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屋子有點黑，只點了一支蠟燭。窗外兩三個人影晃動，應該是蜀山的侍衛。
輕嵐覺得身子發冷，忍不住裹了裹被子。
這是不應該的。自從藝成之後，內力流轉，陰陽不侵。可如今哪怕仍然能感受體內真氣的流動，卻維持不了身體的熱量。
看來自己這次受傷……的確非常嚴重。
她閉上眼睛，回想起那一天，想起那漫天白色的霧氣中，突如其來刀刃。
“你來了……是復仇的嗎？”輕嵐低聲說。
“沒錯，我是來復仇的。”有聲音在回應她，就在耳邊漂浮，“輕嵐，這麼多年來，你真的能睡得好嗎？”
“經歷了那樣的事情，誰能睡得好呢？”輕嵐苦笑，“閉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那些場景。”
“就只是這樣嗎？你就沒有過後悔，沒有過愧疚，沒有過痛苦與贖罪嗎？”
輕嵐睜開眼：“所以……你是來給他報仇的嗎？”
沉默了一下，慕曉槿從角落裡走出來：“你什麼時候發現我的？”
“不必謙虛，你這樣的刺客，若不是刻意讓殺氣顯露出來，我不可能那樣輕易地察覺到的。”輕嵐說道，“所以……你是來為他報仇的嗎？”
“是。”
“這不可能。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根本還沒出生。”輕嵐淡淡地說，“你不過是個刺客，想要用這件事擾亂我而已。”
“那件事情我確實不可能親身經歷，但作為一個刺客，我願意接殺你的單子，就是因為有那件事的存在。”慕曉槿冷然，“殺死一名江湖成名已久且武功高強德高望重的前輩有很大的風險，不僅容易失手，就算真的得手，假如事情暴露，也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但是那件事情一旦暴露出來，恐怕就會有更多的人欲殺你而後快，反而不會再在意兇手是誰。”
“想讓我身敗名裂？”
“沒錯。”
“可我問心無愧，所以並不在意身後虛名。”
“問心無愧？”慕曉槿向前跨了一步，右手的鬼月刃銀光閃閃，“你輾轉數城，手刃數十人，其中九成是不滿十五歲的少男少女。這等聳人聽聞的罪行，哪怕是當今最為罪大惡極之人都會為之咋舌，可謂是禽獸不如。做下這種事情，你又憑什麼說自己問心無愧？”
“因為我很清楚，不殺死他們，就會有更多的人遇害。這個‘更多’，不是數十數百，而是數千數萬。”彷彿是回憶起那一段血腥的時光，輕嵐的眼角輕輕跳動，“我讓數十個家庭家破人亡，讓數十個無辜還未綻放的生命提前凋零，但我讓更多的家庭完整，讓更多的孩子無憂慮地生活在陽光之下。你說的不錯，我罪大惡極，手裡的鮮血永遠洗不清，可我問心無愧，也不怕身敗名裂。如果你要我為此謝罪，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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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曉槿看著輕嵐堅定的眼神，不知怎麼的，自己竟有些動搖。
“你說得好聽。若真是問心無愧，又怎麼會被我的偽裝欺騙，然後被我偷襲成功呢？”慕曉槿冷冷地說，“我不過是在煙霧中假扮成瀕死的少年模樣，你就幾乎卸下了防備。”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麼，我也有過痛苦，閉眼就能看到那些血腥，從未睡過一場好覺。我不後悔，但並不代表我沒有受到良心的折磨。只不過相比之下，我寧願讓自己來承受這樣的折磨。”
“輕漠當時也在嗎？”
“我知道師兄下不了手，但他也深知不動手的危害。所以我替他省卻了這個麻煩。”
“這麼說，你還是捨己為人？”
“沒那麼高尚，但我也不是禽獸不如的惡魔。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只是說了我的心裡話。”輕嵐淡然，“倒是你……我覺得很奇怪，你身為刺客，接單殺人就好，為什麼不直接動手，還非要在我身上去尋找那麼多我該死的理由呢？”
“不，我在尋找可以放你活下去的理由。”慕曉槿向前一步，“”
輕嵐一愣。
這時候，大門被推開，陸離、席軒和蘇蘊樂衝了進來。
“師父！”蘇蘊樂叫出了聲。
“慕曉槿！你住手！”陸離叫道，“別逼我們反目成仇！”
慕曉槿轉身面對三名少年，偏著頭：“陸離，你還要我說多少次，你根本不夠格成為的仇人或者對手。”
“你……”陸離覺得自己心口被狠狠錘了一下。
“慕曉槿，我們有話好商量。”席軒說，“別傷了聽風閣和海棠的和氣。”
“嘻嘻……”慕曉槿笑的更開心了，“我可以代表海棠不假，席軒你這個廢材憑什麼代表聽風閣啊？”
席軒捂著胸，退了一步。
“我們好歹有點交情吧。”席軒只能儘量拖延時間，“畢竟以前有過並肩作戰，你一點情意也不顧嗎？”
“就算我想顧及情意，也是身不由己，因為我已經接單子了。”蘇蘊樂微笑，“刺客的規矩你也知道，除非僱主收回委託，否則的話接單之後便不能收手。”
“僱主是誰，我去和他商量商量。”蘇蘊樂脫口而出。
“蘇蘊樂，你和席軒在一起那麼久了，連最基本的不能透露僱主資訊也不知道？”
蘇蘊樂臉一紅：“胡說什麼！”
“好了，你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讓我停手的理由，我就只能動手了。”蘇蘊樂抬起鬼月刃，驀地寒光一閃。
“不！”蘇蘊樂驚呼一聲。
她看到鮮血灑出，剎那間入墜深淵。可是席軒扶住了她，沉聲說：“別急……輕嵐道長沒事。”
蘇蘊樂定睛看去，這才看到師父好端端坐在床上，臉上也有驚異的表情。那只大黃狗倒在血泊中，已然死亡。
“你什麼意思？”席軒問道。
“沒辦法，僱主給我的信件說，要取輕嵐的狗命。”蘇蘊樂將鬼月刃收起來，雙手一攤，“這個要求太讓人為難了，我堂堂海棠少主，竟然要來殺一隻狗。但沒辦法，僱主的要求嘛。現在完成任務咯，我該走了。”
說完，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她竟然擰著狗的屍體，從窗戶躍了出去。
陸離的嘴巴都閉不上了：“高……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