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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宿握著長劍, 將長劍立在地上,拖著受傷的腿往前爬。
才喊了兩聲,忽然覺得不對, 又倒回去。
李煦在自己房間, 放鬆得很,就穿著一件中衣,還磕著瓜子, 手裡還抓著一把瓜子。
這樣的場景,說他是刺客,沒有人會相信的。
他本來沒想殺李煦的, 很多事情他都還沒有問出來, 比如李煦從前在慶國認識什麼人,去過哪些地方。
他原本想等到臨回慶國國都前幾天再殺他的。
剛才只覺得一時間氣血上頭,看見長劍, 就把劍抽出來了。
陳宿用冰冷的手捂了捂額頭, 繼續善後。
陳宿給李煦換上衣裳, 蒙好臉, 把他手裡的瓜子換成匕首。
然後他把幾個花瓶推到地上, 把桌椅板凳全部推倒, 然後才朝外面大喊:“抓刺客!抓刺客!”
侍衛們很快就衝進來,隨陳宿手指的方向, 看見死不瞑目的刺客。
他們或許覺得這個刺客似曾相識, 但是, 七皇子的傷勢顯然更加值得他們注意。
侍衛們想要靠近, 想把七皇子扶起來, 可是他卻擺了擺手:“把刺客抬下去, 就地掩埋……不, 挫骨揚灰。”
“這……”侍衛們疑惑問道,“殿下,不查一查他的來歷嗎?萬一……”
“不必。”要是真被他們查出來了,陳宿怎麼能再待下去?他頓了頓,道,“如今兩國情勢危急,慶國內亂未平,我這點小事,就不要拿去打擾父皇了。”
他的一聲父皇倒是喊得自然。
“是。”侍衛們點了點頭,分了幾個人去抬屍體,又要扶他,“殿下的傷勢怎麼樣?小的們扶殿下出去吧?”
陳宿卻忽然笑起來,翻了個身,平躺在地上。
他大笑起來。
侍衛們都被他嚇著了,連連後退。
房間裡燭光通明,宋皎還躺在床上,謝沉抱著他,腦袋還貼在他的心口,怕自己把他給壓壞,又稍稍收著點力氣。
謝沉已經止住眼淚了,只是眼睛還是紅的。
宋皎抬起手,手指穿過他的頭髮,捋了一下。
他笑著道:“沉哥,你哭了。”
“嗯。”謝沉偏過頭,轉向另一邊,不給他看自己的臉,耳朵仍舊貼在他的心口上,聽著他的心跳聲音。
宋皎道:“可是我都沒哭。”
謝沉不回答,宋皎以為他生氣了,又摸摸他的腦袋:“好吧,我也哭了。”
謝沉還是不說話,宋皎推推他:“我想喝水,還有點餓。”
聽見這話,謝沉馬上坐起來,轉頭給他倒水,又喊了一聲:“來人。”
宋皎還是難受得很,被謝沉扶著坐起來,手上沒力氣,連茶杯都拿不住。謝沉幫他扶著茶杯,慢慢地餵給他。
小半杯水喝了好久,宋皎還沒喝完,就推開了謝沉的手。
而後謝沉端起粥碗,用勺子攪了攪,舀起一勺,吹了吹,遞到宋皎唇邊:“吃一點。”
宋皎也只是吃了小半碗,就推開他的手了。
謝沉剛要說話:“再吃一點……”
就被宋皎打斷了:“我還有點頭暈。”
“噢。”謝沉回過頭,把幾個大夫喊進來,“再看看,卯卯說有點頭暈。”
謝沉坐到床上,和宋皎坐在一起。
一個老大夫給宋皎診脈,幾個大夫細聲細氣地問話,謝沉就摟著宋皎,讓他靠在自己懷裡,溫聲細語地把大夫們的問題重複一邊。
然後宋皎回答,謝沉又轉達宋皎的回答。
分明就是面對著面,謝沉還要代為轉達。
而後年紀最長的大夫起身作揖:“小殿下是受了驚,這幾日好好休息,我等再開幾貼藥,定定神。”
謝沉正色道:“好,那麻煩你們了。”
“殿下多禮了。”
侍從們把東西都留在房裡,就退出去了。
謝沉重新拿起一碗粥:“再喝一點?這個是粗糧的。”
宋皎搖搖頭:“不想吃了。”
謝沉再換了一盤小點心:“那吃這個小包子。”
宋皎還是搖頭:“不想吃。”
再謝沉端起第三件食物的時候,宋皎握住他的手:“不吃了,等一會兒再吃,我想和你說話。”
燭光照著,謝沉有點臉紅。
他坐在床上,宋皎身上還是沒有什麼力氣,就抱著他的手臂,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宋皎感覺這樣很安心,不會被窗外的黑暗吞噬。
宋皎懶懶的,不想說話,謝沉就溫溫和和地跟他說話,和今天下午殺人的那個謝沉完全不一樣。
“那個叛徒……我沒想到軍隊裡會出這樣的人,已經處置了,過幾天軍中也要整頓一番。”
“嗯。”
“事情我已經告訴爺爺了,等爺爺做決定。”
宋皎抬頭看他:“什麼決定?”
謝沉想了想,也沒有明說,怕宋皎多想:“沒什麼,就是看要怎麼處理後續的事情。”
“嗯,那等爺爺處置吧。”宋皎垂了垂眼睛,有些累了。
謝沉知道他困了,但是等一會兒還要吃藥,只能和他說話,讓他打起精神來。
“你想不想喝一點湯?我讓他們煲了湯。”
“你覺不覺得冷?要不要再加一條毯子?”
“你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喊了二十六聲‘系統’,喊我才喊了十八聲,難道在你心裡,我連那條大黃狗都不如嗎?”
宋皎聽見這話,忍不住笑了。
“沒有。”他坐起來,兩隻手捏住謝沉的下巴,“喊‘系統’是讓系統快點來救我,喊‘謝沉’……”
“是什麼?”
“是讓謝沉小心一點。”宋皎收回手,也收回目光,“我夢見你一個人發瘋,所以想讓你小心一點,不要那麼衝動,容易受傷。”
謝沉笑了一下,兩個人對上目光,隨後侍從在外面敲門:“殿下,小殿下該喝藥了。”
“好。”謝沉摸了一下宋皎的耳朵,然後下床去拿藥。
把湯藥和蜜餞一起拿進來,謝沉端起藥碗,攪了攪。
宋皎捏住鼻子:“好臭,聞起來就好苦,我不吃。”
謝沉不置可否,等碗裡的湯藥變得溫熱,他才道:“你要是不想吃的話,那你想不想試一下嘴對嘴喂藥?”
宋皎愣住:“啊……”
謝沉道:“話本上都是這樣寫的,你想不想試一下?”
宋皎使勁搖頭:“不不不……”
謝沉見他好像信了,又挑了挑眉:“那你還記得,你昏迷的時候,是怎麼吃藥的嗎?”
宋皎倒吸一口涼氣,謝沉把藥碗塞到他手裡:“自己快點吃,我數三十下。”
宋皎捏著鼻子,先試探地、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後立即把藥碗端得遠遠的,虛弱道:“蜜餞蜜餞……我要蜜餞……”
“吃完才有。”謝沉想了想,“再喝一口給你。”
宋皎只能再抿了一小口,謝沉就拿起一小個果脯,掰了一小塊塞進他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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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皎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再喝幾口。
謝沉道:“還是昏迷的時候聽話。”
宋皎拍了他一下:“你不許說。”
“快點,我已經數完十下了,還有二十下。”
宋皎連忙又端起碗。
謝沉慢慢地數數,數到第三十的時候,正好宋皎也把藥給喝完了。
謝沉把空碗拿走,把蜜餞給他:“你睡著的時候,一勺一勺地灌進去,可乖了。”
宋皎含著蜜餞:“啊?不是……”
謝沉故作正直地看著他,他小臉通紅,把蜜餞還給謝沉,然後拽著被子躺下:“我要睡了。”
謝沉掀開被子,把他連帶著被子一起抱起來,扶正了,讓他坐在床上。
“才吃完藥,歇一會兒再睡。”
再過了一會兒,宋皎被伺候著刷牙洗漱,才被允許去睡覺。
謝沉下去吹燈,吹了兩三盞蠟燭,然後聽見宋皎從被子裡傳來的、悶悶的聲音。
“沉哥,留一支。”
“我知道。”謝沉把一支蠟燭端到床邊的桌上,放好。
宋皎很怕黑,這回的事情,只會讓他更怕黑。
放好燭臺,謝沉又聽見宋皎的聲音傳來。
“沉哥,你快點過來。”
謝沉應了一聲,就掀開帳子,上了床鋪。
他還沒躺好,宋皎就帶著被子靠上來,給他蓋好被子,然後抱住他。
宋皎勇敢承認自己的缺點。
“我有一點害怕。”
謝沉握住他的手:“你別怕。”
實在是被嚇壞了,宋皎睡得不太安穩,他時不時就會被驚醒,然後摸摸謝沉的腰腹,重新抱住他,長舒一口氣,繼續睡覺。
湊巧的是,他每次驚醒,謝沉也都醒著。
後半夜,他在一個時辰裡頻繁驚醒,謝沉也都醒著,睜著眼睛,十分精神。
謝沉問他:“睡不著嗎?”
“嗯。”宋皎點點頭,“有一點。”
謝沉想了想,道:“我哭了。”
宋皎疑惑:“嗯?”
“你昏倒的時候,我哭了一天。”
沉哥哭了一整天,這樣的事情,要是換一個場合,宋皎現在就笑出聲來了。
可是現在,宋皎一點都笑不出來。
謝沉道:“我那時候想了很多,我想,為什麼偏偏湊巧了是今天,我沒陪著你,我明明才走開了不到半個時辰。”
宋皎忙道:“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太留神……”
“我想的最多的是,我真愛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宋皎不說話了,他默默地拽上被子,想把自己藏起來。
他感覺自己又在發熱了,快悶出汗來。
謝沉握住他的手,把被子揭開,低下頭,輕聲道:“沉哥可真是太愛卯卯了,是愛,不止是喜歡。”
躲在被子裡的宋皎肯定聽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抬起頭,說了一句:“我也很愛你。”
說完這句話,宋皎一覺睡到天明,安然無恙。
翌日清晨,陳宿登上慶國城樓,將已經挫骨揚灰的李煦從城樓上拋下去。
從今往後,他就是慶國的七皇子。
沒幾日,齊國皇帝御駕親征,陳兵飲馬河畔,慶國內亂未定,又添外敵,一時間手忙腳亂。
這段日子,宋皎一直在養病,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畢竟謝沉每天都陪著他,哪裡像是要開戰的樣子?
而且最近,謝沉的智商有下降的趨勢。
他經常在宋皎面前——
“誰是小兔子卯卯?誰最愛卯卯?是我,沉哥最愛卯卯!”
宋皎無奈地閉上眼睛,安然睡覺。
謝沉把他哄睡著之後,便不說這些幼稚古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