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芳在館內在竹軒之中。
這裡雖是北陵侯的居處,但她平日很少在建京城內逗留,府內管事止要為寒山派的弟子收拾客房出來, 還要為本地的主人打掃寢室。
四面並無裝飾玩器, 孟瑾棠看屋內佈局太過單調,從自己的房間內拿了棋盤棋子過來, 與檀無欒對弈。
孟瑾棠棋力平平,在山中與師弟師妹對弈時, 對方都會讓她三個子以上。
檀無欒跟她下了沒多久, 抬頭看了面前的青衣少女一眼,將棋子拾起, 讓對方先下五個子。
孟瑾棠好奇:“魚叟前輩也教弟子下棋麼?”
檀無欒:“偶爾會和師父對弈。”
孟瑾棠想,只是偶爾對弈,都比她水平高,看來自己在下棋上的悟性跟廚藝應該差多。
檀無欒罕言寡語, 但在某種意義上, 這種性格也可以被解讀為十分隨和。
至少在孟瑾棠看來, 對方不像是個會虛言敷衍之人。
孟瑾棠:“大會當日, 魚叟前輩會現身麼?”
檀無欒搖頭:“師父不喜理會這俗。”
相較於其他高手來說, 魚叟對待朝廷的態度比較微妙, 因為雙方陣營不同,加上歷史因素, 朝廷跟武林之間, 天然存在一定的提防之意, 但又能當真撒手管,讓都婆國那邊找機會偷襲大夏的大本營,所以長期駐留在江州, 雖然等閒不會外出,但他的存在,對不懷好意之人就是一種震懾。
——本來這等高手,平常就很少現身於江湖之中,例如白雲居居主,七星觀觀主,淨華寺主持,維摩城散花主人等等,大多早已遁世而去,孟瑾棠以前跟衛師妹閒聊時,曾經提到過這情,主流觀點是習武之人覺得,俗務太多會有礙修行,是以到了一定境界之後,高手們基本都開始閉關不出,準備向武學巔峰發起衝擊,孟瑾棠自己離這等境界還遠,所以聽過便罷。
孟瑾棠:“那依檀侯所,朝廷會派哪些高手過去充當裁決之人?”
檀無欒道:“我亦不甚確定,但至少鎮國公必會出席。”
大會當日的題目由都婆國跟大夏共同擬定,對面什麼流程清楚,但大夏這邊的題目,會由沉命司跟天下閣共同商議決定。
沒有江湖好漢打算去鎮國公那邊打聽考題細節——他們不曉得都婆國手段正正經,但顯然王敬方是個正經人。
孟瑾棠:“那太子去不去?”
檀無欒想了想,道:“或許。”
太子此人的脾性,時而優柔,時而魯莽,是以受當今皇帝的喜愛,許多老臣雖然因為禮的緣故選擇支援他,內心卻也大看好對方。
皇子若是在都婆國之會上露面,哪怕只是充當吉祥物,但在眾人眼裡,他代表的就是大夏皇室。
太子一定會甘心,就算皇帝允許,說不準也腦子一熱就跑過去湊熱鬧。
三日後。
西苑位於京郊,來自各州的江湖人士同時自芳在館出發,在城門處與天下閣的幾個年輕人以及太子跟皇子匯合。
孟瑾棠看這位大夏的儲君,覺得北陵侯的判斷果然十分準確,對方確願錯過這次盛會,而那位皇帝,居然也沒有嚴加管束。
西苑位於山上,只是這座山甚是奇異,像是被人攔腰砍去了一截似的,表面平滑如鏡,大夏皇室先輩便在此處建了一座宮苑。
孟瑾棠等人沿著官路往山上行去,為了方便往來新人,這裡本來鋪有石板,如今卻變成了尖銳的碎石,其中還夾雜著一鐵蒺藜之類的暗器,眾人無騎馬,紛紛下馬步行。
皇子笑道:“這便算是第一道考題了麼?雖能為難一番普通人,但在諸位都是武林中的豪傑之士,豈會在意這小小手段。”
皇子這麼說,雖然大半處於恭維江湖人士之意,但也合了大多數人心中的想法。
有人提議:“既然山道平,那咱們乾脆沿著小路行走如何?”
袁去非笑:“兄臺的想法固然不錯,只是都婆國之人行古怪,又擅長操縱毒蛇之術,小路多有遮擋,萬一他們將毒蛇藏在那裡,倒是不妙。”
山道越來越抖,沉命司中人拉著太子與二皇子,江湖人士則把一太擅長武功的偏門特長人士給帶上,一齊疾不徐地往峰頂上走。
山巔雖高,但眾人也過行了一刻功夫,便抵達了山頂。
“……!”
湖光粼粼,碧波浩蕩。
西苑所在之處,居然化作了一片池澤。
袁去非看了湖泊一會,扭過頭,真心詢問:“外地人請教一下,西苑本來就是如此,還是最近才變成這樣的?”
皇子神色凝重:“本來……應該是一處園林。”
眾人一時都說出話,哪怕都婆國之人大多身有武功,但想在短短半月之內,將一處佔地頗廣的園林改造成一片水泊,又該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都婆國來使的數量十分有限,也知他們是如何做成的此事。
孟瑾棠看了眼薊飛英,後者沉吟半晌,後微微搖了搖頭。
——她是宗師境界的機關師,但也想不出,都婆國之人到底是如何完成的工程。
湖泊之上,水汽浩渺,彷彿是蒙著一重又一重的白紗,遠處忽然有歌聲響起,一位手持竹篙的少女撐著竹筏,自遠處緩緩而至,衝著眾人嫣然一笑:“我來帶兩位殿下過去。”
——鎮國公等裁決之人早已先行一步,過去準備,跟江湖人同路的,就只有微生波等沉命司官吏,太子跟皇子兩位殿下,以及他們身邊的侍從。
武林人士是參加大會的選手,如何抵達大會現場也是考驗的一部分,是以這位都婆國少女只說要將太子兩人帶過去,卻沒準備拉上江湖人一起。
阿卓低頭,皺眉:“這水……”
孟瑾棠揚了揚眉,倒有訝異:“水中有毒。”
她隨手擇了一片樹葉,往水中一彈,片刻之後,伴隨著“滋滋”的聲響,白氣騰然冒起——這枚樹葉居然就此消融在了湖水之中。
孟瑾棠覺得,遊戲策劃一直在自己的認知底線上反覆橫跳。
一般來說,下毒的時候必須考慮比例的問題,像寒水,一瓶寒水兌在同樣體積的水中會非常有效果,但兌在百倍以上的水中,效果就已經挺微弱的了,兌在千倍以上的水裡,就跟普通的冷水差不多,若是倒在湖泊之中,直接就能被稀釋乾淨。
看一眼當前湖泊的儲水量,孟瑾棠想,真要輸上一場也沒什麼了起的,畢竟對方能讓這麼一大片毒水出來,也知消耗了多少國內的毒物存量。
都婆國少女笑道:“諸位莫要擔憂,這是咱們都婆國的特產,只要在陽光下暴曬六個時辰,水中的毒性便能逐步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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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微微頷首,表示明白——要是真等上六個時辰,那跟戰而敗沒有半點區別。
都婆國少女再次邀請兩位殿下登上竹筏,太子等人雖知這是展現自身魄力的好機會,卻都有躊躇。
——竹筏的面積並不算大,隨著波濤載浮載沉,湖中的毒水幾乎要濺到筏面上頭。
孟瑾棠也在觀察著竹筏,她覺得竹筏表面似乎閃動著一層油光。
——想來是都婆國之人用特殊手段在竹筏表面加上了一層塗料,才能保證這個載具不至於在行駛過程中被毒水所腐蝕。
太子忍住:“眼前危機難辨,若是孤在途中遇意外……”
孟瑾棠安慰道:“都婆國不至於失了待客的禮數,便是當中有麼意外發生,那在下也一定替殿下報仇就是。”
“……”
太子覺得寒山掌門這話還如說,並且開始反思,在父親將任務明確分派給了弟的情況下,自己幹嘛非要冒險走這一趟?
做兄長的心生退縮之意,皇子那邊,也沒有好到哪去,一般的猶豫決,一般的面色如土。
都婆國少女笑道:“兩位殿下上了竹筏之後,可千萬莫要亂動,若是自己小心掉下去,能賴在咱們都婆國頭上。”
一位穿著侍從服飾的人拉住太子的袖子,道:“我陪著兄……陪著殿下一塊過去。”
孟瑾棠掃了“侍從”一眼,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在女扮男裝的時候在是太走心,從外形到肢體語言,處處都是破綻,完全沒有沉浸到當前的人設之中。
在場之人,只要判斷力能達到及格線,都已然看出這位少女乃是當今皇帝的第五個孩子,五公主李珂。她的母親是江湖草莽之人,所以不太受建京之人的認可,在兄弟姐妹之間,只與太子關係稍微親近一。
鎮國公等人雖然已經提前抵達大會場地,但江湖人士這邊還有沉命司的高手跟隊,他們的輕功水平都在江湖標準線之上,就算竹筏面積大,太子兩人的底盤又太穩當,也會出什麼大問題。
微生波沉聲道:“殿下放心,微臣必定護得殿下周全。”
——微生波十分心累,護衛一個二皇子已經算容易,太子還非要湊過來給他們增加工作量,李弘文再受皇帝重視,也是一國儲君,真栽進了湖水裡,她懷疑自己得因為玩忽職守的原因,被鎮國公拎過去殉葬。
勸了半天,沉命司的官吏們終於勉強將太子,皇子,以及兩位的殿下侍從中的重要人士給扶上了竹筏,每上去一個人,竹筏就晃悠一下,竹筏每晃悠一下,位殿下就跟著顫動一下,隨著兩人搖曳幅度的斷提升,當真開始有湖水濺上了竹筏,微生波見狀,似乎準備勸說些麼,就看面前的青衣少女屈指連彈,兩道指風分別打在了太子跟皇子身上,他們立刻哼也哼,就倒在了沉命司官吏們的身上,從清醒且會顫抖的乘客,變成了清醒但十分配合的乘客。
孟瑾棠微微頷首,展示出了通力合作時該有的善意與大局觀,客氣道:“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