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林毓秀聽了姬晏的話頓時怔住, 青蓮劍……是姬晏的本命劍嗎？在後世所流傳，青蓮劍乃是青蓮聖人的佩劍，佩劍與本命劍不一樣, 一個劍修可以有數把佩劍，但是只能有一柄本命劍。本命劍與劍修心神相連, 可謂是劍修伴身。
修界素來有句話叫做劍在人在, 劍亡人亡。雖然此言有些誇張，但是一旦劍修的本命劍損毀，那劍修將會受到重大反噬傷害。反之亦然，若是劍修隕落，他的伴身本命劍亦會受到嚴重損毀。
所以劍修的本命劍從不離身, 劍在人便在, 人在劍亦在。
這般的話, 萬年後林毓秀又是如何得到青蓮劍的呢？
青蓮聖人飛昇上界，不可能不帶著他的本命劍飛昇啊, 亦無理由將本命劍留在下界啊, 這到底是為何？
況且，若青蓮劍是青蓮聖人的本命劍，有主之劍, 林毓秀也可能將其契約為本命劍啊！
林毓秀想起她初得青蓮劍時，青蓮劍那破破爛爛損毀嚴重的樣子, 心下浮現某個猜測, 也許是因為青蓮聖人斬斷了他和青蓮劍之間心神相連的契約關係，讓青蓮劍重新變回了無主之劍。因為強行斬斷契約，所以青蓮劍才會受損嚴重, 青蓮劍如此, 那麼青蓮聖人呢？
“……”
這個猜測讓林毓秀猛地抬眸看向面前姬晏, “師兄，你會捨棄你的本命劍嗎？”
姬晏聞言，沒有絲毫猶豫說道，“自是不會。”
“……那在什麼情況下，你會捨棄你的本命劍？”林毓秀又問道。
姬晏聽後略一沉吟，看向林毓秀，“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去保護。”
他是個劍修，對於劍修而言，劍如性命，若有朝一日他捨棄了他的劍，那勢必是因為有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去保護，他選擇了更重要的東西，而捨棄了劍。
“這世上有什麼東西能夠比你的劍更為重要嗎？”林毓秀目光看著他，“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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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晏看著她，緩緩說道：“我的劍為守護為生，這是我的劍道。”
“因道而生，為道而死，吾誠於心忠於道。”
林毓秀目光怔怔的看著他，久久無言，他說這句話時候，臉上的表情宛若是一個虔誠的殉道者，堅定執著不悔。
彼時林毓秀並不能立即這種純粹又熱烈的情感與覺悟。
只為姬晏的話而震撼，姬晏為此而做出的覺悟深深震撼住了她，因道而生為道而死，謂之殉道者。
——
小寒峰。
庭院的八角亭內，一襲玄青色道袍的驚寒天君正坐在亭內擺弄著一盤棋局，林毓秀和姬晏到的時候，他還蹙著眉峰盯著桌上棋盤，像是被難倒了一般。
“驚寒師伯。”林毓秀出聲叫道。
驚寒天君聞聲抬起眼眸看向她和姬晏，“回來了，過來坐著說話。”
林毓秀和姬晏便走過去，在他面前坐下。
“我受你師尊所託，教導你修行與劍道。”驚寒天君將棋盤放置，看著林毓秀說道，“期間雖有阻斷，但如今你歸來，當年落下的修行，自當補回。”
“你便如從前，在小寒峰隨我修行。”驚寒天君說道，“你的道居一直有人打掃，與你離開時一般。”
“若是有何需要，直接與道童說。”
林毓秀一一應下，“讓師伯費心了。”
一旁的姬晏聽著他們二人的對話，忽地說道：“我的道君亦需要人前去打掃一番。”
驚寒天君聞言轉眸看他，淡聲說道：“你那屋子多年未有人住，何必麻煩。”
姬晏面不改色，“以後有用得上的時候。”
驚寒天君目光盯著他，半響，語氣輕描淡寫說道：“你的劍譜完成了？夏冰劍君屢次三番前來宗門騷擾，要與你一戰，駐守宗門的弟子不堪其擾，此事你前去解決了吧。”
“禁魔之地近日異動頻頻，此事便交由你處理。”
“海藍仙城城主似有入魔之相，你前去探查一番。”
……
……
驚寒天君丟擲一大堆的任務給姬晏，言下之意：沒事別來打擾你師妹修行，實在閒得慌，出任務去。
對此，姬晏面色不改，淡然道：“這些瑣事交給啟明師兄便是，掌門屬意他為宗門下一任掌宗，這些事情交給他先練練手。”
“……”驚寒天君。
姬晏繼續道：“我對劍道頗有心得，可與師妹時常交流，互相助益。”
驚寒天君：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一個化神天君，劍道大能，和你築基師妹能有何心得交流？還互相助益！
當真混賬！
驚寒天君並不想讓如今的姬晏與林毓秀過多的見面，姬晏修行太快，僅僅三十年便從築基到化神，走完了尋常修士千年的修行道路。他就像是個怪物般，憑藉著本能修行，這三十年連他做了很多，同時也失去了很多。
現在的姬晏，是連驚寒天君都忌憚敬畏的……存在。
他有意將彷彿停留在三十年前未變的依舊是天真稚氣少女模樣的林毓秀和如今的姬晏分開，“在你能夠控制好自身之前，不要過多接觸你師妹。”這是昨日驚寒天君對著姬晏所說，“你與你師妹二人都需要再次修行，你師妹的修行是從人成仙，而你，學著如何成為一個人。”
昨日姬晏還答應的好好的，一轉頭，就給他來這麼一出。
驚寒天君簡直要被他氣笑了，“你是生怕你師妹道心不夠堅定？要考驗她一番？”
有你這樣的劍道怪物在旁，你師妹怕不是要隨時動搖道心，懷疑自我？
一旁的林毓秀起初還被這突然又互相懟起來的二人給驚了下，表情茫然懵逼，你們怎麼又懟起來了？聽到驚寒天君的這句話，頓時深以為然，姬晏他都化神了，還怎麼和她一起交流？等級差距太大，這真不是滿級大佬欺負小萌新？
就讓她一個人獨享驚寒天君的單獨教學，早日學有所成，凝結金丹吧！三十年化神什麼的，她不指望，她到底是人，不是神。要是能夠三十年金丹，她都覺得自己老流弊了，是個絕世天才。
所以，林毓秀其實是贊同驚寒天君的話，師兄他到底還是和她不一樣了，唉！
這就好比是，大家都長大了，走向將來，而她依舊還停留在過去，未成長。
林毓秀心下所沒有變扭是不可能的，她至今也無法坦然自若的和成年版的姬晏相處，總覺得很不自在。
“師妹她沒有那般脆弱。”姬晏聞言，頓時蹙眉道。
林毓秀：標準直男發言了。
驚寒天君看著他，語氣淡淡說道：“我不擔心她，擔心你。”
“……”
姬晏沉默，沒有說話。
林毓秀坐在一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驚寒天君，覺得這場面巨尷尬。
她想要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那錯失的三十年，這三十年的時間所帶來的不僅僅只是他們修為上的差距，還有陌生與疏離、隔閡。
想要完全沒有改變，一如曾經少時那般親密無間，很難。
成年姬晏無形之中帶給林毓秀很大的壓迫感，這讓她始終無法在他面前完全放鬆，哪怕她知道他不會傷害他，這個世上誰都可能傷害她，唯獨姬晏不會，但……
但她還是不習慣這樣長大壓迫感極強氣勢逼人的姬晏啊！
最終。
“修行很辛苦的，師兄可以給我帶好吃好玩的啊！”林毓秀說道，“修行我一個人就可以了，師兄你就負責安慰我吧，在我辛苦的時候，帶我出去放鬆。”
姬晏目光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
……
……
次日。
林毓秀從小寒峰南苑的她過去的道居起來，提著劍出去和驚寒天君修行去了。
到了晌午，天問宗掌門身旁的道童前來將驚寒天君給叫走了。
結束了修行的林毓秀便一個人回去了道居，她拿了把剪刀開始修剪庭院內的花花草草。
許久過去。
“師妹！”
一道清越明朗難掩激動的聲音從前方遠處響起傳來。
正低頭專心致志修剪花草的林毓秀聞聲抬起眼眸，只見前方一襲藍白色道袍豐神俊朗如清風朗月般的青年，站在那裡神色激動的看著她，林毓秀一眼就認出了他，“啟明師兄！”
她手裡拿著巨大的靈剪，對著他露出了明媚的笑容，“你長大了啊，啟師兄。”
啟明大步的朝著她走過去，來到她身旁，激動的伸出手一把抱住她，林毓秀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著。
“師妹！你終於回來了。”
林毓秀感受到他微顫抖動的肩膀，心下遲疑，他該不會激動的哭了吧？
事實上。
啟明他還真忍不住落淚了，他伸出手一把將想要起身抬頭的林毓秀的腦袋一把壓了回去，按在了胸口，不讓她看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這三十年來他承受著如何的心理折磨，巨大的愧疚和悔恨無時不在折磨著他的心靈，那個時候，在不知道林毓秀是燭龍神女時，他曾對她說出那般的話，譴責她，對於她當時所承受的他一無所知，自以為是的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所以在後來姬晏決意前往鐘山帶回林毓秀，所有人，不管是天問宗的人，還是外界修界知道這一事情的修士們，都在勸阻姬晏，勸他放棄，不可能，燭龍不死不滅，鐘山陰氣遍佈，活人無法踏足。即便，最後你去了又如何？也許你師妹早在多年前死去，每一個前去鐘山的神女無一活著離開。
啟明始終都是堅定的站在姬晏這邊，支援他，為他四處奔波，想要前往鐘山戰勝燭龍，他們面臨著無數的困境和難題，僅僅只靠一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哪怕那個人是強的如同怪物一般的姬晏。
帶回林毓秀，是啟明，驚寒天君，文瑛道人，顯化道人，天問宗掌門，姬晏……以及許許多多林毓秀不認識的卻給了姬晏莫大幫助的人，他們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在這三十年，為了將林毓秀從鐘山帶回，許許多多的人做了無數的事情。
在林毓秀所不知道的地方，許多她不認識的人，素未相識，從未蒙面的陌生人，在為她的歸來而歡喜，慶祝。
這些，都是曾經姬晏向他們尋求幫助，最終給了姬晏幫助的人。
他們並不真的認為姬晏能夠成功的將他師妹從鐘山帶回，卻為姬晏的執著所打動，最終給了他幫助。
在得知這份堅持，這麼多年的努力最終有了好的結局，所有知情人都為此而欣慰，為姬晏而高興，亦會林毓秀而高興。
——這些都是林毓秀所不知道的。
三十年來，她不知道還有很多，不止是姬晏這個人，還有姬晏曾經為她所做過的那些數不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