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中,鐵棠熟悉的只有兩位,武穆他只是見過一兩面,卻沒有絲毫交情。
武穆的實力極端強大,但身份也同樣敏感。
有傳聞他與當朝太師,都是大夏古朝時候的權臣,可以說是前朝遺老。
在如今風雨飄搖的大商,顯得格外顯眼。
而武穆之所以會前來,不單單是因為風冰瑤請求。
更主要的原因……
是因為先前兩人在十絕葬地之時,曾經引動武穆出手查探。
那時候在武穆的推算之中,鐵棠、風冰瑤都已消失在當世,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當看到風毅帶著風冰瑤前來之時,武穆無疑是極為驚訝的。
以他的眼力,不難看出風冰瑤體內損失的造化本源,以及那多出來的圖騰大道。
圖騰法,是過去法,屬於極為古老的歷史。
這種大道久遠到連武穆這等人物,也只是聽聞,不曾見過有人修煉。
如今只是短短兩天時間,莫名消失的愛徒,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更是修成了這等古老法門,武穆如何不驚?
只不過這個疑惑……還來不及探究,就被風冰瑤的請求堵住了。
在得知鐵棠將死之後,武穆便打算前來一看。
一方面是嘗試拯救人族天驕,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這位與自己愛徒同時消失的存在,到底經歷了什麼。
至於太保與商嶽二人,倒是沒有那麼多心思,他們在得知訊息之後,當即便趕了過來。
四周跪倒了一大片人。
武穆三公,監察殿殿主,無論哪一個身份,都是位極人臣,權壓當世。
一品大員的背後,更是那難以揣摩的霸道實力,無人敢於不尊,無人敢於不敬。
太保揮手,將包括鐵棠在內的所有人托起。
“你從哪修來的圖騰法?”
他的第一句問話,便直指要害。
鐵棠略一沉吟,緩緩搖頭:“請太保見諒,實是難以啟齒。”
風冰瑤心神搖動,踏前一步,想要說出之前經歷,卻被鐵棠眼神制止。
回到過去的遭遇,太過玄妙,不能讓更多的外人知曉,因為不知會引來什麼變故。
而且那對於救治自己的傷勢,並沒有什麼太大幫助。
見鐵棠不願說出,風冰瑤也沒有開口。
兩人早有約定,哪怕是至親之人也不可相告。
他們這副模樣,自然瞞不過三位人間霸主,都猜到了二人必有一番奇特際遇。
商嶽掃了幾眼,心中已有定數,看向其餘二人問道:“如何?”
武穆沉默。
太保看了看周圍紛亂的人群,搖了搖頭:“此間不是說話之地。”
他大手一揮,斗轉星移。
鐵棠再出現之時,發現已然處於青冥之中,遠處有三尊高不可量的偉岸身影聳立。
眼前只有太保三人的法身,以及風冰瑤一人。
“你之前做了什麼,且細細道來。”武穆第一次開口,儘管他早已得知了前因。
這事有些可以說。
鐵棠還是先前那副說辭,同樣隱去了《昊天大日圖》的名字,只推說是一門遠古大神通。
武穆聽罷有些不滿:“你只是古巫境,資質再高,實力也有個上限。
無論什麼神通,都做不到你所說的那個地步,那必定不是屬於你的力量。”
這時太保插了一句:“鐵棠,無妨,你且說說看,你用得是何等法門,那也許可以讓我們有些把握。”
太保為人,鐵棠是信得過的。
他稍加沉吟,緩緩說道:“此法名為《昊天大日圖》,乃是遠古圖騰之法,不知三位大人可曾耳聞?”
“哦?竟是三皇圖錄?”商嶽有些驚訝。
武穆則眉頭一緊,彷彿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竟然是此法.....那可是天地間第一門圖騰大道,甚至可以說是我人族的第一門修煉功法,不想你竟然有此機緣......”
太保臉上並沒有太多驚喜,他很快也聯想到了什麼,臉色有些發愁。
倒是商嶽頗為感慨說道:“你小子身兼三法,若是能夠修成人皇的太巫寂滅典,不知會有何事發生。”
他這番話,讓沉思中的太保、武穆回過神來。
過去、現在、未來的三種正統大道法門,他們自然知曉。
如今鐵棠修成了《昊天大日圖》,手上又拿著人皇親書的《太巫寂滅典》,再加上他的立身之本霸體之法,可以說將過去、現在、未來盡在他手。
“沒用!”武穆微微搖頭。
“且不說他無法煉成《太巫寂滅典》,就算有這個可能……他也沒時間了。”
鐵棠心中一緊,試著問道:“我……是不是沒救了?”
三人盡皆沉默。
但終歸要有答桉。
太保頷首:“你遭受天罰之力,如今還未顯,但不出三日,必定元神瓦解,魂飛魄散。
昊天大日圖的威能……怎會如此厲害……”
顯然。
連太保也沒想到,鐵棠會遇到如此恐怖的天罰。
正常來說。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因為尋常神巫秘境,哪怕想要遭受這種天罰,他也做不到,沒有這個實力!
風冰瑤聽到連太保都無能為力,眼眶一紅,存著心中最後一絲希望,哀求著武穆:“請師尊出手救他。”
“這是他自身因果引來的災劫,外人豈能干涉?我最多也就能夠保住他的魂魄,讓他可以轉世重修。
即便是這一點……也要付出不菲的代價。”
商嶽倒是老神在在,大馬金刀地坐著,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小子不要怕死,這都是小事,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咱們巫道中人,轉世重修的也不是沒有。”
死了還能重來。
可以說是目前最好的訊息。
不過鐵棠還有一絲不甘,他不敢保證轉世以後自己還會是自己,也不確定面板還會不會再自己身上。
甚至。
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出現在這方世界。
因為。
他本來就不是這方世界的人。
“我可有自救之法?”
商嶽張了張嘴,隨後又閉上,沒有開口。
最終。
還是太保出言為他解答。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救你,只是代價太大,你……還不值!”
見太保說穿,商嶽也大大咧咧說道:“以我們的實力,可以為你轉嫁因果,將你的因果之力,牽引都自身。
只不過這同樣是逆天而行,介時的天罰之力……將會強大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就算是我們……也很有可能渡不過去。
換句話說。
要救你——
就有可能死一位武穆三公級別的霸主。”
鐵棠這時明白了太保的意思。
他顯然是不值這個價的。
什麼樣的絕巔天驕,能夠值得武穆三公這等人物捨命相救?
沒有!
哪怕是人皇幼時,也不值得。
最主要的是……
沒人會這麼做。
“若是人皇尚在……他也許會有辦法,不過可惜……哎~”太保輕嘆一聲,不再多言。
話說到這份上,連風冰瑤都不敢再哀求武穆,她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
要武穆捨命,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要她自己付出一些代價,卻並非不可以。
“師尊,我若是取出體內的造化本源,贈予他造化,可否有一絲希望?”
“這……沒有!”武穆略一猶豫,否決了風冰瑤這個念頭。
他騙了自己愛徒。
造化之力是世間最為奇妙的力量之一,充斥著無限可能。
如果風冰瑤將自己所有的造化贈予鐵棠,那鐵棠到底會遇到什麼……誰也不知道。
那些古往今來的無數英驕,內裡不乏遠古三皇、大商人皇這等無敵霸主。
這些人,也許會有辦法。
只是這個可能性太小了,更多的可能,是鐵棠得到了造化之力,依舊身死。
而風冰瑤也會因此修為退轉,跌落絕巔之境,淪為凡軀。
本著一份私心,武穆欺騙了風冰瑤,他不想自己愛徒冒太大的風險。
還是那句話……不值當!
用一位絕巔的未來,卻換另一位絕巔的性命,這筆買賣本來也沒有利益可言。
何況其中一位還是自己的親卷。
如何選擇。
早已顯而易見。
風冰瑤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武穆封禁了話語,不得開口。
“二位,此間已無事,三日之後我再來為他凝魂。”
太保、商嶽皆是拱手一禮:“風兄但去無妨。”
武穆再不多說,帶著風冰瑤一起離開了此地。
這裡。
只剩三人。
商嶽瞥了一眼太保,率先說出自己想法:“鐵棠,一場同僚,有什麼未盡之事,只管與我言說。
你死之後,我會還你心願。”
監察殿殿主的承諾,放在往昔,無疑充滿著誘惑力。
可如今的鐵棠只是笑著搖搖頭:“承蒙殿主前來相救,已是不世大恩,豈敢再言其他?”
“也罷,看你也是個灑脫的,我去也~”商嶽身形消散,連帶遠處的偉岸真身,也匿於天地之間。
只剩太保與鐵棠了。
“三日之後,凝聚你的殘魂也非易事,很可能會丟失一部分,即便轉世重修,你也再不能擁有今世全部記憶。
人死萬事空,你可有未盡之事?”
太保深感惋惜,沒想到要看著鐵棠這樣的人族天驕早早隕落。
鐵棠沒有回答太保的問題,反而問道:“大人,若是你碰到了與我這般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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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萬條性命與一位絕巔的性命之間,你會選擇誰?”
“這個選擇,我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做過了,你應當知曉答桉的。”
太保與人皇的第一次會面,就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選擇。
很顯然。
答桉比較殘忍。
可鐵棠不單沒有失望,反而哈哈大笑。
“看來我與大人,也是同道之人,這條命……死了也不虧。”
“哎,若是阿凪在此……他會有辦法的,無論什麼困難,他總有辦法,可惜!可惜!”
太保連連搖頭,充滿了惋惜、悲痛。
轉世重修。
並沒有想象中美好。
即便重頭再來,能否成為絕巔依舊是未知數,甚至連轉世的這個人還是不是原來的人,都已經很難說了。
“人各有命,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吧,大人無需為我擔憂。”
太保點了點頭:“你去吧,去與那些親朋好友聊一聊,也去盡最後一絲可能。”
最後一絲可能?
鐵棠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見雲霄倒轉,時空更迭。
他重新回到了鐵府之中。
耳中飄來太保輕澹的話語。
“太巫寂滅典,試試吧!”
人皇所創造的未來法,只有他一人曾經修煉成功,當世再無任何一人能夠修煉此法。
這門天下第一奇功,也因此被賦予了無窮魅力,在所有人眼中都充滿了無限希望。
就連太保,也對自己摯友創造的法門充滿信心。
他相信。
如果鐵棠能夠修煉成功,必定可以藉此化解天罰。
對於太巫寂滅典的玄妙,太保從未懷疑。
但真正的難點……
是如何才能修煉成功?
這是此前除了人皇之外沒有人能夠做到的事。
鐵棠,也很難。
太保並不看好,商嶽、武穆甚至提都未提,因為他們知道鐵棠無法修煉成功。
那是一個巨大的奇蹟。
甚至比起直接出手救治鐵棠,還要更難的奇蹟。
只不過……
到了鐵棠如今這個地步,似乎也沒有太多選擇了。
太巫寂滅典——
是他最後的希望!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
鐵棠花費了一天時間,並沒有去修煉太巫寂滅典,而是與鐵府眾人鋪宴設席,開懷大飲。
倘若真要死去,鐵棠希望不留遺憾。
眾人苦中作樂,頻頻與鐵棠碰杯敬酒,訴說著自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期間免不得又是一番嚎啕大哭。
尤以鐵龍、鐵虎、鐵牛三兄弟,加上鎮關東四人,哭得最為厲害。
後來不明真相的小貔貅,也跟在鎮關東後頭痛苦,淚水化作滔滔大河,將鐵府都徹底淹沒,讓眾人哭笑不得。
喧囂過後,終是落寞。
到了第二天時間,鐵棠已經站都站不穩了,他開始感受到了天罰之力的顯現。
這時候的鐵棠……別說與人動手,甚至連盤膝修煉,都需要眾人相助。
嘎吱!
厚厚的殿門關閉。
所有人都靜靜坐在門外,目光緊緊頂著前方,彷彿能夠看穿門戶。
唰!唰!
兩道極為強悍的仙神氣息湧來,清水城的大道再度捲起了無盡風光。
天問與李庚各自帶著師尊前來,卻到底慢了一步。
風冰瑤出面,阻止了兩人進去。
而他們身後那強大無比的道人與妙善,同樣束手無策。
武穆、太保都做不到的事,他們也做不到。
或者說。
是不值得做。
一切。
終究只能靠鐵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