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亮了起來，第一縷陽光刺破天邊翻滾的雲層，給天地描摹上一層金邊。雪花漸止，萬物甦醒。而發生在黑暗中的那一切，也就讓他留在了黑暗之中。
龍城飛在最後時刻等到了封承宇。他很驚訝，這個少年垂頭喪氣，身上帶著傷痕和血跡，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但是他活著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千六百多名羽林衛——龍城飛原本以為，即便封承宇能殺出一條血路，其他兄弟也都會全部失陷的。
封承宇跪在地上，淡淡地說自己出師不利，有辱羽林衛的臉面，還損失了三百多位兄弟，請求責罰。龍城飛坐在高頭大馬上，看不到封承宇的表情。他沉默了良久，只是揮了揮手，說道：“起來吧，回帝都。”
封承宇仍舊跪在那兒，頭低下去。他咬著牙，那張無用的地圖被捏在掌心，拳頭越握越緊。他眼神的最深處，有逐漸銳利的光芒刺破表面的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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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在這裡倒下的……他還要為死去的那些兄弟們報仇。
而在荒郊之外，亂紅、小六和傀儡師帶著昏迷的季遠站在河邊。河面結著一層極薄極薄的冰，彷彿觸之即破。可就是這樣的河面，有人卻盤腿坐在上面，眼前擺著一把古琴。
孤琴寒風，獨奏雪韻。琴聲清冷，那男子修長的手指輕攏慢捻、低眉信手，竟讓“彼岸”的三大殺手殺心平靜。
他們三人在河邊坐下，安靜無言。
一曲既罷，男子振袖，抱著古琴站起，向岸邊走來。
在他的身後，薄薄的冰面開始裂開一條縫。那縫隙似乎追趕著男子的腳步，但又始終無法追上。待男子走到岸邊，河面的冰塊完全裂開，水流潺潺。
亂紅正要說話，男子伸出食指，搖了搖，示意她安靜。
過了片刻，三具屍體從水底浮了上來。他們都怒目圓睜，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這個男子輕描淡寫之間，就將隱藏在湖底的他們置於死地。
“是聽風閣的人？”小六一驚，“大哥，你……”
“派三個小嘍囉來跟蹤，他們也太小看我了。”男子微笑，“說吧，昨夜的戰果如何？”
“該抓的，該測驗的，一切都在計劃中進行。”亂紅說道，“不過測驗原本可以持續更長時間，但季遠太沒用了，竟然讓他們點燃了烽火臺。”
“我看到了。”男子抬頭看著青澄山方向，“是君痕月壞了你們的好事？”
“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他從我頭頂躍過，急匆匆地趕往青澄山。”男子說道。
他想起昨天夜裡，從空中飛越而過的身影。那個瀟灑若謫仙的男子也發現了自己，兩人四目相對的剎那，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彼此的忌憚。
“你沒有阻止他？”小六問道。
“現在還不是和君痕月徹底翻臉的時候。”男子說道，“說吧，陸離怎麼樣？”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很好……”男子點頭，又看向季遠，“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任務完成得並不完美，我懷疑他並非真心投誠，但也不敢擅自處死，所以將他帶來，聽憑大哥處置。”傀儡師說。
“沒有什麼是完美的。他若是做得過於完美，我反倒是會懷疑這是聽風閣內部故意配合。”男子說道，“帶他走吧，他可是聽風閣四堂堂主之一，對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價值的。”
“是。”
男子想了想，忽然問道：“怎麼，蕭彧還是沒訊息嗎？”
“沒有。”亂紅說道，“連我隼兒都追蹤不到他。”
“怪了……”男子沉吟，“那個老狐狸，從荊離島出來後就不見了，究竟在搗什麼鬼？”
“身為刺客組織的首領，平時得罪的人不少吧。蕭彧被看做是百年來聽風閣最無能的閣主，說不定被仇家悄無聲息幹掉了呢。”
“我不相信。可別被那家夥老老憨厚的外表給騙了，他可是一隻老狐狸啊。”男子冷笑，“我甚至能想到君痕月那只小狐狸年歲漸老、光芒盡收之後，也會是那副模樣呢……”
“君痕月……成那副模樣？”亂紅捂著嘴，輕笑，“若真是如此，那過去的我可真是瞎了眼呢……”
“走吧，記得告訴龍城飛一聲，繼續派眼線出去，尋找蕭彧的蹤跡。他可以動用朝廷的力量，我就不信，找不出一個人來。”男子說道，“一場戰爭要爆發了……無論如何，也不可大意啊。”
與此同時，聽風閣內，門人們忙忙碌碌，進行掃尾工作。
周永碧等人不在的時候，聽風閣內群龍無首，防衛體系又因為季遠的暗中搗亂而完全失靈，各個系統互不聯絡，處於一片混亂。但眾位首腦一旦迴歸，很快便理順彼此，那些到處搗亂的屍人很快便被收拾殆盡。
門生和門人多有死傷，甚至有不少人就此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周永碧只得下令嚴查。
至於威脅更大的羽林衛兩千人入侵，全部在“那個人”的運籌帷幄之下，盡數擊退。姚暗雪和周永碧趕到經史殿的時候，正好天亮。第一縷陽光落入大殿中央，帷幔飄揚，最後的燭光熄滅。殿中的老者緩緩轉身，左手拿著一本《孫子兵法》，右手拿著一本《花間詞》。
“好久不見。”他說完這一句，左手一鬆，那本《孫子兵法》掉落在地。
姚暗雪和周永碧對視一眼，嘆氣，搖了搖頭。
他們送走泰山派的人，開始恢復內部的秩序。
杏林殿的人盡數出動，救治傷者，安放死者，安撫受驚的門生。而部分在抗擊屍人中表現出色的門生得到了嘉獎。
比如徐濤、吳誠和莫珊珊，也比如藉故留在山內、在關鍵時刻救出了被嚇得屁滾尿流的谷毅的遊百峰。
但偏偏，那幾個受傷最重的、為保護烽火臺立下大功的少年少女，陸離、席軒和秋寒，沒有得到任何的嘉獎。
“抱歉了。”薛浩銘說，“季遠叛變的事是閣內最大的機密，我們暫時不打算將它公開，對外只能宣稱他有秘密任務離山，朱雀堂的職責暫時由陸灝全權負責。所以也只能請你們儘可能保密了。這樣一來，你們在烽火臺經歷的一切，也不可以公之於眾，自然也不能對你們有所嘉獎。不過，聽風閣不會虧待你們……以後有什麼要求，可以向我提。”
陸離覺得很不滿，想要抗議。可虛弱的他張開嘴，只能發出細不可聞的聲音。
薛浩銘皺眉：“他說什麼？是想不要我的承諾嗎？”
“嗚嗚嗚我寧願不要承諾也希望你給我加星……起碼把秋寒的星加上……”
“什麼？”薛浩銘還是沒聽清。
“沒有沒有，陸離非常感謝學正大人您的安排。”席軒趕緊說。
陸離：“喵喵喵？我是說……”
“好了好了，你的謝意學正大人收到了。”席軒一掀被子遮住陸離全身，從頭到尾，從鼻臉嘴到腳尖，“趕緊休息吧。”
陸離：“嗚嗚嗚嗚快掀開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