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陽剛到休息室還沒坐下，就聽外面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叫喊聲。
“你們要帶我去哪，我不去，我不去啊！”
“都給我放開，放開我！”
“啊啊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聽這聲音，李惜陽不禁眉頭一皺。
躁狂？
當即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急診大廳門口，一個患者被三個救護人員死死的按在擔架上。
分診臺後面，護士長劉蘭芳聽見動靜後，趕緊示意張茜給在班醫生打電話。
李惜陽走過去道，“不用打了，我來吧！”
護士長一瞧是李惜陽，表情頓時放鬆下來了。
“李醫生，那就麻煩你了！”
“嗯！”
李惜陽點了點頭，就朝門口走了過去。
剛一走近，一股濃濃的酒味就撲鼻而來。
而患者更是用束縛帶綁在擔架上，整個人面紅耳赤，精神亢奮。
“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誰…誰說我喝酒了，我沒喝，沒喝！”
“我…我是千杯不醉，萬杯不倒，我是酒神，呵呵呵。”
“送我回去，我還…還能喝！”
“好好好，你能喝，你能喝！”
醉成這個德行，李惜陽直接放棄了問診。
轉頭喊道，“家屬呢，誰是家屬？”
“醫生，我，我是家屬！”
從救護車上下來一個大肚子女人。
李惜陽趕緊抬手示意，“不急，慢一點！”
孕婦走到大門前，看了眼擔架上的老公，對於李惜陽道，“醫生，下午的時候他還好好的，突然就這個樣子了！”
李惜陽詢問，“你知道他喝了多少嗎？”
孕婦點頭，“不多，沒到二斤！”
“啥玩意兒？”
“哦，醫生他能喝，平時都是二斤半的量！”
李惜陽扯了扯嘴角，這不瞎胡鬧麼。
其實一個人酒量的大小與肝臟的功能有關，因為乙醇進入人體後90%的量是在肝臟中完成代謝的。
具體代謝過程是：乙醇→乙醛→乙酸→二氧化碳+水。
整個過程中，乙醇轉化成乙醛，需要在‘乙醇脫氫酶’的作用下完成。
乙醛轉化成乙酸，需要在‘乙醛脫氫酶’的作用下完成。
而各人體質不同，每個人的肝臟分泌出的乙醇脫氫酶和乙醛脫氫酶的量是不一樣的，這也就有了所謂的能喝酒和不能喝酒。
其實沒有什麼特異功能。
可即便再能喝酒，一個人肝臟中的兩種脫氫酶也不可能每天完成兩斤半白酒的代謝。
照這種喝法，就算中午不出事，早晚也得出問題。
“行了，先送搶救是吧！”
……
進了搶救室，患者突然變得更加亢奮。
束縛帶剛一解開，兩隻手就立刻揮舞了起來。
嘴裡還不停的喊著，“小偷，你們都是小偷，想偷我的酒，我要殺了你們！”
“老公，你別這樣，他們都是醫生，不會偷你的酒的。”
“你騙我，你騙我！
”
患者精神失常，李惜陽擔心會傷到孕婦，趕忙上前將病人按住，大喊道，“推一隻安定，快！”
這時蘇欣桐剛好推著小車進來，見這一幕，趕忙拿著針管過來，直接拉起病人的衣服就一針扎了下去。
隨著安定開始發揮效果，患者也終於漸漸安靜了下來。
李惜陽松了一口氣，轉頭問孕婦，“他經常這樣嗎？”
孕婦搖頭，“不是啊，我也是見他第一次這樣！”
李惜陽皺眉，這不是單純的醉酒。
就在這時，面前光屏閃動。
【肝臟：兄弟們完蛋了，脫氫酶分泌障礙，乙醇代謝不出去啊】
【小腸：我倒是能幫忙代謝，但是乙醇卡在你那過不來啊】
【肝臟：娘希皮，我硬了呀】
【胃：我早說了吧，這傢伙每天喝的酒比喝的水都多，這能有好嗎】
【大腦：愛要怎麼說出口，倒在杯裡全是酒，一杯一杯又一杯，喝死我都不放手…】
【心臟：完犢子，連腦子都喝壞了】
看清器官的對話，李惜陽意識到患者病情的嚴重性。
當即對著蘇欣桐快速道，“小蘇，給他抽血，做個血常規，查一下肝功能，再做個肝臟超聲，接一個腦CT。”
檢查專案有點多，蘇欣桐趕忙拿筆一個個記下。
邊上的家屬也嚇壞了，“醫生，咋這麼多檢查，我老公不會有大事吧？”
李惜陽沒有隱瞞，直接告訴家屬，“初步診斷是肝硬化，但很可能還有別的問題，你先別急，具體情況等結果出來我再和你說。”
“剛剛給他推了安定，暫時不會有事了，你先在這裡休息，有什麼需要就叫護士。”
“好，謝謝醫生！”
……
出了搶救室，李惜陽直接去了分診臺。
一般急救患者通常會在救護車上先進行基礎的搶救措施，後續再補單子。
李惜陽將單子填好，就遞給了分診臺。
然後李惜陽又去了主治醫生辦公室，昨天盛磊和他說他那裡有幾份不錯的文獻資料。
可這剛一進辦公室，就看見盛磊一臉生無可戀的趴在辦公桌上。
“怎麼了盛醫生？”
盛磊抬頭看了眼李惜陽，張了張嘴就是一嘆。
“不說了，心累！”
李惜陽一頭霧水。
這時旁邊的歐陽銘笑道，“這傢伙剛才坐診被一個小姑娘纏了一個多小時。”
李惜陽笑了，“可以啊盛醫生！”
盛磊翻了翻白眼，“可以啥啊可以，她問了我一個小時人為什麼會掉頭發。”
原來小姑娘每天用寬齒梳梳頭，可每次梳完，梳子上都纏繞不少頭髮，揪下來放在手心，竟然有一小團。
這可把小姑娘急壞了，就來第一院掛了急診科。
剛好是盛磊的門診。
盛磊建議小姑娘去掛皮膚科，但小姑娘似乎看上了盛磊，死活就要盛磊給他分析。
盛磊沒辦法，就安排她去測毛囊。
等報告拿回來，一點問題沒有。
盛磊就和她說你的頭髮很健康，不用擔心。
但小姑娘就一個勁的問自己為什麼會脫髮。
盛磊就解釋說這是正常現象，但小姑娘不信。
盛磊只能又問了問小姑娘飲食起居等方面問題，聊著聊著又聊到了人生理想，總之他被小姑娘拖著整整聊個1個小時，
盛磊發誓他坐了一天診，加起來都沒這一個小時說的話多。
這不，直接筋疲力盡。
李惜陽也是被盛磊的樣子逗笑了。
實際上，每個人頭皮上約有10萬個毛囊，每根頭髮的生長期約2-4年，之後進入靜止期，數星期後自然脫落。
每人一天掉幾十根到一百根頭髮實屬正常，就像動物脫毛一樣。
夏末秋初時，處於休整期的毛髮佔了很大比例，這也是秋天掉發較嚴重的原因。
這些正常死亡掉落的頭髮往往非常細幼，這表明它們都“老”了，即使每天掉100多根頭髮也是正常。
不過若晨起時發現枕頭上有脫髮50根以上，那可能是不正常的脫髮。
特別是看到掉下來的頭髮，若髮梢與髮根粗細相同，根部還有個小白點，這說明頭髮掉時還很健康，它的脫落就不正常了。
總之，大概每天脫髮50到100根算正常現象。
……
把文獻放到休息室，李惜陽又回到了搶救室。
這時檢查結果剛好出來。
接過一看，情況比想的還要嚴重一些。
血常規：病人血氨高達190。
腹部CT示：肝硬化、脾大、腹水。
肝臟B超：肝血管紋理不清、門脈高壓，轉氨酶升高，膽紅素升高，凝血功能下降……
頭部CT示：腦萎縮，顱內部分動脈血管血流速度減慢……
“醫生，我老公到底什麼病啊？”
李惜陽看了她一眼，緩緩道，“肝硬化，門靜脈高壓，脾功能亢進，腹壁靜脈擴張，腹壁靜脈曲張，還有…肝性腦病！”
肝性腦病是嚴重的肝病引起的、以代謝紊亂為基礎的中樞神經系統功能失調的綜合徵。
肝性腦病可能引起凝血功能障礙、昏迷嗜睡，甚至是精神異常。
這也就可以解釋患者現在的躁狂表現。
不過孕婦顯然不懂這些，她只是覺得這個病名出奇的長。
李惜陽解釋道，“肝硬化和肝性腦病都是慢性病，只能維持，不適合做手術，最好是轉內科接受系統的規範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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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婦似懂非懂，不過聽到不用做手術，神情頓時輕鬆了許多。
也許在她看來，不需要手術的都不是什麼大病。
李惜陽搖了搖頭，“我去聯絡內科醫生，他們一會兒下來會把你老公推到他們那裡治療，你跟著過去就可以了。”
“具體的，他們還會跟你再解釋一遍。”
“嗯，好的，謝謝醫生！”孕婦感激的道謝。
李惜陽看了眼孕婦的肚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其實酒精性肝硬化最佳的治療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戒酒。”
“如果你真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的話，我希望你能好好開導他。”
李惜陽說完，看到女人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
這大概就是女人打從一開始就始終澹定的原因吧。
不是因為無知，而是無奈。
唉！
李惜陽嘆息一聲，轉身離開了。
在醫院裡，他見過太多因為喝酒喝廢掉的人。
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