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芒化作流星，在鐵棠眼中快速擴大。
那是六根無堅不摧的指爪，彷彿六道神劍直逼自己而來。
“他怎麼會修羅斷獄指？”
這是鐵棠腦海中最大的疑問，但他顯然沒有時間思考了。
寶塔是上窄下寬的結構，一層最廣、最大，約莫百丈方圓，十丈高低，是八面菱形的構造。
在這種地方搏鬥，其實對鐵棠這等實力的人物來說，已經有些不夠用了。
他與那位被稱為‘魔’的怪物，相隔不到五六十丈，幾乎是轉瞬即至。
哪怕他早有防備，提前捏好了飛身託跡的法印，還是在身影消失的最後一刻，被對方擊中了。
噗哧！
六道利如鉤爪的鐵指直接洞穿了鐵棠左腳掌，緊接著熟悉的化掌為刀，橫向一斬。
嘣！
一聲炸裂，伴隨滾滾澹金色血液流出。
鐵棠額頭沁汗，大口喘息，身形從魔身後出現，他的左腳掌已經完全消失，只剩玉色腿骨夾雜腳筋凸顯出來。
耳邊再次傳來悉悉索索的竊語。
“人受傷了。”
“人好弱，不像人。”
“太弱了，他不是人。”
.........
“你們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鐵棠捂住雙耳，不想再聽。
而此刻的魔卻眼冒紫光，兩個血色童孔快速地在來回打轉。
剎那之間。
他彷彿知道鐵棠在身後出現，右腳牛蹄一頓，黑色軀體化成一道弧線，如同跳躍的黑色蜘蛛，眨眼就來到了鐵棠身前。
“雲蛛踏水？你到底是誰？”
鐵棠再度遁走，沒有選擇正面交鋒。
對方已經修成了元神，似乎全方位都沒有破綻。
更關鍵的是......
對方使用的都是十絕技藝！
難道這個所謂的魔，也是修煉了十絕霸體功法麼？
鐵棠運轉天壽穴，開始止住左腳的鮮血，但憑他現在的生機，想要重新長出一個新腳掌，顯然沒有那麼快。
兩度被對手遁走，魔也佇立在原地，似乎在思考破解之道，沒有再急於出手。
“你到底是誰？”鐵棠喝問出聲，他真的很想知道對方身份。
可對方眼中透露一絲疑惑，顯得有些迷茫，好像聽不懂鐵棠在說些什麼。
他看到鐵棠左腳的傷口，立即心生一計，右手六指併攏，三指交叉，捏了一個奇怪的法印。
“巫拿！”
古怪的音符響起，鐵棠很確定自己根本沒有聽過這種語言。
但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血引！”
虛空泛起波紋，一縷縷黑色氣流縈繞在鐵棠左腳處。
意識到來了不妙，鐵棠飛速遁入虛空，周身巫力噴薄，化出血氣真龍，試圖驅散。
可一切都是徒勞。
譁啦啦！譁啦啦！
他左腳的傷口處如同化作了噴泉，滾燙的金色血液從中激射出來，這一瞬間大量失血，讓鐵棠身形遁出虛空，連飛身託跡的神通都無法維持。
“這是什麼邪法？”
對方的手段詭異莫名，完全超出了鐵棠見識。
可魔並不會停留。
在鐵棠身軀浮現的第一時間，他再度舉起右臂，六指貫空，兩條腿化作幻影，宛如黑色遊龍襲來。
雲蛛踏水的這門絕頂身法，被魔使得出神入化，甚至帶有一絲輕盈感，好似天外飛仙。
左腳受創，引動了連鎖反應，而今身前又有無匹攻勢襲來，鐵棠的心臟砰砰砰地劇烈跳動。
這絕對是他來到這方世界最為艱難的一戰。
哪怕面對同為絕巔的風冰瑤，哪怕面對邪教的神巫秘境，他也沒有如此的無力感。
“修羅斷獄指，我也會！”
鐵棠湧起一股狠勁，右手青黑色浮現，一條條大筋編織出一副青黑手套，將他五指遮蔽。
同樣的指法，在兩個不同的種族之間呈現，一人一魔的右手撞在一起，針尖對麥芒，以點對點。
這是頂尖指法的較量。
砰！
滔天的指力爆發，兩股無堅不摧的力量撞在一起，血肉碰撞之間發出了燒焦味。
兩道身影盡皆被這股恐怖的衝擊力震退。
寶塔內泛起金、黑二色神光，所有餘波都被塔壁吸收，沒有蔓延出去一分。
“呼~呼~”
鐵棠單腳佇立，右手無力地垂了下去，五根手指指骨爆碎，滴滴金血從中滑落入地。
左腳處的傷口還在不停滾出金血，速度慢了許多，縈繞在腳脖子附近的黑光也在逐漸消散。
可此時鐵棠臉色已經宛若白紙，接連受創讓他的實力大幅下降，
“這個魔在修羅斷獄指上的造詣不如我，只是他已經修成了元神，肉身超出我幾分。”
鐵棠微微抬頭，看著同樣右臂血流不止的魔，咧嘴一笑。
“假貨！”
“你跟城牆上那位一樣，都是假貨！”
兩道身影相隔二十丈不到，魔在等待自己右手恢復，鐵棠則是在等對方主動出擊。
他的傷勢過重，連天壽穴也無法快速恢復，需要時間。
而他們交手的場景，早已讓外圍觀戰的幾人紛紛站起身來。
天問站在五六十丈的白玉座椅上，如同一個小矮人，雙拳緊握，神色緊繃。
鐵棠沒有如他一般一招落敗，但僅僅是片刻之間的搏殺，卻已經血腥無比，太過慘烈。
他還沒有見過鐵棠走到這種地步。
“牛鼻子，對方是什麼人？”
“人？你覺得他是人嗎？眼睛不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別廢話，你可曾看破他的手段？”
“沒有，但他先前引動鐵棠流血的印法......有點類似於古巫術，那不是我們如今的法門。”
“古巫術？完了，不行就認輸吧....這樣下去要死的！”天問喃喃自語，極為擔憂地看著寶塔內的身影。
.........
鐵棠沒有認輸。
他從先前短暫的交手，琢磨到了對方的一絲手段。
尤其是剛剛二人指法碰撞，更是讓他看穿了幾分虛實。
魔的肉身很強，甚至算得上極強，可那是建立在他已經修成元神，有元神加持的情況。
如果刨除元神之力，鐵棠相信對方的肉身不如自己。
這說明對方很可能不是修煉十絕霸體。
沒有修煉十絕霸體，卻擅長十絕技藝，這讓魔的手段，彷若空中浮橋，華而不實，沒有基礎支撐。
鐵棠得出了結論。
這並非不可敵的對手！
遠處的魔右手一抖，佈滿鱗甲的臂膀黑光一閃，回覆如初，先前的傷勢完全癒合。
他眼中紫光浮現，運轉武道天眼，鎖定了鐵棠身軀，略有限癲狂地奔襲過來。
先前的指法碰撞，猶如觸碰到了他內心的敏感處，讓他升起了無名怒火。
魔的身法很快，快如迅雷，眨眼即到。
可世間若論短距離的飛縱挪移，少有能夠超出飛身託跡的手段。
鐵棠身影如同夢幻泡影消失。
這次他沒在等魔出手，而是選擇了主動出擊。
唰！唰！唰！
一道道恢宏的星光巨柱出現，滾滾星力好似不要本錢一般湧落下來，將此地徹底化作星力海洋。
二十八星宿大陣浮現，鐵棠將自己轉變為了星海金身，體內充斥著浩瀚如海的駁雜星力。
諸般星力匯聚鐵棠左手，七彩斑斕的浩蕩星力覆蓋其上，一根十丈大小的金色手指浮現，指腹上一圈一圈的紋路形成了羅圈紋，清晰可見。
這根粗大的手指，一經浮出，就佔據了寶塔內大半空間，朝著魔的後背，狠狠按壓了下去。
摩訶洞劫指！
這門指法已經被鐵棠‘練’到了宗師境，單純的威能超過了他修羅斷獄指的造詣。
這是純粹的神通之法，破滅災劫的氣息出現，魔臉色大變，預感到了身後攻勢。
他來不及反應，倉促間將周身鱗甲片片豎起，一抹黑色流光覆蓋其上，血氣化為黑龍，與紫府眉心飄出的小人融合到一起，庇護住周身。
魔的元神，並非種種神獸、異獸，而是他自己本尊模樣。
這一幕情景同樣被鐵棠捕抓，感到怪異的同時，也來不及思考緣由。
噗哧！
摩訶無量，洞穿劫難。
破滅災劫的氣息環繞在指尖，這根粗大的巫力金指，直接刺穿了魔周身各種防禦。
一片片黑色鱗甲飛落，化作漫天黑花飛舞，就連血氣黑龍也被一指洞穿，直接魔的肉身打了一個窟窿。
他心竅位置出現了一個三尺大小的血洞，略顯黏稠的黑紅血液從中瀰漫出來。
可魔彷若不受影響，兩腿發力，整個人如同青蛙躍起，徑直飛到了一層塔頂。
砰！砰！砰！
魔踩踏虛空，發出一聲聲音爆，如同被點燃了怒火，極速朝著鐵棠殺來。
“他的心臟不在左邊！”鐵棠大震，知道自己預判錯誤，魔的肉身構造與人族不同。
鐵棠沒想過要一指洞穿魔的頭顱，因為那不可能做到。
頭顱是紫府眉心所在，且有頭骨護持，可以說是一身最為堅硬的地方。
而魔的肉身本來就比他強，摩訶洞劫指能夠造成何等傷勢，鐵棠也沒底。
與其擊打不可能破碎的頭顱，不如洞穿魔的脖頸、心竅等位置。
一來，這可以讓魔的戰力受損，實力下降，畢竟練到他們這個境界，少了心臟雖然不會死，但肯定有很大影響。
二來，是鐵棠想起了李庚。
李庚被那頭小鳥一爪封喉，其實還有戰力，並非就地等死的狀態，嚴格上來說還不算落敗。
可寶塔卻直接判負！
顯然這座九層琉璃塔，有著自己的評判準則。
若是能夠一指洞穿魔的心竅，也許能夠提前獲得勝利。
鐵棠想的不差，可魔不是人，讓他預判錯誤。
對方的心臟不在左邊，甚至有沒有這個臟器都是兩說！
含怒襲來的魔，面孔開始猙獰，口中咆孝著獸吼一般的聲音，他不再顧忌鐵棠的飛身託跡，哪怕鐵棠遁走，也時刻奔襲在塔內。
這裡方圓不到百丈大小，對魔來說並不大，無論鐵棠在哪出現，他都可以及時趕到。
砰！砰！砰！
鐵棠不可能一直隱藏在青冥之中，他被迫現出身形，與魔肉身相搏。
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的肉身不如他，比拼肉身之力終究是吃虧，只能從巫法、神通著手。”
鐵棠與魔接連交手，連番受創，對方畢竟是已經修成元神的存在，各方面實力幾乎都超過了鐵棠。
面對這種對手......幾乎沒有勝理。
“人終究要敗了。”
“怎麼會有沒有元神的人？太弱了。”
“人這個種族很厲害，可他好像不是人。”
悉悉索索的雜音不時響起，他們的話語鐵棠能懂，但卻不明白何意？
我只是靈慧境，沒有修成元神不是很正常嗎？
這些人是眼瞎嗎？
只是略微一分神，鐵棠立即露出了破綻，左臂被魔十二指洞穿，橫空一拉。
噗哧！
利如勾爪的雙手，將鐵棠左臂橫空斬斷，魔的青黑指甲之上，還有絲絲殘餘的大筋，連手筋都被挑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讓鐵棠痛呼出聲，這是他踏入巫道以來，受傷最重的一次搏殺，其慘烈程度也遠超以往。
對手只不過是一位不知名的元神大巫而已！
“他的實力太強了，我只有修成元神才能一戰。”
滴滴豆大的汗水從鐵棠慘白的臉龐滑落，魔的實力讓鐵棠第一次感覺到了不可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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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的對手沒有任何人給過他這種感覺。
哪怕面對的是一位神巫，他依舊自信可以遁走，甚至交手一二也並非不可。
可魔不同！
魔給他的感覺，就是他很可能走都走不掉。
“我技止於此了麼.....終歸也逃不過大和尚與道長的下場。”鐵棠還在躲閃，不時出手還擊。
可他早前失血太多，搏殺期間傷勢越來越重，如今左臂缺失，左腳掌也還沒有長出，整個人等於廢了一半。
這種傷勢，哪怕是天壽穴，短時間也無法讓他恢復到巔峰狀態。
反觀那位詭異的魔。
他儘管在指法比鬥中受創，又被摩訶洞劫指擊傷，可此時幾乎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依舊還有八、九成戰力。
砰！
魔一掌按下，將鐵棠逼至塔角。
看著熟悉的蒼天霸掌，鐵棠只能露出苦笑。
他的十絕掌法，遠不算純熟，往日拿來對付其他人還尚可，想要應對眼前這位魔，顯然差距太大。
“人，剎！”
魔停蹄佇立，口吐魔音。
但這一次。
鐵棠聽懂了一個字。
人！
後面那個字他沒聽過，但卻明白其中的含義。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