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軒站在青澄山東峰的朱雀堂下面喝西北風。
山上已經很冷了。隨著太陽的下山，霧氣緩緩地瀰漫開來。枯枝的頂端掛著清亮的月牙兒，一層白霜悄悄蓋在泥土上。
席軒緊了緊衣服，嘴裡不斷撥出白氣。他有些焦慮地踱步，不停地看著天邊月亮移動的方位，似乎在計算時間。
空氣中隱約傳來衣袂聲，席軒回過頭來，見一身黑衣勁裝的蘇蘊樂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整理了一下腰間和背後的長劍，然後將黑布蒙在臉上，說道：“出發吧！”
席軒有些無語：“女魔頭，我們只是去探查，又不是要去闖龍潭虎穴。何況你在聽風閣裡穿成這樣，怎麼可能不被誤會啊！你現在可是朱雀堂的重點監控物件誒！”
“明明是你說的有辦法避開那些巡守了。”蘇蘊樂瞪了他一眼，“還有，陸離那小子呢？”
“陸離失蹤了。”席軒皺著眉頭，“下午修行結束後我就沒見過他。”
“你們不是向來形影不離嗎？難道是想體會一下‘小別勝新婚’？”
席軒：“？？？？”
“不好意思，出來之前我在看孫敏燕姐姐屋子裡的話本。”
“什麼話本會讓你說出這種話來啊？”席軒崩潰。
“好像是叫什麼……龍陽君傳記啥的？”
席軒：“……以後請你少看點這些東西，多讀點武功秘籍。蘇先生那兒據說滿屋的劍譜，你為什麼偏偏就找了那本書出來？”
“關你什麼事！”蘇蘊樂怒道，“趕緊說說我們到底怎麼躲開巡守！”
席軒正要說話，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把抓住蘇蘊樂的手。
蘇蘊樂臉色一沉，手腕一翻，反扣席軒，五指用力。
“又想佔姑奶奶我的便宜？”
一瞬間席軒就疼得冷汗直流。他又不敢大聲喊，強忍著疼痛，喉嚨裡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不停地向蘇蘊樂使眼色。
“有……有人……躲起來……”
蘇蘊樂這才明白席軒的意圖，鬆開手，任由席軒拉著躲進灌木叢中。
可他們在裡面蹲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面依然空蕩蕩的。別說人了，鬼影子都沒有一個。蘇蘊樂心裡頭奇怪，看著席軒，正要發問。可是席軒朝她搖頭，示意安靜下來。
席軒表情凝重，蘇蘊樂也不敢怠慢。過了一會兒，黑衣的朱雀堂巡守從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來。
蘇蘊樂一驚。那巡守何時靠近此處，她竟一點沒有察覺。
那巡守現身之後，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仍在四周巡查。他耳朵微微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面露疑惑，靠近席軒他們所在的灌木叢。
蘇蘊樂忽然反應了過來，閃電般伸出雙手，一手用拇指食指夾住席軒的鼻子，一手捂住席軒的嘴巴。
如她這樣內力較為深厚之人，屏氣凝神之際，呼吸微弱而綿長，散入山風之中，若非特別注意，很難被發覺。但席軒這樣不學無術的廢材，很難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眼見那巡守越靠越近，再不捂住他的口鼻，立馬就會被發現。
巡守停在了原地，有些疑惑。他四下望了望，剛才聽到的異響似乎應該是錯覺。
本來應該走了，但他又在四周巡視了一番。這可真苦了席軒。一口氣憋在胸口出不來，臉色潮紅，汗如雨下，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要爆炸。好幾次忍不住想用衝開蘇蘊樂的束縛，但蘇蘊樂內力到處，又豈容的他輕舉妄動。
席軒太過難受，終於忍無可忍，一張嘴，咬住蘇蘊樂的手指。
劇痛傳來，蘇蘊樂幾乎要放聲大叫。但她深知那巡守還沒走開，強自忍住，只能瞪著席軒，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而席軒也不甘示弱，目呲欲裂，瞪了回去。
這少男少女，一個無法呼吸，一個劇痛難忍，卻都不能移動分毫，只能彼此怒視，四目相對之間，彷彿有電光火花。
那巡守走了兩圈，見沒有可疑之人，終於離去。等他走遠，蘇蘊樂鬆手席軒鬆口，兩人癱倒在地，汗水岑岑，竟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混蛋女魔頭……”
“蠢貨廢材……”
兩人休息半晌，坐了起來，蘇蘊樂有些奇怪：“你怎麼知道會有巡守過來？”
席軒從懷裡拿出一張絲帛，攤開，上面是聽風閣的地圖，用紅色與黑色畫著無數條交錯的線條。
“這是……今夜的巡守路線圖？你從哪裡來的？”
“撿來的。”席軒苦笑了一下，“你信嗎？”
“不信。”
“可真的是撿來的，就在我的臥房門口。”席軒說道，“我不知道是誰幹的，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這份路線圖既然不假，那從目前來看，他應該是想暗中幫助我們。”
有了這張路線圖，他們成功避開了巡守，順利到達了中午發現屍體的山洞。
屍體已經被清理了。他們向四周看了看，被席軒隨手扔掉的骷髏頭也不見了蹤影。這山洞並不大，四周並無他物。蘇蘊樂出劍翻開堆積的雜物，並沒有發現其餘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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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思路有問題……如果這裡真有別的遺骸，也應該被清理掉了。”蘇蘊樂說道，“如果真是你們聽風閣的叛徒幹的，應該不會有那麼大的疏忽。”
“但他確實疏忽了。”席軒說道，“不然我怎麼可能拿到那個骷髏？”
席軒敲打四面的山壁，又奮力踩踏地面。忽然間，他聽到“咚”的一聲，腳下的聲響似乎和前面不太一樣。
兩人對望一眼，趴下來，拂開表面的泥沉，看到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環。
蘇蘊樂一把拉開鐵環。
席軒慘叫一聲，捂著頭蜷在地上。
找死啊！這裡可是聽風閣誒！是他們走在路上都有可能中陷阱的地方誒！這麼貿然就把隱藏的石板拉開，怕是急著想去見閻王爺啊！
席軒：“啊啊啊嗚嗚嗚女魔頭一路走好我會想你的……”
蘇蘊樂一掌拍在他頭上：“你在幹什麼，蠢貨廢材？”
席軒一愣，坐起來。石板拉開，露出一個大坑，並無所謂的機關陷阱。
他們探頭往裡面一看，臉色都變了。
屍骸……裡面都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屍骸。但年月太久，全都化作骷髏。白骨森森，陰氣陣陣，那一刻席軒仿若產生錯覺，覺得自己不是站在聽風閣內，而是處於修羅地獄。
蘇蘊樂跳下去，撿起其中一個骷髏頭，忽然舉起來：“看。”
“我不看我不看……”席軒捂著眼睛。
蘇蘊樂跳到席軒身邊，二話不說給他一個爆栗子。
席軒這才勉強睜開眼睛，對上那空洞洞的眼窩。他嚇得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愣住了。
“這……這個……”
“你也發現了吧。”蘇蘊樂沉聲說道，“頭蓋骨發黑，他是中毒而死的。”
席軒強忍著恐懼，和蘇蘊樂下坑中觀察。不出意外，這裡所有的屍體，頭蓋骨都隱隱泛著令人心悸的黑色，他們在生前都身中劇毒，而且因為劇毒而喪命。
“集中在頭部的毒藥……真是令人惡心。”
他們重新回到地面，蓋上石板，將揚塵泥沙堆積起來，互相看著，半晌沒有說話。
他們粗略數了數，下面的屍骸有近百具。他們從未見過這麼多屍體，一時間心神搖曳，山洞中安靜地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我剛才看到有些散落的令牌，他們都是聽風閣的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堂門人都有，甚至還有門生。”席軒開口，聲音在顫抖。
“這麼說，很有可能是你們所說的叛徒所為？甚至真的可能是……煉製屍人？”
席軒沒有說話。“叛徒”一說本就是他的杜撰，所為煉製屍人在他看來純屬子虛烏有。但莫名其妙捲入的朱雀堂巡守被殺事件之中，竟讓他意外地發現，某些潛藏著的秘密。
“只是有人被毒死，不一定就會和煉製屍人扯上關係吧……”他說道。
“可據傳言，屍人的煉製，就是用某種蠱毒傷及被煉製物件的大腦。”
席軒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蘇蘊樂還想說點什麼，卻忽然拉著席軒向外跑去。
“你……”
“找地方躲起來！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