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冷風蕭瑟，行人匆匆。
于謙一番話，可謂是大膽到了極點，放在朝堂之上，放在其他地方，肯定是不敢這麼說的，至少不能說的這麼直白。
但現在，身邊只有寥寥數人，都是可以信賴之人，說話自然可以大膽點，直白一些，不必藏著掖著。
作為奮鬥在前線，統籌軍備，整肅軍隊之人，於謙對真實情況的瞭解，肯定要遠超朱鈺。
連他都這麼說了，朱鈺自然不可能不信。
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只能是保持沉默，慢慢的沿著街邊，朝著郕王府方向走去，本來略好的心情，又變得沉悶起來。
他早就想到過，情況可能會很嚴峻，但眼下情況的嚴重程度，還是要比他預期的更麻煩一些。
朱鈺心裡思考不斷，回想起自己穿越前學習的種種知識，想方設法的從中提取中有用的部分，多少有了些想法，有了點思路。
等到詳細瞭解眼下大明鍛造方便的情況，就能夠具體落實想法，別的暫且不想太多，至少手銃能夠推陳出新。
兩人走過一條大街，又來到另外一條大街。
隨著時間流逝，原本沉悶的氣氛，逐漸緩和了過來。
他們默契的不再提之前的話題，聊起其他方面的種種議題。
有時一人高談闊論，另外一人耐心傾聽。
有時互相爭辯，吵得面紅耳赤，很快又恢復冷靜，從爭吵中吸取養分，充實自己的思想。
朝堂上的事、練兵養兵的事，大到上不封頂，小到雞毛蒜皮，什麼都可以聊，什麼都可以吵。
聽得旁邊幾人面面相覷，總感覺有些跟不上兩位大人的思路，紛紛沉默不語，不敢多說，免得禍從口出。
有個膽子比較小的錦衣衛，早年得過呼吸道的疾病，呼吸聲比較粗重，此時更是連呼吸聲都特意壓低了。
不想驚擾到兩位貴人。
兩人邊走邊聊，時間過得飛快。
天色徹底黑暗，郕王府近在眼前。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朱鈺與於謙互相對視一眼，就此分別。
經過這一次暢談，他們對彼此的瞭解程度都加深了不少，對未來都更多了幾分信心。
次日。
朱鈺緩緩從郕王府內走出，抬頭望向天邊，紅日高照，是個好兆頭，是個上朝的好天氣。
馬車很快便起架，朝著皇宮方向，一路飛馳而去。
速度並不算快，好在，朱鈺起得比較早，不至於耽擱了時間。
今日是早朝的日子，作為監國，朱鈺有上朝的義務。
正好能處理一些壓了有兩天時間，需要處理的事務。
撩開車窗簾，望向窗外景色，朱鈺目光在那些面色灰暗的平民身上掃過，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
馬車經過東長安門，一路不停留，直接來到午門之外，這才放慢速度，停在文武百官前。
“參見殿下！”
“殿下今日的氣色一如既往的不錯！”
“殿下……”
一聲聲招呼聲傳來。
連成一片，宛如山呼海嘯。
文武百官的態度都顯得極為殷勤。
郕王這個身份，自然不值得他們擺出如此態度。
可眼下誰都清楚，要不了多久，郕王就要登基稱帝了。
到那時候，朱鈺就是大明皇朝，貨真價實的主人，萬人之上的天子！
這份身份，就值得這些個高傲的文武百官，低下自己的頭顱了。
朱鈺連馬車都懶得下，絲毫不搭理這些人一句話，隨意的撂開車窗，露了露自己的臉。
成敬立即大聲和錦衣衛交談了起來。
見到這位到來，錦衣衛哪敢拖沓，果斷敲起了三通鼓，趕緊把千斤閘給升了起來，厚重的大門隨之開啟。
文武百官乖乖的等候著兩邊，中間分開一條道來。
馬車緩緩的行駛進午門之內，直朝著奉天殿而去。
等到了靈鶴靈龜雕塑附近，這才停了下來，朱鈺一步一步走下馬車，目光橫掃周圍，這輝煌的大殿前，此時一片冷清，看不見幾個人影。
“成敬，讓鴻臚寺唱班入殿吧，對了，順便和御史說一聲，于謙最近正忙著運糧和整頓軍營，今日的早朝，就不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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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鈺面色平靜的叮囑著，第一個走進奉天殿之中，一步一步走到自己在小凳子旁邊，瞥了眼不遠處的龍椅，嘴角一翹，接著便坐到了小凳子上。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於謙騎著高頭大馬，神色嚴肅，進到了京營之內。
昨日，在朱鈺面前，他表現的可謂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宛如瓦刺真的就是些土雞瓦狗，根本不值一提，隨手就能擋住。
但他自己心裡其實很清楚，瓦刺洶洶來襲，形勢萬分嚴峻，根本就沒有自己昨日說的那麼簡單。
大明王朝承平日久，從上而下也從下而上的腐敗，幾乎快要把整個王朝吃空了。
朱祁鎮這個皇帝雖然罪無可赦，但所謂二十萬精銳軍備鬆散，作風糜爛，卻也是個事實。
也先能夠以三萬大軍打敗二十萬精銳，確實有運氣成分存在，但其中也有很強的客觀因素。
要不是大明腐敗，朱祁鎮是個千年難得一遇的大白痴，軍中將士沉迷享樂等等種種負面因素集中爆發。
也先就算真是神仙，也不可能以三萬大軍，打敗二十萬精銳。
畢竟就算是二十萬頭豬，也先區區三萬人，也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殺完！
更別說是二十萬人的精銳軍隊了。
於謙一想到這，心裡就隱隱作痛，目光掃過面前空蕩的校場，彷彿還能看見數以萬計的將士集中於此，呼嘯聲滿天的模樣。
他壓下心裡的恍惚，神色緊繃，騎著馬越過每一位將士，最終一步一步的，來到了點將臺旁，翻身下馬走上臺。
昨日朱鈺的想法，一旦京城附近爆發大規模戰爭，等同於給了大明一記重創，戰爭還沒開始，大明就已經輸了，這確實沒錯。
但朱祁鎮帶著二十萬精銳送人頭，一下打空了這個京城的精銳。
如今剩下的要麼是新兵蛋子，要麼是老兵油子，經歷過最近的京城富人動亂，士氣正是極度低迷的狀態。
貿然出擊，無異於找死……郕王殿下沒錯，可我於謙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