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六個億？”
張景亮聽完之後，連資產評估表都不去接。
他敲敲桌子，又指了指會議室的大門，“那我們現在走吃頓飯，就當多認識個朋友。”
“至於大廈嘛，就不用再談下去了。”
雙科工業這位審計人員叫沃曉磊，今年四十歲。
沃曉磊彷佛沒有聽見張景亮的拒絕之意，“張先生，您的這棟大廈竣工時間是2019年。”
“當時總建設費用為六億，裝修與大廈裝置安裝費用為一點二億。”
“我們在做評估時，只對您的大廈本身增值部分做評估。”
“裝修和一部分裝置安裝費用，只能按照這片域的拆遷補償價格，做出折舊補償。”
張景亮沒好氣道：“我是賣大廈，又不是拆大廈。”
“但我們會拆掉這些裝修和裝置。”沃曉磊認真道：“這座大廈一至四層是產品生產區，貴公司之前為了生產醫美器械和美容產品，特意對這四層大廈空間進行了對應改造。”
“這些空間改造無論對正常大廈空間結構來說，還是對我的委託方貳天使科技來說，都是徹底的無用負擔。”
“如果收購成功，貳天使科技還得出資，將一至四層結構進行重新改造。”
“張先生您也知道，貳天使主營專案是高技術服飾產品。”
“他們需要的是大空間來放置流水線裝置，不是您這些一間間彷佛實驗室一樣的小結構。”
“另外您這樣的一間間實驗室結構，也並不在大廈設計圖紙上。”
“我想沒有任何一個買家，會願意保留這種結構。”
沃曉磊又從包裡拿出一份資產清單，念道：“大廈內安裝的三菱CITYMULTI強制熱型中央空調系統，我們也需要重灌。”
“怎麼空調也要換？”
張景亮指了指會議室上方的中央空調出風口，有些急促道：“大廈這套空調系統安裝時，可是按平方算錢的，我們連裝置帶安裝就花了接近五千萬。”
“它還是制熱增強型，冬天制熱效果特別好。”
“我不信你們貳天使科技公司不打算裝空調。”
“我們當然裝，但不是這種普通的商用型號，而是工業版恆溫系統。”
沃曉磊一本正經道：“貳天使科技主營業務是高技術服產品，在服飾生產，尤其是面料和塗層生產中，我們對空氣環境，有著外人難以想象的嚴格要求。”
“塗層生產需要嚴格控制空氣溫度溼度，所以全部的生產區必須做到恆溫恆溼。”
“在貳天使科技的規劃中，大廈一到六層將會做為產品生產區。”
“張先生您也知道，上半個月，貳天使科技的防曬服出貨量，都維持在二十到三十萬件每天。”
“到了明年夏天，這個出貨量必然會再次增加。”
“所以如果收購大廈，貳天使科技，就要在明年夏天到來之前，把大廈一到六層的結構和空調系統全部進行更換才行。”
“那……那是你們自己事情。”張景亮都囔一句。
他不太懂生產什麼塗層布料工藝，但貳天使科技的防曬服銷量，他還是清楚地。
人家一個月能賺到一棟大廈的錢，當然要在明年夏天到來之前，大肆擴張，把防曬服產能抓在自己手裡。
張景亮看了眼頭頂上的空調出風口，“我只知道我們大廈這套空調系統很棒，也很新，完全可以繼續使用。”
“那一至四層那些裝置呢？”
沃曉磊又翻開了資產評估表的下一頁，“張先生，您在出售大廈的條款上特意註明，一至四層的那些裝置必須跟著捆綁出售。”
“您當初生產的醫療器械和美容產品，您覺得那些裝置，我的委託方貳天使科技公司用得上嘛？”
“這不是用得上用不上問題。”張景亮撇過頭，也一本正經道：“現在你去商場買個名牌包包，導購還得讓你配貨配上幾件庫存，才能把包包賣給你呢。”
“我們這座大廈比名牌包包更珍貴百倍。”
“想買我們大廈的可不止貳天使科技一家。”
張景亮開始自誇起來，“我們的大廈位置，都不用我多介紹。過了獨墅湖路的紅綠燈，就能看見我們大廈。”
“獨墅湖馬路對面可是商業區，工業區裡有哪座大廈的地理位置比我們好？”
“除了你們，還有固威德、克來電氣，這兩家公司找上門。”
“他們可都是上市公司。”
沃曉磊立刻回了一句，“但只有我們，可以在成交那一刻，就把所有款項打到你們賬上。”
張景亮被他一句話弄的沒了自誇興致。
他說的沒錯。
無論固威德，還是克來電氣，都不可能在短時間裡就掏出十億左右去買大廈。
除了極少數大型網際網路公司擁有海量現金流外，剩下的大多數公司，尤其是搞實體製造業的公司，賬戶上根本沒有多少現金流。
甚至絕大部分都在負債經營。
躺在賬戶上的現金不叫現金，一個實體製造業公司的賬戶裡有十來億現金，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家公司老闆腦子有問題，能賺到十來億現金說明業務好產品不愁銷路。
那還不趕緊去擴大規模增加產量，用更多的產品去壟斷市場？
不然一邊數錢，一邊等著被競爭對手追上嘛？
擴大生產規模，十個億夠不夠啊？
不如乾脆搞大一點吧，銀行會找上門求著你貸款的。
別說什麼固威德，克來電氣是上市公司。就算讓雙科工業現在冷不丁掏十億現金，他們也掏不出來。
按照正常情況，如果固威德或克來電氣想收購這座大廈，就會先從公司那邊東挪西湊，湊出一份保證金，來證明自已的誠意。
接著雙方談判，談妥最終價格後。
他們會拿著相關檔案去找銀行借貸，以這座大廈外加一定的公司資產為抵押，然後借來十個億付給張景亮。
欠銀行的十個億，固威德或克來電氣會像還房貸一樣慢慢還。
整個過程，最快也要三五個月，慢一點，拖上一年半載都可能。
但張景亮不想等。
想把大廈賣出高價，他就得強撐著公司不倒閉，一直把大廈的場面撐下去。
這玩意撐一天要多花多少冤枉錢？
張景亮不僅不想撐下去，還想多賺一點。所以他選擇把大廈一到四層生產區裡那些不好處理的裝置，也打包進大廈的交易清單中。
想買大廈，就得把這些裝置也吃下去。
那些裝置都是又大又重的工業裝置，有用於矯形器械製造的各類工業3D尼龍印表機，光固化印表機，鐳射金屬燒結印表機，精密粉末成型印表機。
有用於加工金屬的小型五軸加工中心，有用於生產美容儀器這種智商稅產品的生產裝置。
什麼身體水份檢測儀，皮膚檢測儀，鉑金皮膚管理儀，都是他們曾經的拳頭產品。
這些大型裝置賣的時候死貴，但賣二手，攔腰砍60%都算輕的。
砍價砍了也就算，問題是這些裝置還都是特嬌氣的精密製造裝置。
從拆卸到挪動，再到安裝除錯，都必須有專業人員經手。
要是簡單的把這些玩意裝車往外面一拖，然後插上電，它們就會徹底罷工。
強行列印或者加工，加工出來的東西怕是設計師來了，都認不得是什麼鬼玩意。
當初安裝這些裝置，賣貨的廠家自然一條龍伺候周到。
不僅負責安裝除錯，有的裝置連地坪都幫忙做好高精度找平。
更何況當初為了追求逼格，公司把這些裝置都安置在了一座座跟實驗室一樣的白色房間裡。
客戶代理商來參觀時，業務員還讓他們換上白大褂，格調徹底拉滿。
現在想賣二手，別說找專業人員來運。
專業人員來了也運不出來，得把房間隔斷給砸了才能挪出來。
那些大裝置沒辦法處理，張景亮乾脆學愛瑪士賣包，來個捆綁銷售。
張景亮想的很美好，但買家那邊不按照他劇本來。
負責審計的沃曉磊拿著資產評估表，一條一條地，把張景亮塞進來的捆綁銷售裝置，全念了一出來。
每念一條，沃曉磊的語氣就加重一分。
張景亮不禁老臉一紅。
但在金錢面前，紅紅臉還叫事兒？
張景亮厚著臉道：“不要跟我念這些，這些裝置都是大廈的一部分，買大廈就得連它們一起買。”
“如果您堅持這麼做的話。”沃曉磊抬起頭，“那這些裝置的評估總價，是六百萬。”
“你怎麼不去搶？”張景亮被這個價格給嚇到了。
好傢伙，這些裝置當初總價超過五千萬。
這些裝置的主要作用，是拍攝宣傳廣告，和給客戶代理商參觀拉昇公司形象和實力用的。
都沒怎麼正兒八經生產過。
“這個價位很合理。”沃曉磊說道：“這是我們參考了這些裝置的使用年限後，得出的二手處理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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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完全用不到這些裝置，它也不屬於大廈的基礎設施，我們只能賣掉。”
“扣掉我們聘用專業技術人員對這些裝置的運輸和除錯成本後，六百萬就是我們報價。”
“張先生如果覺得價格不合適，可以自己處理。”
張景亮剛想反駁，沃曉磊又翻起資產評估表，對著大廈外觀的玻璃找起毛病。
“另外還有一點，我們需要做出說明。”
“大廈一共安裝了三千七百塊幕牆玻璃，這些玻璃您在安裝時只考慮到了外觀美觀，卻忽視了玻璃幕牆實際用途。”
“您安裝的這些玻璃色澤為天藍色，都是沒有防熱鍍層的普通鋼化玻璃。”
“美觀是美觀，可夏天整座大廈也會變得很熱，這點我想您心知肚明。”
“在您這，是為了追求美觀。”
“但在我們這，這就是大廈的設計與建造缺陷。”
“……”張景亮在心裡不停問候沃曉磊。
大廈玻璃幕牆這塊，在選擇款式之初，廠家就推薦過帶隔熱鍍層的防熱玻璃。
但那種玻璃顏色偏暗，視覺效果差了好多。
張景亮為了追求大廈視覺效果，就選擇這種色澤特別棒的天藍色玻璃。
他們這座大廈能成為這片最靚的仔，玻璃幕牆的顏值也算功不可沒。
不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漂亮是漂亮，實用性就差許多。
現在對方抓住這點，說是建造缺陷，也不算錯。
對方啞口無言，沃曉磊乘勝追擊，“除了玻璃幕牆，類似的設計缺陷，還有兩處，分別是……”
“咳咳～”
葉然一看沃曉磊準備放大招，趕緊咳嗽兩聲。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張景亮那邊太被動了。
萬一價格真被他壓到九億以下呢？
那就輪到葉然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