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尋道者（下）
初時有人告訴她‘你是一個行刑者，你用雙鐮維護均衡的存續’，可後來，又有人說‘一味的殺戮偏離了均衡之道，那是錯的’。
均衡，是什麼？
經書上說，世間萬物都有正反兩面，陰與陽、光與影、善與惡……而這正反之間維繫平衡的那個點，即是均衡。
為什麼要維護均衡？
因為在這個充滿極端的世界中，均衡是渡厄的良藥。強與弱、貴與賤、貧與富……一切不諧的矛盾皆來自於立場的相反，這些矛盾是永遠無法消除的，但可讓之平衡。
緹娜卡永遠會記住，在多年之前長老指著遠方的山巔‘那裡是你的活路。’
後來名為藏的少年在人群中相中了她，對，那對任何人而言不過是例行公事，可對緹娜卡而言，那束凝聚於自己身上的目光，恍若黑暗中的曙光。
思考從不屬於暗影之拳，因為沒有人能明白世上所有的事情，她只要握緊忍鐮，手起刀落一路殺過去就對了，這即是修經的意義所在，沒人會奢望一個行刑者把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融會貫通，她只要相信就對了，無比堅定的相信。
至於對錯？那是暮光之眼的責任。
因為簡潔，所以高效，因為純粹，所以堅定。
若是那忍鐮的起落間摻雜了幾分煩惱，它就不再果決。
緹娜卡有些煩惱，一些小小的煩惱。
一開始只是孤寂中的噩夢，夢裡父親母親的背影越來越遠，後來那夢漸漸清晰，夢中的背影消弭於黑暗，虛無的世界中，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亮，那是什麼？
那是幾粒糖果。
煩惱是什麼？煩惱就是你明明知道那是錯的，可你希望它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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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文歷373年的最後一個冬日。
因古雷布以北三十裡，這裡是真正意義上的北境高原，山路崎嶇蜿蜒——那甚至不能稱之為路。
放眼望去人煙浩渺，除了蔥翠的綠色再無異彩，這裡氣候寒冷，土壤貧瘠，只有四季常青的針葉松杉能扎下根來。
緹娜卡駐足，她張開地圖，早上的時候從因古雷布出發，現在已經中午了，照理說那個村子應該就在這裡，可周圍的一切沒有絲毫‘人’的痕跡。
此行下山是為了追捕兩個叛逃者，最近這些年來，私自逃離因古雷布的均衡教徒越來越多。
均衡，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或許對於其他宗派而言，逃走了一兩幾乎沒人會注意的小角色無傷大雅，可在均衡之中，這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均衡執法隊會追到天涯海角——均衡之門，生人進，死人出，想要離開，唯死而已。
‘應該就在這附近，你們四散開去找找。’
緹娜卡對同行的執法隊員下達了命令，通常來說，叛逃者逃出因古雷布後都會回家，只要照著入門時的檔案即可找到他們來自哪裡。
緹娜卡把目光投向了遠方，這個地方讓她感覺到了熟悉，可究竟是哪裡熟悉卻又說不上來。
驀的，前方林木森森處出現了一個細弱的身影，那是……一個小女孩兒，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兒。
她的腳步虛浮，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女孩兒看到了緹娜卡，但也只是迷離的瞟了一眼，她從緹娜卡身旁走過，沒有絲言片語。
荒郊野嶺，獨行的少女，這很奇怪。
緹娜卡扭頭，她想攔住那女孩兒盤問一番……但她沒有。
因為她看到那女孩兒揚起的頭顱，以及那雙眼睛所凝望的遠方，眼裡……滿是憧憬。
或許她知道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女孩兒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蔥翠密林的深處，她的目的地並不遠——對於緹娜卡來說不遠，三十裡只需一個早上。
可女孩兒得走四天三夜，想要活下來得有好運氣。
‘暗影之拳大人，暗影之拳大人……’
查探歸來的忍者連叫了好幾聲，才把出神的緹娜卡喚醒。
‘我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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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石鋪就的小徑，小徑盡頭破敗的茅草屋，以及屋簷下鏽鈍的鐮刀和鋤頭。
這地方是一個噩夢，無數個夜晚暗影之拳被它驚醒。
現實與夢境如此相似，相似到年邁的長老幾十年來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那句話‘你的活路在那裡’。
可又是如此不同，記憶中的那個老家夥已經朽得走不動路了，他躺在村口的搖椅上，看上去奄奄一息。
村民的臉很陌生，可感覺又是那麼熟悉，這些身著片縷麻布面黃肌瘦的小人物驚恐的看著來自因古雷布的劊子手們。
在執法隊員的引領下，緹娜卡走過熟悉的小路，看著那一張張似曾相識的臉，來到了那個無數次夢迴的地方。
搖搖欲墜的土澆院牆，院子裡寒風瑟瑟的農舍。
十七八歲的少年跪在地上，他的脖頸上架著兩把忍刀，稍遠的地方，滿面皺紋的農家夫婦驚恐的看著那兩個要取他們兒子性命的黑衣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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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求你們，不要殺他。’
當然不會殺他，依照教派的律法，他的逃跑情節並不嚴重，頂多就是抓回去打上幾十大板。
緹娜卡行至少年面前：‘為什麼要逃跑。’
那少年抬起了頭：‘暗影之拳大人……我，我想家了。’
家？
家！？
暗影之拳握緊了雙拳。
其實她不需要知道任何理由，她只要知道有罪無罪就行了。
可是……這就是均衡麼？
她將花上一生的時間維護它，在她死後會有後繼者，而在她之前……有很多很多的人。
那些人都在做同我一樣的事情麼？
均衡真的存在麼？均衡真的可以達成麼？
為什麼在這裡，在這個距離因古雷布只有半日的地方……沒有均衡，甚至沒人相信均衡。
這裡的人只知道，遠處的那座山上，有飯吃。
緹娜卡感受到了一束目光。
她抬頭看去，那對站在屋門口瑟瑟發抖的夫婦，一直看著她，看著她的臉。
她也同樣看著那兩張皺紋遍佈的臉。
‘他，他是你弟弟啊！’
那個顫巍巍的聲音響了起來，或許來自母親？又或許來自父親？
暗影之拳豁然色變，她猛的抽出忍鐮：
‘殺！殺！全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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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更新炸了，卡文卡得飛起，這一段的劇情太過複雜，我一直沒找到恰當的表達方式，這樣寫到底合不合適，恩，我也不確定，之後可能會改~
另外這幾天的水章節全算請假，我算了一下有三章，很快就會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