磚上,覆蓋著一層暗紅色的血漬,其中還摻雜著若有若無的屍身碎屑。
“看吧,爭鬥顯然是殘酷的。”
“我等八人……有幾人能夠出去呢?”
“按照天道碑的尿性,搞不好我等全都要死在此地。”
“天道都殺不了我,區區一座碑,不可能!”
說這句話的刺青女子莫心香。
鐵棠的身形落後於七人半步,這更方便於他觀察其他人。
在莫心香說出那句狂妄無比的話語之後,胖子立即驚訝地轉頭看向她。
而剩餘五人之中,也有三人肩膀微顫,卻強行忍住了觀望的舉動。
另外二人,則是自始至終沒有波動,彷彿他們也能夠做到這件事,不值得驚訝。
“看來他們七人真身的實力,也並非完全一致,很可能也有不小差距,但也不排除莫心香在吹牛。”
鐵棠將這些線索記於心中,竭力隱藏自身。
他現在大致可以推斷,這七人真身的實力可能都非常恐怖,天道碑也許是自己目前都無法接觸的存在。
“天道都殺不了我!”
這句話鐵棠是不敢說的。
他距離抗衡天道,還有十萬八千裡的路要走。
在殿門開啟之後,八人都沒有輕舉妄動,沒有一人踏出殿外,都在等候其他人先行。
可這些人都是經過重重考驗才抵達此處,怎麼可能給別人做踏腳石?
好在。
一個人的出現,讓局面緩和下來。
“天道至公,非仁非聖,大道至簡,悟在天成!諸位,歡迎來到天道碑的最後一重考驗。”
胖子元庚看到此人出現,當即笑嘻嘻地邁出腳步,第一個走出大殿。
其餘六人緊隨其後,一改先前的緊張神色。
但鐵棠卻呆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前方被大日神輝籠罩的人影,即便不太清晰,卻也足夠鐵棠分辨出真實面容,並從自身記憶中找到了符合印象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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