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內心最大的秘密被揭穿，玉面鼠素來玩世不恭的語氣也有了幾分收斂，多了幾分肅然。
“闕元澤！”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有時候說錯話……可是會死人的！”
闕元澤冷笑一聲，極為不屑：“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就閉上嘴別再多問。”
玉面鼠心中一冷，霎時之間有些摸不清闕元澤的底細。
這麼狂？
比我還狂？
他到底有什麼依仗？
就算他真是當朝太師的親生兒子……那又如何？
他們二人之間的動靜無聲無息，並沒有引起其餘三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位暴怒無比，盤踞虛空，俯視所有人的姚掌教。
霸主一怒，天地變色。
那股狂暴的威壓好似百龍巡空，萬陽齊出，鎮壓諸天。
即便是躲在麒麟船上的鐵棠，也感到一陣陣心季，宛若滅世之災下一刻就會降臨。
“好厲害……這絕對是一位掌道者，邪教哪來的這等仙神霸主？”
鐵棠雖然預料到了邪教會有不少高手，可當真正遇到一位掌道者之時，那種感受又截然不同。
姚掌教位居正中，怒聲咆孝：“誰偷了那些甲胃、兵械，現在乖乖交出來，我可以讓你從容赴死。
否則……
等被我查到，端教你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大多數教眾都是一臉茫然，有許多熱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少部分訓練有素的教眾，隱隱提前知曉了一些內幕，顯得震驚無比。
在自己的大本營，卻人暗中偷走了一部分軍械。
那後面的行動……還能順利進行麼？
他們要對抗的，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當世最為強大的朝廷，是人間大地最為強橫的勢力。
現在行動還沒開始，就已先發生了變故，後續還會有什麼變化，他們都不敢想。
人心一亂，場面頓時騷動起來。
夢仙子、姚掌教都意識到了先前的話語不妥，太過打消己方士氣。
還不等他們想出什麼措施，突然五人齊齊望向東方，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夢仙子更是憑空畫圓，藉助此地陣法之力，直接截出一片水幕鏡面，上面清晰地顯示出一艘龐大的青龍樓船，人影煢煢。
“嗯？朝廷怎麼派人來了，他們好像知道我們在這？”
“不一定是衝著我們來的，也許只是路過。”
“上面的戰旗……是四象侯的人馬，真的是路過嗎？”
夢仙子、姚掌教、鹿角仙三人意見產生了分歧，只因他們搞不清這艘樓船的來意。
但玉面鼠心中卻有十成把握，對方就是衝著這裡來的。
他再度緊盯那魁梧的二丈身軀：“闕兄，此舉過分了。”
闕元澤呵呵直笑：“這艘船上的人手，加起來也就勉強對付我等一人，莫非玉兄以為闕某只有這等實力？”
玉面鼠仔細一看，方才反應過來，這不可能是闕元澤通風報信招來的人馬。
因為太弱了。
別說把他們這裡一網打盡，倘若真的動起手來，這艘樓船隻會全軍覆沒。
不過他還是有些猜測：“是剛剛洞裡那位吧？他是你的人？還是朝廷的人？”
“你是沒張嘴還是怎麼的？不會自己去問他？你問我幹嘛？我又不認識他。”闕元澤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但玉面鼠顯然不這麼認為。
剛剛在洞中大廳，若非顧忌闕元澤，他一定會當場出手，將那人抓來仔細查驗。
為此他還跟另一尊化身何尊者吵了一番。
他堅信——
剛剛那位絕對是闕元澤的人手，還是個中嫡系，否則闕元澤沒必要如此維護此人。
“好，我就將他找出來，當面問問！”
“自便。”
可就在玉面鼠準備出手之際，鹿角仙卻推了推他：“玉兄，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玉面鼠一頭霧水。
夢仙子柳眉倒豎，有些怨氣道：“三位，此行是貴盟與我三教第一次共商大事，若是你們哪位感到為難，或是不願出手，大可以就此離去，沒必要在此裝模作樣。”
原來此前三人在商議出路，玉面鼠卻只顧得與闕元澤勾心鬥角，完全沒有聽他們在相商。
姚掌教出來打了個圓場：“好了，都是自己人，說這些做甚，如今四象侯那艘船就快到了。
我們是就此離去……還是乾脆將他們都殺了，再去瀚海城？”
青龍樓船上眾人的實力，已經被他們三人盡數知曉。
人數不少，仙神也有一些，乃至合道境都有三位，但這股實力顯然不是此地邪教的對手。
闕元澤當先說道：“我建議是立刻就走！若是在此與四象侯勢力糾纏，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援手趕來？
既然上面已經定好了計謀，我等只需依計行事，不可節外生枝。
何況。
他們也未必是衝著我等來的，若只是恰巧路過，我等沒必要自暴行蹤，憑添變數。
若是因此耽誤了攻打黃沙郡的計策，反倒是我等不是了。”
他這是老成之見，有理有據，引得鹿角仙、姚掌教都是點頭贊同。
玉面鼠譏笑一聲，並不發表意見，他多少猜到了闕元澤的想法。
五人只剩夢仙子一人還未點頭。
她低頭看著下方光禿禿的七座庭院，心中已然有了猜測。
“咱們的這些人手裡面……必定有朝廷內奸在此，我看這艘船也不是意外，就是衝著我等來的。
這樣。
貴盟三位留下，與我共同截停這艘樓船，其他人則由姚掌教帶領，先行去往瀚海。
如何？”
闕元澤眉頭微皺，卻被碧玉鬼面很好遮蔽了表情。
他還未開口，卻見玉面鼠遮掩不住笑意，拍手叫好：“仙子妙法安天下，此計甚妙。
想來合我等四人之力……拿下這艘樓船不過是反掌之間。
你說是吧，闕兄？”
反對的話此時無法說出口，因為這條計策的確沒有問題。
哪怕青龍樓船後面還有援兵，以他們四人實力也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於是。
闕元澤默默點頭，與不嫌事大的玉面鼠形成鮮明對比。
……
幾位仙神霸主的商議，鐵棠自然不會知曉。
他站在麒麟樓船的甲板上，上一刻耳邊還聽著姚掌教的怒吼，下一刻就見樓船啟動，飛出沙丘洞天，極速朝著西南方向飛去。
當沙丘的影子越來越小，鐵棠也看到了虛空中停留的四道身影。
“他們四人，為何停留？”
“糟了，難道他們發現了朝廷援手？”這個念頭讓鐵棠心中湧起了不妙。
他最初派出去通知四象侯的化身，得到的資訊只是那一百多位邪教教眾。
因此四象侯派過來剿滅邪教的勢力，絕對不會太強。
哪怕是鐵棠自己，也是抵達沙丘之內，甚至是在剛剛，才發現了此地邪教的強大。
“這四位……至少有一兩位是掌道者的霸主級仙神，他們選擇留下，多半是要反圍剿四象侯派來的援手。
壞了！
怎麼辦……”
知曉邪教沙丘分盟實力的，只有他與洪明煦。
現在只能寄託洪明煦找到了那批人，並告知了他們邪教的強大，或許能夠引起一絲警惕。
“不行，我得去通知他們。”
不管來不來得及，鐵棠都要嘗試，他當即就要暗中離開麒麟樓船，但卻發現船上大陣已然開啟，而那位姚掌教也在逐艘搜查。
雖然現在是在趕路，可姚掌教並沒忘記，有人偷盜了之前那些軍械。
現在鐵棠非但無法離開，還要面臨時刻被這位霸主發現的可能。
危機……
如刀懸頂！
一位仙神霸主的搜查，鐵棠也沒有十分把握躲過。
他摘下手上的存放那些甲胃、神兵的儲物戒，一口吞入腹中，用一滴精血將戒指包裹，然後將這滴精血送入大竅，並徹底封閉了這個竅穴，彷彿不曾開闢過。
饒是如此。
鐵棠依舊沒有足夠把握，他時刻準備強行突破樓船，一旦身份暴露，立刻就走。
是否能躲過一位仙神霸主的追蹤，那真得試試才知道了。
姚掌教搜尋的很快。
他彷彿有什麼特殊的手段，一陣陣幽綠神光拂過一位位教眾，立刻就能知曉那些軍械是否在他們身上。
十艘樓船，鐵棠所在的麒麟樓船排在第七。
彭！
姚掌教飛落到麒麟船上，一拂長須，探出右手，仙韻匯聚，化作幽綠神光逐漸掃過船上四五千人。
鐵棠此刻依舊是牛首人身，渾身長滿青毛，手持鋼叉的模樣，他站在一眾神巫境大妖之中，並不起眼。
澹澹神光如同彩霞，也似陰司鬼氣，流過每一位大妖頭頂。
終於。
那抹幽綠來到了鐵棠上方，將他徹底覆蓋。
再是精妙絕倫的變化，再是舉世無雙的神通，也需要相應的實力來發揮。
鐵棠的實力已經極強，堪稱打遍神巫秘境無敵手。
可相對姚掌教……依舊差得太遠太遠。
這道幽綠神光一經掃過鐵棠周身，就好似平坦的道路突然出現了一個小石頭。
石頭不大，卻有些硌腳。
姚掌教當即怒目圓睜，真身一閃，來到了鐵棠身前。
“發現我了麼？”
“果然，不成仙神，終是螻蟻啊。”
鐵棠心中輕嘆一聲，就要徹底撕破臉遁走。
但就在這時。
他意識海深處盪漾起無垠藍光，那極盡輝煌的閃耀，宛如世間最為燦爛的煙火。
相比前幾次鐵棠無法感知的異動，這次的藍光太過喧囂，讓他也有了極為深刻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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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
彷彿有什麼發生了改變。
姚掌教本來要仔細查驗鐵棠，卻突然感到天地元氣暴動，神通感應之中陡然升起了一座座高山。
幽綠神光所覆蓋的每一個教眾，都變成了大問題。
“怎麼回事？”
他一躍飛出麒麟船，感應到了來時方向有一股股極為強大的戰鬥餘波傳來。
即便兩者之間隔了如此遙遠，依舊被影響到了這方天地。
掌道者，掌控大道，搏殺一起，有撼天動地之威。
被如此劇烈的餘波衝擊，附近的天地徹底混亂，大道顛覆、元氣暴動，一應神通難以施展。
姚掌教也被這股暴動驚醒，暗自呢喃：“莫非青龍船上還有高手？”
事已至此。
他來不及繼續查探，只能按原計劃先攻下瀚海城。
看到姚掌教離去，鐵棠知曉自己暫時躲過了這一劫，不禁感嘆自己運道不錯。
但旋即他又反應過來，一切只怕不是意外，而是原本屬於面板的力量在相助。
這股偉力到底是什麼，鐵棠只在以前有過一點猜測，卻完全無法驅使。
在回到過去之後，面板就徹底沉寂，變作了無窮藍光，再沒有絲毫神異。
這也讓鐵棠得到一個驚人推測。
面板並不是什麼天外來物，它很可能就是屬於這方世界的原產物，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才落到了自己身上。
“大哥，你到底是嘛？”
鐵棠元神在意識海顯現，望著那無邊無際，重新陷入平靜的藍光詢問。
後者自然不會有絲毫回應。
“喂？說話！”
藍光幽幽，不起波瀾。
鐵棠耐著性子絮絮叨叨許久，並沒有得到哪怕一絲反應。
“怪，很怪！”
等到他抽離元神，離開意識海之後，卻發生了極為奇特的一幕。
一副畫面出現鐵棠雙眼之中，童孔倒映著兩個身影，還有清晰的聲音傳來。
“兩個生辰八字，選哪個？”
“鐵棠不可能只有一歲！”
“明白了。”
無論是畫面還是聲音，都是匆匆一閃而過，但鐵棠卻立即知曉了來路。
“這是……他們當日謀害我的情況？”
“我有兩個生辰八字嗎？怎麼可能……等等，難道說……”
前段時間那瞬間的災難，恐怖無比，頃刻間就毀滅了自己肉身。
對於那股無可匹敵的力量，他深深知曉個中可怕。
“一歲……如果當日他們選擇了我只有一歲的生辰八字，恐怕摧毀地就是我的元神、魂魄，那我將必死無疑，連渡厄金丹都無法救我。
這麼看來……
當日也是你在救我麼？”
這些事情並不難推想，別人不知道鐵棠為什麼會有兩個生辰八字，但鐵棠自己難道還想不通嗎？
在聽到先前的話語之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我原本的肉身，是屬於這方世界原身從母胎誕生，自然會有屬於自己的生辰八字。
但屬於原身的魂魄元神，在一年多前就已經死在了山上。
我的到來，對於這方世界來說，是一個全新的生命降生。
哪怕我只有元神、魂魄，沒有肉身，卻依舊因此誕生了一個全新的生辰八字。
所以我才會有兩個生辰，一個屬於肉身，一個屬於魂魄。
二選一的機會……他們錯過了。
不是我足夠幸運，而是因為你麼……”
鐵棠這才明悟過來，面板並沒有徹底消失，甚至它神奇的力量依舊在自己體內，並且已經多次幫助自己化解了危機。
就如同這次這般。
只是，自己沒有辦法操控它，甚至無法知曉它到底是何存在。
“能夠改變仙神霸主的選擇，你……會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東西麼？
但是，又不太像啊，我並沒有感受到你的奇異，除了在生死關頭。”
鐵棠有了很大膽的猜測，卻無法證實。
還不等他細想。
樓船的速度逐漸慢了前來，前方朦朧煙塵之中，有一座城池自萬里黃沙拔地而起。
瀚海城，到了！
鐵棠望著前方那座生機勃勃的城池，頗為感慨。
“這是我鐵家先祖的故地啊，當年名震朝野的瀚海屠城一桉，今日要再次重演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