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痕月微笑著看著封承宇。那被血汙所蒙的槍頭上，似有電光閃動。眼看槍尖已到胸口，君痕月身子騰空而起，堪堪避過，腳下在槍尖上輕輕一點，身子騰空而起。
封承宇哪容得他逃脫。他長槍上挑，身子同樣騰空，緊隨而至。槍勢奔騰，雷光電影，蛟龍出水，龍騰海嘯，非要破開君痕月的身體，在他的胸口開一條巨大的口子不可。
君痕月沒想到封承宇的槍竟然如此勢不可擋。他號稱“追命月牙箭”，然而所有的箭都已經折在了主峰山頂的烽火臺上，現今手無寸鐵，如何對付封承宇這含恨而發的一槍呢？
“死吧！”封承宇厲聲喝道。
君痕月右手背在身後，手指輕彈，透明的冰蠶絲陡然射出，纏住更高的樹枝。他發力一扯，本已處半空完全無法借力的身體再度向上升起一截。
封承宇心裡一驚——就這麼一個瞬間，君痕月已經到了他的上方。
原本是他奮力追擊君痕月，但攻守之勢瞬易。那一剎那他對自己的頭頂沒有任何防備，身在更高處的君痕月可以用任何手段發起進攻。
果然，君痕月自上而下，伸指在封承宇的右肩輕輕一點。
兩人的身體交錯，落地。
封承宇活動活動右肩，奇怪的是，並無任何異常。
“君痕月，你搞什麼鬼？”
“你的內心已經被憤怒充滿，所以的出手比以往更加迅捷，也更有力道，但是……更不給自己留後路。”君痕月說道，“連頭腦都不清醒了，還指望怎麼殺敵呢？難道你想用這種拼命的架勢把敵人嚇到自己放棄反抗跪地求饒嗎？”
“住口！不需要你教訓！”
封承宇舉槍再攻。但君痕月身子一閃，避開封承宇長槍的同時，欺入他的懷中。封承宇胸前門戶大開，毫無防禦。他自知已無倖存之理，正要閉目等死。哪知道君痕月只是扣住他的手腕，一扭一送，把他引以為豪的“斷水驚風槍”給奪了下來。
封承宇呆立在原地，萬念俱灰。
“怎麼，心存死志，都不願意好好反抗了嗎？”君痕月的話裡帶了點譏諷，“就算是貓捉耗子，也得耗子拼命跑才有意思啊……”
“你們才是陰溝裡的耗子。”封承宇大喊道，“我寧死不屈，絕不受你的羞辱！君痕月你記住，就算我死了，羽林衛中也會有後來者，你終會實在我們手裡！”
封承宇忽然覺得很冷。他年紀輕輕便身居羽林衛五品將軍之列，過去數次出擊，戰無不勝，風頭無兩。誰知道兩次在君痕月面前吃癟——而這一次失敗，只怕是命都會搭進去。
他所有的驕傲都被無情地折斷，留下嶙峋破碎的斷口，扎在心上。那一瞬間，什麼理想什麼意氣全都隨著深夜青澄山裡寒冷的風散去。最後時刻縈繞在心頭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自己壯烈若飛蛾撲火那樣死去，讓生命如煙火一般在最後時刻炸裂、爆開、燃燒，點燃最後一點光芒，才不負自己的驕傲與名聲。
但是君痕月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要尋死，非常簡單。但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是死了，那被你帶入山中的兩千弟兄，會怎樣呢？”
猶如一盆雪水，從頭澆下。
“你……他們怎麼樣了！”
“連首領都自身難保，他們自然也是將死之人啊。”
“你……”
“可你還有最後的機會。”君痕月說道，“和我做交易，用你們的命，來換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
“羅晉，那個被我救出來的聽風閣門人，還記得吧？”
封承宇冷笑：“他還沒死嗎？”
“是啊，中了你們的奇毒，他本是必死無疑。但我們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不能讓他醒來。”君痕月說道，“你是個聰明人，懂我的意思。”
“想讓我提供救他的辦法？休想！他可是……”
“他可是從你們那兒竊取了一些重要而機密情報的人，這我知道。”君痕月說道，“但千人之命換一人之命，我可以給你一點時間，讓你把這兩者放在心裡頭的天平上，好好衡量衡量。”
君痕月不再說話，果真要給封承宇時間思考。他揹負雙手，繞著那十多個受傷的羽林衛，緩緩地踱步。
封承宇閉了一下眼睛。
他想起那些跟自己共同進山的羽林衛的眼神……信任的眼神，興奮的眼神，帶著期盼的眼神，最後全部化作想象中絕望的、驚恐的、求助的眼神。一人功成白骨枯，但他封承宇，卻從頭到尾沒有想過自己的功成名就要建在別人的白骨上，一次都沒有。
君痕月嘴角帶著淡淡的笑。他早就調查過了，封承宇自入伍到成名，時至今日，對屬下的愛護是出了名的。跟著他出去的人，只要有可能，他都會將所有人，一個不少地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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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講義氣，對同袍太心軟，內心太光明磊落……這是他最大的弱點。
所以，他不會拒絕。
“我……我要先看到他們。”
“除戰死者之外，總共還剩下一千六百四十三人，現在已經走出山門，就等你帶著這十多個人出去了。”君痕月說道。
“你……你憑什麼料定我不會拒絕？”封承宇咬牙，“既然他們已經走了，你就不怕我反悔？或者我說一個錯誤的方法給你？”
“你不會，因為你是驕傲的‘斷水驚風槍’封承宇。”君痕月說道，“你還有太多的東西沒有學會，所以你一定會答應我。”
封承宇握著拳頭，長出一口氣：“成交。”
“不過……”君痕月忽然幽幽地說，“千人換一人，這個交易還是太便宜。”
“你……”封承宇臉色一變，“還沒開始交易，你就要反悔了？”
“不，交易不變，但是我想在這個交易裡，多一個添頭。”
“什麼添頭？”
君痕月走上前去，湊在封承宇的耳邊，低聲說道：“關於……我的徒弟，關門弟子。那是個十四歲的少年，他的名字，叫做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