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鈺瞥了眼守候在一邊的興安，就知道為何這些工部大臣守在書房外面了。
估計是自己這位近侍，同這些大臣說過自己這些天的辛苦，難得休息，大臣們自然不敢打擾。
否則哪怕皇帝不怪罪，他們自己心裡頭，都會有些惶恐不安。
畢竟誰會喜歡，在自己極度疲憊沉睡時，把自己強行叫醒過來的人呢？
他們可不是于謙，在陛下的面前大紅大紫，哪怕犯錯又如何，只要別犯大錯，想必陛下都會寬容于謙。
而他們不一樣，他們一旦犯了錯，就是真的犯了錯，即便只是個小錯，都會被皇帝記在心裡。
這在當今這個封建時代，對於底下的臣子而言，有多麼嚴重，不言而喻。
畢竟不管再怎麼說，皇帝都是貨真價實的權力的巔峰！
無需多言，無需理由，只要一個微薄的印象，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與死，未來前途光明與否！
朱鈺深深吸了口氣，感覺渾身都放鬆了不少，推開門把外面的工部大臣都給叫了進來。
等人到齊，他率先開口：“諸位，誰能告訴朕，高爐何時才能大量建立，鋼鐵何時才能量產。”
“若是量產，最近三個月內，加急趕製之下，能夠產出多少鋼鐵？”
一群老頭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接這話。
論技術問題，他們是於謙挑出來的精銳，當然能給出理論上的數字，可京城的情況太複雜，理論上的數字永遠只是理論上的數字。
鋼鐵牽扯到的利益分配問題，若是沒個領頭人敲定下來，扯上幾個月都很有可能，誰敢在皇帝面前打包票，說什麼時候能量產鋼鐵？
這確實是生產問題沒錯，可一旦牽扯到大規模的生產，那麼生產問題永遠不可能只是生產問題。
見皇帝的神色逐漸不耐煩了，最後還是工部侍郎向前一步，低頭說道：“稟告陛下，這點微臣可以給出個理想數字，但可能並不符合實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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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朱鈺挑了挑眉毛，興安輕手輕腳的穿過旁邊無人的地方，端著茶壺與茶杯送到他面前，給他倒上了一杯溫茶。
茶水的香味，不算很濃郁，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這都是朱鈺平時的喜好。
不喜歡喝燙的，只喜歡喝溫的，不喜歡喝濃香型，只喜歡喝淡香型。興安見過一次，就牢牢的記在心裡，從未忘記過。
“各位是於大人找來的能臣干將，朕相信於大人，也就相信你們的能力，按理來說，這數學問題，對你們應該不是難事，為何會出此言？”
工部侍郎猶豫了下，還是細細的解釋了起來。
在皇帝面前，他說話不敢太大膽，很多東西在喉嚨裡的時候，清晰明了，等吐出了嘴，就變得含糊不清。
朱鈺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在自己強令要求之下，這些大臣確實不唸經了，轉而說話臨摹兩可，一個字裡透著三個意思，需要自己去琢磨，揣測，真令人頭大。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朕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工部侍郎反反覆覆嚼舌根子，說車軲轆話，透露出來的無非就是一點。
鍊鋼產業，涉及無數家庭，大規模的鍊鋼，會對整個京城造成極大的影響。
尤其是眼下，外敵當前，鍊鋼地點必須放在城內，會產生的影響就更大了。
而這其實還是次要的，平頭老百姓再多，都是平頭老百姓，哪有資格讓他們這些大人抬眼看看？
就算影響到幾十上百萬人又如何？又不是讓你餓死，難道你還敢造反不成？
就算敢造反，京城裡的大軍可不是擺著看的，你今天敢造反，今天晚上就得死在錦衣衛的手下，不然就是明天死在大軍的刀鋒下。
有這種底氣在，工部侍郎以及其他的大臣，糾結的，感到非常棘手的，自然不可能是百姓，而是與他們一同的權貴階級帶來的變數。
朱鈺手指敲擊桌面，眉頭微皺，細細想了許久，隨後說道：“利益分配之事，可以暫且押後，如今之際，要先把爐子立起來，其他都可以從長計議。”
“朕讓錦衣衛護著你們，誰要是反對錦衣衛出手，阻撓鍊鋼事業，等同於叛國，直接按照叛國處理，誅九族，殺無赦！”
“如此一來，想必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將鍊鋼廠給立起來，無論如何，先儘可能多產些鋼鐵出來。”
論腦子，朱鈺不如面前的這些大臣。
論心眼，更不會是爭權奪利多年，從小就沉浸在此道之中，技藝精湛到令人髮指的權貴的對手。
但朱鈺很清楚自己的短板和長處，很擅長用自己的長處攻擊敵人的短處。
他的長處在於何處？無非就是身上這一層皇帝的皮。
只要這一層皇帝的皮還在，朱鈺就掌握了絕對的暴力，也就是錦衣衛。
有錦衣衛在手，許多時候，他根本就不需要去考慮那麼多，什麼利益分配，什麼權貴與平民的衝突，通通都是狗屁。
管他那麼多？等以後再說！無論如何事情都得先辦成，誰敢阻撓，就讓錦衣衛用刀子劈開一條路來！
想必看在他這個皇帝的面子上，別得暫且不說，至少鍊鋼廠能很快開起來。
正好相關的大臣都在書房裡頭，在自己面前站著，朱鈺當場點兵點將。
“工部侍郎，你可願負責籌辦此事？朕可允你獨斷專權，朕只有一個要求，低價高質的鋼鐵，必須儘快，大量生產！”
工部侍郎承受著皇帝的目光，心裡苦澀，知道這件事情得罪人，但皇帝近在眼前，又哪敢不乖乖聽話？
乾脆眼睛一轉，口中報出幾個名字，說是這幾位對此事都有不少幫助，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多拉幾個人下水。
被點到名字的人臉色無奈，卻也不得不向前一步，走了出來。
人多好啊，人多力量大，朱鈺乾脆任工部侍郎為此次鍊鋼計劃落實主導人，其他幾位大怨種則是負責輔助他。
至於最後誰會成那個背黑鍋的冤種，就各自看本事了，反正朱鈺叮囑下來的鍊鋼廠，他們肯定會竭盡全力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