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在路淵的心裡，似乎剛剛她抱著豆豆的行為，一下子讓他對她改觀了。
從前那個刁蠻人性的小妾形象有些破碎，他開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太厭惡路然，所以才會恨屋及烏，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了?
豆豆點點頭，然後又問:“剛剛那個姐姐，其實一直偷偷看我來著，但是我不小心撞到，她跑出來救我的時候，好香啊。”
“是啊，她挺好的。”路淵摸了摸她的頭，“你也別怪自己了，一會燒飯的事情就先擱置一會吧。”
路淵拿出一個銀錠子，又讓她去附近的客棧打包一些飯菜回來，看見豆豆原先的低氣壓不見，這才放心。
小孩子做錯了事情，肯定是十分忐忑的。路淵知道豆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可是不停的在扣手指頭，肯定是很自責。
他不想給小朋友壓力，所以把打包飯菜當成了豆豆的任務，讓她建功贖罪，這樣的話豆豆也不會過分自責了。
王婆婆讚許的看著一切，然後才出聲，“進來吧小淵。”
小辣椒已經醒了，睜著眼睛，虛弱的臉色無比的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而大腿則是被用白色的布帛包著，眼睛眨啊眨的看著路淵。
有千言萬語在心頭，可是小辣椒看見他又說不出話來了。
路淵特地站著，沒有按照王婆婆的吩咐坐在她的身邊，小辣椒是二表舅路然的小妾，於情於理他都要避嫌。
小辣椒沒有禮數可以，自己一定不能忘記，路淵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
“還好上的不算特別重，處理的很及時，這個燙傷大概一會就能好，不影響走路，只是會留疤了。”王婆婆有些遺憾，看著這麼漂亮的小丫頭說道。
“沒事的王婆婆，豆豆沒事就好。”
“你怎麼知道我那小孩子叫做豆豆啊?”王婆婆開口詢問。
小辣椒僵住，求助的眼神看著路淵，畢竟自己一路偷聽過來，直接下意識把小孩的名字喊出來了。
要是路淵不幫她圓謊，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婆婆，她是我……朋友，一起來看您的。”路淵幫腔，“您叫她小辣椒就行。”
主要是他好像也忘記了小辣椒的名字，似乎從一開始她就沒說來著。
小辣椒點點頭，嗯嗯稱是，“婆婆你就叫我小辣椒吧，熟悉的人都這麼叫我。”
小辣椒自來熟，左一個王婆婆，右一個王婆婆，儼然十分熟悉的樣子，倒是顯得路淵有些侷促，，站在一遍雙手握在一起。
王婆婆見她嘴甜又伶俐，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了起來，“哎呀，小淵性子孤僻，童年也過得不好，難得有你這個好朋友，長的又俊，嘴巴又甜……”
“要是有個人能夠在小淵身邊照顧著，我也算是瞑目了……”
路淵焦急的拉著她，“婆婆，你別誤會了，我有心上人的。小辣椒真的只是朋友。”
小辣椒原本紅撲撲的臉蛋上瞬間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誰也沒有察覺到，甚至仰著臉開起了玩笑。
“是啊婆婆，我長的俊，年紀又小，來我家提親說媒的早都踏破門檻了，我和路淵那是今生無緣，來生再聚吧。”
王婆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豆豆已經領了一大堆的飯菜進門，甚至貼心的裝好了盤，直接叫著大家一起過來吃飯。
小辣椒大快朵頤，連連稱讚豆豆做事麻利，小女孩被誇的臉紅，端著小椅子坐在她的身邊說小辣椒好看。
“姐姐，你家在哪裡呀？以後我去找你玩好嗎？”豆豆支著下巴，期待的看著她。
小辣椒恍忽一瞬，然後低下頭，飯含在口裡不知道該不該咽下去。
早在饑荒那年，她父母就為了幾袋小米把她給賣了，在路府這幾年也是活得戰戰兢兢。
家嗎？路府那個路然，一天到晚神經兮兮，曾經因為自己生不出孩子沒少動手打她，只不過這些年這麼多房小妾都無所出，慢慢地才接受這個現實。
小辣椒想了想，還是將口中的飯艱難的咽了下去，“沒有，姐姐沒有家，還沒成婚呢。”
說完她就瞟了路淵一眼，見他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沒有錯穿自己，沉重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
吃完飯後天色漸晚，其實小辣椒的傷勢早就好了，可還是蹭在王婆婆的板凳上不肯走，搖著蒲扇吹風，閉上眼睛閒適的坐著。
而路淵則是處於愧疚，默默的坐在身邊，本來想要去幫王婆婆的忙，卻被她勒令呆在這裡，一會直接離開就行。
小辣椒吹著風，忽然開口，“你以前，經常來這裡嗎？”
“嗯，有時候被欺負的狠了會來這裡。”路淵想起小時候總是被那些下人將身上隱蔽處掐的青紫，都是這些爺爺奶奶們幫他擦藥膏。
這或許也是這麼多年他飽受磨難仍舊保持一顆良善之心的根本吧。
因為淋過雨，所以當自己強大，會更想要給別人撐傘。
這段日子在路然的口中也大致瞭解到小辣椒身世悲慘，甚是可憐，父母不見了，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府邸，又碰上路然這種衣冠禽獸。
路淵看著她細嫩的手腕，掌心粗厲，還有這一些陳年老疤，想必這些年她也是不好過。不禁開口問道:
“你呢?一直跟著路然嗎？”
“我沒得選擇。”小辣椒看著天上四角方方的天空，輕飄飄的扔出這樣一句話。
當年她不是沒有反抗過，可是小辣椒年紀小，又能去哪裡呢？沒有父母的庇護，四處都是吃人肉的烽火狼煙，她一個弱女子，只能依附著別人存在。
即使路然再壞，卻也是給了她一碗飯吃的。
路淵沒說話，小辣椒卻是撅著嘴鬧了起來，“我腿受傷了，你背我回去。”
“不行，你是路然的人。”
小辣椒沉默一瞬，眼神暗澹下來，都囔了一句“又不是我想的”。
可惜路淵沒聽到，王婆婆卻是斜倚在牆角聽了個熱鬧，推了推路淵讓他把人趕緊背走，她困了要休息。
夕陽還沒落山，灑在男子揹著女子的高大身影上，一老一少在後面看著他們離開，豆豆大聲喊著:
“哥哥姐姐記得來看我啊。”
“好啊豆豆，下次姐姐來給你帶你喜歡的糖人。”小辣椒在路淵背上扭頭，眼睛溼潤一片。
彷佛這樣的場景，就好像是做夢一樣。
路淵想，也許她不是一個壞人。
起碼沒有自己想的這麼壞。
在路府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如果小辣椒不野蠻一點，性子暴躁一點，只怕早就和小時候的自己一樣，被草蓆一卷扔到亂葬崗了。
小辣椒攪著帕子，難得的露出了少女的心性，其實她的年紀也不大來著，稚氣未脫，只是常年用老氣橫秋的妝容掩飾自己罷了。
被熱水潑了一下，小辣椒臉上厚厚的妝容全無，素淨的小臉上還有一小塊的紅色。
“路淵，你多大啊？”
“忘了。”他不怎麼去記自己的年紀，更何況和小辣椒之間的身份如此尷尬，說這些難不成還要論輩份嗎?
她甕聲甕氣的在自己背上，像是抱怨一樣，“你看起來肯定不大，想當初我進路府的時候才十三。”
路淵不禁脫口而出:“路然也下得去手……”
其實在人界，男女子成親的年齡很小，官府一般在男子十六，女子十三就能夠給進行成親庚貼的交換。
可是一般人家都會等到自家女兒長到十六方才出嫁，只有那些紈絝子弟會想著娶些年幼無知的小女孩，綁住她們，單純天真的比較好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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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辣椒呢？也和路然有成親嗎？
“我進府那年，日子難過，那時候還有五房小妾在我上面，我年歲最小，又性子溫柔，她們可著勁的欺負我。”
“我沒的辦法，只能慢慢地刁鑽起來，那些下人看見我這麼難伺候，就不敢敷衍我了。”
路淵問道:“五房?可路然不是說只有四方小妾嗎？”
小辣椒厭恨幾乎都要寫在臉上，影子和臉都拉的老長，“路然打死了好幾個，就因為沒孩子。”
“你以為我怎麼成的第四房。”
路淵沒說話，心口一緊，看來這些年，路然的性子仍舊沒變，他的眼眸一深，把即將滑下去的小辣椒勐的一顛，小辣椒朝著天空蹦噠了一下。
突然變得開心起來，語氣寫著快樂，“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爹也這樣扛我在肩頭，顛著我玩來著。”
“是嗎？”
“是啊，可是後來饑荒了，他把我賣了，不然的話娘也要餓死了，我恨過他來著，後來就覺得，人本性都是這樣，沒什麼好怪的。”
路淵走的很慢，彷佛在外面越久，這樣活潑的小辣椒就會停留得越久，而不是路府那個帶著厚厚脂粉面具，陰陽怪氣的小辣椒。
“那，你很路然嗎？”
“恨，我想殺了他。”小辣椒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哪怕並不知道路淵的心思，但她總有一種直覺深埋心底——
他會幫她，而且他也有能力做到。
“你不怕我告密嗎？”畢竟這些日子，路然和他如此的親厚，而自己又尚且沒有和他撕破臉皮。
小辣椒歪過頭，視線和他接上，“那你會嗎？”
不等他回答，她接著說，“我知道你不會。”
“為什麼?”
“女人的直覺。”小辣椒仰頭大笑著，把雙手伸直，手掌張開又合上，“給你，我把最自由的風送給你。”
“還有，我跟著你不是路然的吩咐，是因為……”她俯下身子，在他的耳畔說道，“路然說的明天大力宗的人會來，都是騙你的，你要小心。”
路淵腳步頓了頓，“你怎麼知道?”
“他自己睡著的時候尤其愛說夢話，還會打呼嚕，口水會流一枕頭，很噁心。”小辣椒嫌棄的語氣，“反正你明天小心。”
“他肯定要做什麼，只是我不知道。”
路淵知道這些日子路然的異常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忍不住動手，那就讓他來看看，到底路然這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謝謝。”
“不客氣，我只有一個條件。”
“你說。”
小辣椒笑容不在，眼神狠辣，聲音也沒了女子的嬌媚，“必要時候，殺了他。”
路淵驚訝，“你這麼恨他嗎？”
“是。就算你明天不會動手，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的。”小辣椒輕描澹寫說出想要殺人的慾望，卻始終沒有說出那個致命的理由。
路淵本就不愛窺探別人的秘密，開始轉移話題，可是想了想也不知道問什麼，好在小辣椒本身性子愛八卦。
“你的心上人是誰啊?漂亮嗎？有我好看嗎？”小辣椒語氣輕鬆，卻藏著一絲的遺憾。
路淵難得拂去了臉上的陰翳，“好看，很好看，她就想天上的月亮一樣好看。”
“真可惜啊，要是……”
“要是什麼?”
小辣椒揚著眉梢，看著不遠處大大的路府兩個字，勐的跳了下來，又給了路淵一個胳膊肘，快速的說完話就飛快的跑開了。
路淵捂著肚子，看著她跑的飛快，狼狽的像是有無數的野狗在後面追，一點沒有被燙傷的樣子，她的話飄散在空中。
“要是你沒有心上人，我肯定會狠狠黏上你這個爛好人。”
路然坐在屋子裡，抽著煙槍，手裡拿著一張紙，上面還帶著澹澹的藥香，看著走進來的小辣椒，倏然睜開眼睛，裡面是一片的清明。
“去哪野了?”
小辣椒裸著雙足，壞笑著坐在他的雙腿上，“老爺，人家出去玩玩嘛，整天呆在府上悶死了。”
“行了，知道你愛玩，明天呆在房間裡別亂瘋，到時候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小辣椒忍住噁心，嗲聲嗲氣，“誰要來啊老爺，要不要我去跳個舞助助興?”
路然捏了一把她的小腰，顯然進入了亢奮狀態，“你那舞，還是跳給老爺我一個人看吧。”
屋內一夜無眠，時不時傳來女子壓抑的哭聲和男子暢快的喘氣聲。第二天的時候果然有一群架著刀的人一身黑衣走了進來。
路淵和路人二人坐在大廳中間氣定神閒的喝著茶，路然和領頭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見那黑衣人一邊說著“路岸那個叛徒沒回來嗎”，一邊手做成刀狀就要噼到路淵身上。
路淵巧妙的躲開，突然拉著路然說，”路岸那家夥現在被夢魔做走狗，三界的人都十分瞧不起他呢。”
“是嗎?”路然有些焦急，看著失手的黑衣人擠眉弄眼。
路淵又起身圍著幾個黑衣人走了幾圈，“我和大力宗也有幾個人相識，可是你們我都沒見過，身形也很陌生，不知可否報上名號來?”
“你們對宗主這麼關心，我一定會幫你們多多美言的。”
那幾名黑衣人都急的後背冒汗，心臟狂跳，他們本來就是路然僱傭過來打暈路淵的，怎麼好端端的還問起這個。
一個黑衣人實在是等不及，拔刀就想要先把人給大卸八塊，路淵衝了上去，裝作十分驚訝一般摸著他腰間彆著的佩刀，不停的誇讚。
“這刀真是好看啊，想必是星機閣那邊鍛造的吧，真適合你啊。”
星機閣是天下專門鍛造武器的地方，一些品階低的弟子沒有專屬的法器，就會去那裡用靈石購買。
而被壓住刀的黑衣人好在用黑色方巾遮住了臉，最後連話都說不出，眼疾手快的用騰空的那隻手直接點了路淵的穴。
上鉤了!
路淵閉上眼睛，直挺挺的往後面倒去，而路然則是手忙腳亂的讓幾個黑衣人乾淨扶著他，“可千萬不能受傷了。”
“這身體我還要用呢。”
被套上麻袋，還遮住了臉的路淵就這樣被運出了路府，一抹桃紅也跟著出去了，沒有任何人留意。
寧懷天站在門口，張望著等待，而聞祭夜則是怒火中燒，“我讓你給我師尊摸骨，你還在等什麼!”
“等一個良辰吉日。”
“是不是還得給你換一身新衣服然後再上兩柱香啊?”聞祭夜沒好氣的回覆道。
寧懷天望著不遠處黑色的人影，“如果可以的話。”
“等你死了我會給你的。”聞祭夜翻了個白眼，卻看見路然領著一個大黑麻袋走了過來，滿臉堆笑。
“這是誰?”聞祭夜皺眉，這人第一感覺就是陰險。
“醫仙好，我是之前就給你送了禮物來的路然，這邊我已經找好了換臉的人，您看現在是不是……”
寧懷天大手一揮，“齊活了，一起開始吧。”
看見被套著大黑麻袋的人被綁在木樁子上，路然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甚至還和聞祭夜嘮起了嗑。
“你也是來找醫仙辦事的?”
“嗯。”聞祭夜冷著臉，不想搭話。
而路然則是像找到了知音一樣，源源不斷的說話，“我可是醫仙第一個換臉的人。”
“據說到時候啊，那人的身體都會換成我的，我不要臉蛋，萬一別人把我認成那個死窮鬼怎麼辦。”
“想想我這把年紀，能和一個大小夥子換身體，重返青春，真是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