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一片混戰。
一群西服鬼群毆五鬼, 統一的服裝倒是將戰況反應的一目瞭然。
那個看去的最兇狠的瘦高鬼牙齒都被吊死鬼掉了，一雙眼珠佈滿猩紅的血絲：“尊家會為我報仇的！”
範救從寬大的袖袋中捏出一張黃紙，用蘸了硃砂的毛筆寫下沈洛澤的生辰與名字, 並著沈洛澤的一根頭髮向空中一拋。
黃紙憑空燃燒了起來，繚繞的煙霧慢悠悠向攀援。
尋常道士做法大多需要唸咒去感通神靈，但範救本就是索命司靈官，位列地府十大陰帥。不需要說什, 心之所至即可罰惡封魂。
京市某處。
一個身材乾瘦的鷹鉤鼻男人閉著眼，對著法壇唸唸有詞。
他察覺到沈洛澤已經有所行動，似乎請了什高人, 正在做法反噬他。
他眼中閃過瘋狂，什人這大膽, 竟敢干涉他的事情！？
鷹鉤鼻甩了甩拂塵，口中的咒語越念越快。
忽然，鷹鉤鼻心口一陣刺痛，刺痛沿著神經一路向，疼得他天靈蓋發麻。
“啊！”一聲淒厲的叫喊響徹上空。
……
沈洛澤家。
感覺那煙有些不一般, 寧稚安跟沈洛澤齊齊抬頭往天花板上看。
黑灰色的煙霧彷彿有自己的意識，絲絲縷縷在空中緩緩挪動，最終高深莫測地盤出一行字——
季昭然，是個好1
？？？
彷彿覺得自己眼花了，寧稚安吃驚地揉了揉眼睛。
範救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其實是季昭然粉絲。”
“天呀，別人最多有個海外粉。”沈洛澤沒想到傳說中的黑常竟然是這個畫風的，他驚嘆不已：“季昭然都有陰間粉了？！”
“沈鐵蛋。”範救嚴肅地喊沈洛澤。
沈洛澤第一次被陰差喊名, 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哎！”
範救從沙發拿起那本《愛情，容不下個人》，帶著冷冰冰的氣息塞到沈洛澤手中。
範救一板一眼地交代：“熟讀並背誦下來。”
“……”沈洛澤面無表情地說：“哦。”
寧稚安忍不住提醒：“冒昧問一句, 那個幕後害人的人現在是什情況？”
範救不緊不慢地反問：“冒昧問一句，你跟季昭然發展到哪一步了？”
寧稚安：“……”
範救說完，原本正在圍毆的西服鬼也放緩了動作，十分敷衍地捶著鬼，豎起耳朵想聽到一手八卦。
矮個鬼臉都被歪了：“季昭然……不是失業小明星的情夫嗎？”短暫沉默片刻後，矮個鬼震驚地看著寧稚安：“你……你就是失業小明星！？”
寧稚安板著臉訓鬼：“好好捱打，別問那麼多。”
在場唯一的不知情人沈洛澤迷茫地環視一圈，挪步到古曼童身邊，小聲問：“失業小明星……到底什意思啊？是寧稚安嗎？”
古曼童曾經也是失業小明星的受害者，想起自己那段苦不堪言的暗殺經歷，他有些後怕地點了點頭。
古曼童嗓音清澈，語氣卻有些老：“對，他就是失業小明星，這些鬼都是他的粉絲，他在陰間很火的，”
說罷，他揚起青白色的小臉，仔細盯著沈洛澤看了一會兒：“你死了以後肯定沒他火。”
沈洛澤面無表情地說：“……哦。”
範救辦事還是比較有數的，雖然比較關心季昭然的個人感情問題，但是也沒耽誤幹正事。
幾隻鬼已經被打得差不多了，將五隻鬼用勾魂索串一串後，範救帶著寧稚安於沈洛澤去找那個幕後元兇。
沈洛澤開著自己的保姆車，帶著寧稚安和一麵包車的鬼駛出了雲海國際小區。
紅綠燈交錯的瞬間，一輛黑色賓利緩慢地往雲海國際小區行駛。
雲海國際的住戶非富即貴，即便是停在小區門口的車，也少有百萬級別以下的，寧稚安的小夏利在裡面格外顯眼。
抵達小區門口時，高高驚訝地說：“咦，這不是寧老師的車嗎？”
後車座上，閉目養神的季昭然緩緩抬起眼簾。
覷了一眼熟悉的銀色夏利，季昭然淡淡地命令道：“停到他後面。”
季昭然不住這裡，今天過來是接編劇鄒墨，喝喝茶，順便談一下準備給寧稚安演的那個劇本的事情。
分鐘後，鄒墨帶著一摞厚厚的文件出現在小區門口。
車以後，鄒墨笑得十分開懷：“哎呀，又麻煩你親自來接了。”
季昭然笑了笑：“喜歡嗎？”
鄒墨推了推眼鏡：“很滿意。”車滿意，對季昭然想捧的主角也滿意。
季昭然忽然問：“對了，聽說你最近在網宣傳環保呢？”
鄒墨：“這你都知道，看來蠻關注的嘛。”
季昭然頜首：“不僅關注你，還要支援你。”
“什意思？”
季昭然目光落在前面那輛來意不明的小夏利上，不鹹不淡地說：“不如咱們今天就在這車上談吧，減少出行，低碳節能又環保。”
高高：“……”
鄒墨眼鏡滑下半截，這是人嗎？？？
季昭然拍了拍鄒墨肩膀：“替大自然謝謝你。”
……
在沈洛澤的保姆車上，古曼童把自己認識寧稚安的來龍去脈跟沈洛澤講了一遍。
“天吶！太刺激了……”
沈洛澤都聽呆了，他喃喃道：“難怪季昭然看不……原來我從品種就輸了。”
寧稚安平靜地說：“嚴格來說，還是個人。”
沈洛澤驚歎：“季昭然知道嗎？
寧稚安憂鬱望著窗外，顧左右而言他：“你92年的，按道理得叫你一聲哥。”
黑白無常和陰間最火的流量明星都在場，沈洛澤現在根本不是很擔心自己的事情。
他眯起眼睛端詳寧稚安：“弟，你心虛了，季昭然他不知道。”
寧稚安眉目沉靜下來，手指攥著安全帶，目光筆直地望向前方：“你不許問，這是我個人隱私。”
沈洛澤冷笑一聲嚇唬人：“小心他知道真相不要你了。”
寧稚安想起了以前做的那個送給季昭然黃色康乃馨的夢，夢裡季昭然知道他是個榮譽陰間人，物種不太對付以後就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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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稚安惱怒地擰了下眉，冷冰冰指責他：“你這個想法屬於物種歧視。”
範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寧稚安知道真相以後要不要季昭然。
範救淡淡地打斷他們對：“沈鐵蛋。”
沈洛澤：“……”
沈洛澤：“到。”
沈洛澤的鸚鵡被懷特偷偷帶了車，這會兒正在跟五鬼對罵。
範救慢條斯理地撫摸勾魂索：“管好你的鳥。”
這怎麼聽怎麼有歧義，沈洛澤想反駁，但範救總散發著一種讓人遍體生寒的氣息。
沈洛澤不是很有底氣地說：“是我的鸚鵡，不是我的鳥。”
範救將勾魂索打了個結釦，平靜地“嗯”了一聲：“好看嗎？”
範救臉上沒什表情，好像在好脾氣的跟沈洛澤商量——你死以後我用這個扣勾你可好？
沈洛澤打了個哆嗦，幽怨地閉了嘴。
……
一行人浩浩蕩蕩抵達了京市某小區。
在樓道，寧稚安就聞到了一股令人很不舒服的味道。
他捂著鼻子，看一群鬼動作熟練地穿牆而過，理由當然地把他跟沈洛澤兩個大活人忘在了門外。
空曠的樓道裡，寧稚安跟沈洛澤面面相覷。
沈洛澤指了指自己：“是我這個當事人不配進去嗎？”
寧稚安思忖著：“或許是因為重要的人物總是最後登場吧？”
隔著一堵牆，寧稚安聽到了房間裡嘈雜的聲音，有架鬥毆的聲音，還有各種奇怪的叫喊聲。
裡面……有很多人，或者鬼嗎？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牆那邊兒才逐漸安靜下來，然後出現了一陣嘀咕聲。
“不對啊，這個房間裡是不是少了什人？”
“嘶……我也感覺，咱們是不是忘了什啊？”
“沒有吧？……要不咱們報個數？”
懷特自信的聲音從門裡傳來：“不可能，白爺我做事百密而一疏。”
寧稚安沒忍住，敲了敲門。
“誰啊？！鬼差辦案呢，沒事兒別打擾。”懷特在門裡喊。
寧稚安：“你好，是一疏。”
懷特：“……”
兩秒後，房間門被訕訕地開啟了。
一進門寧稚安就驚呆了。
不大的地方密密麻麻躺著很多只紙人。
紙人由白紙糊，硃砂點紅，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穿紅戴綠的紙身被撕得破爛不堪，唯獨一張臉卻儲存完好。
臉上的神情有哭有笑，有怒有喜，栩栩如生之餘又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而沈洛澤也終於見到了那個幕後做法害他的人。
沈洛澤皺眉問被一眾鬼按在地下的鷹鉤鼻男人：“跟你有仇嗎？”
做邪法很容易被反噬，越是惡毒的邪法，反噬到自身的時候越是狠戾。
鷹鉤鼻的邪法被鬼差親自拆解，有幸體會到了超級加倍的效果。現在話都說不出來，整個人目眥欲裂，喉間只能斷斷續續的發出“嗬……嗬”聲。
鷹鉤鼻男人恨恨地看著沈洛澤，目光狠戾。
沈洛澤原本覺得這個男人眼生，但是接觸到這個充滿怨恨的目光，他腦中轟然一下浮出一個念頭。
他不可思議地說：“你……你是關敬？”
關敬劇烈地抖動起來，原本蒼白的臉上忽然浮現出星星點點的斑塊，嘴唇也變了青紫色。
懷特解釋：“這是屍斑。”
寧稚安毛骨悚然：“屍斑……不是只有死人才會有嗎？”
“是的，嚴格來說，他其實已經死了，他給自己使了個吊魂術。”懷特語氣平常，說出的卻令沈洛澤瞪大了眼：“他精通扎紙手藝，紙人活靈活現。不知道從哪窺到了自己的陽壽，在壽數將盡的時候，把自己的魂魄轉移到了紙人身上。”
“民間有種東西，叫做封魂釘，釘入垂死之人百會穴中，可將魂魄強行封於軀體之內。”
懷特兩指一併，關敬忽然痛苦地打起滾來，頭頂緩緩伸出半根玄色的鋼釘：“為了躲避鬼差，他把封魂針束於紙人之內，給自己的魂魄重新塑了個容器。”
沈洛澤忍不住抱起雙臂，了個哆嗦。“他是我以前的助理，為吃裡扒外，暗中賣了好多的訊息，被我知道以後辭退了。可……可是他……”
沈洛澤想問，關敬為什會變這樣，卻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戰。
他正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的時候，肩膀卻忽然一暖——
寧稚安不知道怎麼安慰沈洛澤，只好緊緊握住沈洛澤的肩膀，笨拙又直白地給予他關懷。
沈洛澤紅著眼睛看了寧稚安一眼。
懷特繼續說：“他陽壽已盡，沒有足夠的氣數去運轉這個身體，所以才想要抽取你的氣運與命數供養他。”
沈洛澤暫時失語，有些只能寧稚安來問：“可是沈洛澤是明星，如果出了什事情，不是會引起很大的轟動嗎？”
範救解釋：“紅氣養人，明星的命格非常人能比，富貴險中求，瞄準一個明星比害一百個普通人都好使。”
那些西服鬼雖然是鬼，但也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情。
吊死鬼聞言擔憂地看著寧稚安：“大大，你還是不要當明星了，萬一有人想害死你怎麼辦？”
有別的鬼捅了捅吊死鬼，小聲提醒道：“那大大不就是名正言順的陰間人了嗎？是喜事啊！”
吊死鬼恍然大悟：“對哦！”
懷特搖了搖頭：“也不是每個明星都會被這種邪魔外道惦記身子，鐵蛋兒被盯上是因為這個人以前是他的貼身助理，知曉他原來的生辰八字。而且鐵蛋兒改過生辰八字，即使他命格已經出現了異常，也難以察覺出不對。”
懷特難得好心地安慰沈洛澤：“他盯上了你，一半原可能是記恨你把他辭了，一半原是因為你是塊肥肉，太招死人惦記。”
沈洛澤聽完感覺自己更不好了。
範救扯了扯嘴角，難得說句安慰人的：“死生皆有定數，他的陽壽由生死薄所定，死因與你辭退他關。”
沈洛澤面色這才好了一些。
事情解決的時候已近深夜，懷特將關敬的鬼魂拘回地府問罪。
同一眾鬼告別後，寧稚安跟沈洛澤一起回他的豪宅取車。
他那夏利還停在沈洛澤小區門口呢。
路上，沈洛澤時不時偷瞄寧稚安一眼，那目光太明顯了，寧稚安想裝看不都難。
憋了個拐角，沈洛澤問寧稚安：“你還會寫小說呢啊？”
如果可以，寧稚安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榮譽陰間人和他寫文這個事兒。但是比起一條性命，被沈洛澤知道馬甲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寧稚安側眸瞥他一眼，輕聲細語地威脅人：“不許告訴別人，要不就叫你鐵蛋。”
沈洛澤不解地問：“會寫小說挺酷的啊，而且聽那些鬼說你寫的很好，為什你一直沒聲張過，這人設多拉風啊。”
寧稚安扯了扯帽衫的繩子，閉眼小憩：“怕太優秀，你自慚形穢。”
路燈的光透過車窗，落錯照在寧稚安精秀的眉眼上。
寧稚安說這的時候眉目沉靜，但是沈洛澤察言觀色，卻感覺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寧稚安語氣是帶著一絲嘲諷的。
深夜的京市路上沒什車，保姆車在環路上疾行，很快便接近了目的地。
把保姆車停到了寧稚安的夏利前面，沈洛澤跟著寧稚安一起下車。
這車明天助理會來開走，車裡還放著那本範救讓沈洛澤熟讀並背誦的《愛情，容不下個人》，沈洛澤便順手拿了下來。
下車以後，寧稚安懨懨打了個呵欠，直把眼尾逼出一抹紅。他懶懶地衝沈洛澤揮了揮手：“你快回去吧，這就走了。”
寧稚安對沈洛澤，算是有救命之恩的，雖然寧稚安隻字不提，但是沈洛澤心裡其實很明白。
在娛樂圈裡，請一個頂級的道士做法，花費或許都得超過百萬，更何況寧稚安帶著黑白無常來救了自己一條命。
救命之恩值多少錢，沈洛澤自己都算不清楚。
沈洛澤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直接說酬謝是對寧稚安這種單純的一種褻瀆，看了眼寧稚安的小夏利，他有些拙劣地挑起話題：“你喜歡跑車嗎？覺得蘭博基尼不錯……”
貧窮的小明星古怪瞥他一眼：“你這別當著夏利說，他歲數大了，聽不得這種。”
“的意思是，你不考慮換輛車嗎。”沈洛澤說著，隨手指了指寧稚安車後的賓利：“你看你開夏利，人家開賓利——”
他本來就隨手一指，目光觸及到賓利駕駛室的時候卻猛然倒吸一口涼氣！
沈洛澤腦中閃過兩個字：
完！了！
寧稚安察覺到他的異樣，也跟著漫不經心地投去一瞥——
與半笑不笑的季昭然四目相對。
駕駛的車窗半開著，季昭然手肘散漫搭在車窗外，路燈下的眉目格外俊朗深邃，他指骨夾著一支吸菸，風一吹，菸頭忽明忽暗。
季昭然挑起唇角，緩慢朝兩人招了招手。
寧稚安徒生出一種被當場捉.奸的錯覺，挪步間腦子百轉千回，又奇奇怪怪地想：季老師為什在這裡，難道是年紀大了覺少，於是出來兜風正巧看到了他的車嗎？
沈洛澤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完了，要被封殺了。
季昭然把寧稚安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自己大半夜地跟寧稚安一塊兒下車，還說了半天話……天吶，他還能在娛樂圈呆下去嗎？？？
兩人思緒萬千地挪步到賓利前。
走到跟前，寧稚安壓著嗓子輕聲說：“季老師。”
沈洛澤牙一咬心一橫，決定先發奪人：“季老師，特別崇拜您！”
正在這時，沈洛澤的鸚鵡從車窗飛了出來。
能跟鬼差對話的鸚鵡，靈智早就非一般只會學舌的家鳥。
鸚鵡撲稜著禿了毛的翅膀，扯著嗓子嚷嚷：“所以別人綠你他不放心，得他親自來！”
寧稚安：“……”
沈洛澤：“……”
季昭然目光意味深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