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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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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江湖尚是遍地刀劍、人人沾血,在那時,擁金斂財、有大把銀子的商賈是所有人眼裡的肥羊,諸商道上的盜匪賊寇比路過的商人都要多。商賈們為求自保,聯合在一起,自稱金玉堂。

金玉堂草創之初,便將商人們的本事發揮的淋漓盡致,單就眼光、財力、情報而言,世上無人敵得過這些走南闖北、見人無數的商人,而要論靈活變通、不擇手段,也沒人敢小看這些貫徹“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原則的碩鼠。一時間,南北東西的江湖上,金玉堂的招牌甚至要勝過七情谷幾分。

但既然已經聯合,那就需要一個領袖。商人重利乃是天性,要將種種利益糾葛釐清,要驅使這群逐利的蝗蟲向著同一個目標而去,這位領袖的手腕定然要通天,稍有不慎,便會被金玉堂這架馬車拖垮或者踩死在不為人知的晦暗角落裡。而每一任金玉堂堂主,都會有一個共同的稱號:五通神。

五通神本是江南淫祠供奉,是不被朝廷祀典認可的草頭神,民間傳說他性情反覆,能使人家財萬貫,也能讓人一貧如洗。但對商人而言,財即是天,境遇起伏更是常事,五通神的名頭,既是對金玉堂歷任堂主手段的敬畏,又何嘗不是一份自省。

金玉堂自創立到覆滅數百年,數百年間商賈聯合,依靠金銀與人脈,竟也逐漸使世道太平些,不過商人終歸是商人,在金玉堂創立的第七十年,江南豪商施綸接過金玉堂的生意,開始把下九流的營生大肆併入金玉堂,金玉堂的立場,不得不由純粹的逐利轉變為貪婪。而後來,施綸被葉金若活生生錘成肉糜,從那一瞬起,金玉堂與江湖正道完全站在了對立面。

葉金若,最後一任金玉堂堂主,最後一任五通神,將金玉堂帶至鼎盛之後,又將其一手覆滅,從此隱身幕後,江湖無人可與他做生意,也無人敢與他做生意,因為尋常人做生意是財貨兩清,葉金若卻要你生不如死。

而此時,魏遠書和黃葉,兩個加在一起也不過四十歲的年輕人,卻要和葉金若談一筆生意,籌碼是葉金若乃至世上所有人都渴望著的長生。

“高公子,”葉金若背著手,眼神漠然,彷彿盯著兩個死人,“究竟是誰要和我做生意?”

黃葉眉頭微皺,悄然後退半步,右手緩緩垂下,拇指貼在中指的指環上,隨時準備發出信號。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再難動彈,渾身上下彷彿都凝固一般,他想要講話,卻發現喉嚨已經不受控制。

魏遠書側著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被點了穴道的黃葉,臉上滿是苦笑,“聽說銅先生有一門功夫,能以極其細微的聲音點人穴道,原以為是誇大其詞,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黃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受制,這令他有些驚恐,他二人之所以敢來道德觀,不是視死如生,而是情報有言:葉金若經脈舊疾復發,不能動武。但情報上卻沒告訴他倆,這位銅先生的武功也有這種造詣。

魏遠書長嘆一聲,拱手道:“請葉先生見諒,黃葉是波斯人,禮數不周在所難免,我待他賠罪。”隨即又朝銅五一拱手,“請銅先生放過他,他並無惡意,只是有心自保而已。”

銅五自然不講話,而且他今日也沒有準備要講的話,所以他只是“看”向身前的葉金若。斗笠之下的銅五並沒有五官,他整副面孔都烙上了銅甲,但他這個看的動作,葉金若卻彷彿知道一般。葉金若也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銅五抬起手掌,隔空揮下,黃葉只覺心口一瞬間彷彿刀剮一般,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捂著心口險些摔倒。魏遠書並不攙扶,他知道這是銅五的警告,他能在十步開外點黃葉心口穴道,自然也能更進一步點碎他心臟。

“高鎮謝過葉先生,銅先生。”

葉金若不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要等他一個回答。

魏遠書嘆一口氣,露出為難神色,又看了一眼黃葉、看了一眼銅五,摺扇無奈地拍了拍掌心,說道:“葉先生,您應當也知道,這世上有資格和五通神做生意的,並不多。”

葉金若冷冷地回道:“我卻沒有心情猜。”

魏遠書看一眼黃葉,眼神似是詢問,黃葉閉上眼,無奈地點了點頭。

“葉先生,”魏遠書語氣竟帶有幾分強硬,似乎接下來這個名字讓他勇氣倍增。

“不知當朝天子,可有資格與葉先生做生意否?”

葉金若一怔,旋即仰天開懷大笑,笑聲尖銳刺耳,連綿不絕,道德觀殿前殘破布幡被這聲音撕地粉碎。魏遠書倒是還好,只運功護住心神內臟,卻刻意放開七竅,頓時雙耳之中流出血來,黃葉就慘多了,傷勢才暫緩,卻又被波及,一時抵擋不住,只得狠下心來,一掌拍在自己耳竅上,才暈暈乎乎地站起來,不至於活生生被震死。離葉金若最近的銅五身形顫抖,幾欲倒下。

“有趣,”葉金若止住笑聲,眼神之中露出一抹狂熱,“我猜了不少人。我猜過姓介的,猜過姓宋的,也猜過是畏首

畏尾的多聞樓,甚至我猜,是不是張空青那個老家夥想設局。我卻萬萬沒想到,是他。”

魏遠書知道他猜過誰:介是小姓,而江湖上能與葉金若搭上關係的,也只有繼承金玉堂部分遺產的金翠堂堂主介無象;姓宋的雖多,但有資格和葉金若做生意的,唯有素秋掌門宋歸夢;多聞樓對昔日隱秘垂涎欲滴;七情谷谷主張空青與葉金若之間更有血海深仇。

但就連葉金若也不敢猜,當今的天子、龍椅之上的皇帝,會想到和他做生意。昔年,先皇年老患病,曾親口對大臣們說,自己在病榻上苟延殘喘不敢去見太祖,就是因為太祖交給他的江山裡,如今多了一個葉金若。

而先皇死了,帶著過去的秘密,葉金若卻還活著,縱使日日擔憂死去,卻還是活著,甚至要和他兒子做交易,換來更久的活著。

葉金若連聲叫好,而魏遠書臉色凝重。

葉金若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神色恍然,“若是皇帝,這便說得通了。”

遠遠看去,那座宏偉宮城彷彿與漆黑夜幕融為一體,而在葉金若眼裡,彷彿有一道驚雷劈開黑暗,露出那座城池的顏色,那是血一般的紅色。這種交易他很久沒有做過了,上一次和皇帝做交易的記憶已經陳舊地快要發黃了,此時卻又被翻出來,細細品味。

葉金若笑著道:“高公子,皇帝陛下真是個大孝子啊。”

這話接不得,魏遠書只是垂手低眉,神色平靜如水,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葉金若最後看了一眼紫禁城,笑著道:“高公子,我諒你也不敢騙我,我信你。但我卻又不敢信你,天底下最大的惡人不是我葉金若,而是高坐龍椅的皇帝,天底下最擅長騙人的,除了公子哥兒和青樓娼妓,只怕就是皇帝了。”

“高公子,我怎麼知道,皇帝不是想買我的命?”

魏遠書搖搖頭,“葉先生說笑了。”

“說笑?”葉金若笑著道,“葉某一死,定然是個遺臭萬年的名聲,而皇帝自可載入史冊大書特書,況且我這點金銀細軟也可趁熱揣入囊中,只需用這可笑的長生作餌,便能輕易達成這些目標,這倒是好算計。”

魏遠書卻道:“葉先生言之有理,我似乎無法反駁。但請葉先生再想想,如此粗劣的計謀,騙騙別人也就罷了,如何能瞞過您。況且皇上何等身份,就算真要做局,也不能用皇家威嚴開玩笑,否則除了岔子,朝廷定然會失信於民,到那個時候,皇上豈不是追悔莫及。”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葉金若點點頭,笑著贊同,臉色卻又一變,冷聲質問道:“科世上豈有十全十美的計劃?皇帝敢讓我入局,所圖謀的定然不小。自古只說商人重利,其實重利的何止商人?若是皇帝犯蠢,覺得葉某垂垂老矣,輕易便會中計,或者是他圖謀甚大,一旦功成就千萬代,為此不惜冒這個險,到時候,我又該如何?”

“葉先生所言,亦言之有理。”魏遠書肅然道:“天下人皆重利,人活於世皆為利益來往而奔走,名利金銀權勢,皆是利益。但葉先生,倘若陛下與您所做的交易,其成功之後的獲利,於陛下而言,甚至要遠遠高於您能帶來的利益,那這交易,豈不是萬分可信?”

葉金若神色譏諷,語氣冷漠,“葉某自認這顆頭顱又老又糊塗,卻也沒到毫不值錢的地步,什麼樣的成功,能換來比出賣我還要高的利益?”

這話沒有半點虛假。江湖人若是能殺葉金若,不消半日,整個中原武林都會尊他為上賓;朝廷若是能殺葉金若,整座江湖也會一時歡喜,隨即日日驚慌。但魏遠書似乎不這麼認為,他用力搖了搖頭,沉聲道:“敢問葉先生,皇上已是萬民之主,人間最尊崇的地位,為何還要費盡心思來對付您?恕在下妄言,人皆有一死,葉先生能等到先皇龍隕,陛下又為何等不得?”

葉金若對這咒自己死的話自然沒什麼好反應,冷聲回道:“無非沽名釣譽,賺一個青史留名罷了。”

魏遠書點點頭,深以為然:“皇位已是現世的極致,而死後卻會由後人評說。皇位之上衣食無憂,自然會擔心虛名。但葉先生,我還有一問。”

“請問葉先生,只殺一個葉金若,夠不夠皇上萬世流芳?”

葉金若眼神冷冽,殺機大起,銅先生亦是身形微動,作勢欲撲。

“找死?”

魏遠書凜然道:“非是我貶低葉先生,於我眼中,於朝廷而言,於江湖而言,葉金若三字的分量之重,不在龍椅與玉璽之下,但請葉先生明白,史書非由江湖寫,而是朝廷史官編纂。試想百年之後,今人紛紛逝去,唯有史書記得這些舊事。葉先生,您不是尋常凡夫,自然不在乎史書如何編排,但經由朝廷編纂的史書裡,豈會寫得真如現實一般?到時候史官定然要為朝廷留面子,春秋筆法一筆帶過,皇上冒如此大的風險,到了史書上,也無非寥寥數字的結語,甚至概括為一句‘除一大惡’罷了。葉先生,並非不夠,而是不能。”

這話講的再清楚不過。朝廷編纂的史書上,不會將葉金若一介江湖匪寇寫得多麼厲害,也不會將剷除葉金若寫得多麼重要,因為一旦這麼寫了,就等同於承認朝廷不敵江湖,約等於皇上治國無方。到時候,所謂的皇上設計殺葉金若,只會在稗官野史、鄉野傳說中大書特書,或者被江湖人一代一代傳下去,最終成為一個遙遠的故事。

葉金若緊緊地看著魏遠書,忽的笑了笑。這番話,不是身居高位者,是遠遠講不出來的,縱使葉金若,也沒想過這些問題。

“繼續說下去吧。”

魏遠書沉聲道:“葉先生,皇上並非昏庸之徒,不會冒如此之大的風險,只為了這樣的‘名聲’,其實實話來講,若真像葉先生想的那樣,這騙局未免太簡單,哪裡騙得到您。”

“哦?”葉金若饒有興致地笑了笑,忽的開口問道:“那倘若要設局坑我,得怎麼來?”

魏遠書一楞,搖搖頭,苦笑一聲,“葉先生說笑了。”

葉金若哈哈大笑,“若要設局,應當以我的慾望為餌,以我的力量為韁,以我不熟悉的地方為棋局,這三點,皇上只怕都做得到吧。”

魏遠書凜然一揖,恭敬道:“葉先生說笑,可皇上何必冒著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的風險,只為了殺您呢?我已經說過了,非不能,實不該亦不必也。”

葉金若靜靜地看著魏遠書,眼神之中掠過一絲遲疑,旋即化作沉思。而魏遠書保持著長揖不起的姿勢,不敢直視葉金若,後背已被冷汗打溼。

“繼續說下去。”葉金若聲音蒼老,帶著一絲微弱疲態。

魏遠書松了一口氣,起身來掛著恭敬的微笑,繼續道:“葉先生,我的話您只需當做參考即可,您是世上少有的智謀無雙之人,自然有您的考量,關於這個,我自當不必再說。”

“既然這一節揭過,那想必葉先生心中,僅存的問題便是:如若交易成功,聖上會的得到什麼?而這得到的,又是否與風險相匹配?葉先生,且容我問個問題:連同陛下在內,本朝三代帝王,太祖平定亂世、創下基業,太宗穩民生、安太平,與這二位比起來,聖上需要怎樣的功績?”

葉金若微微皺眉,他不過江湖人,這些事情倒真不如身處朝廷中的人看得清楚。

魏遠書微微一笑:,給出一個無可置疑的回答:“平定突厥之患。”

葉金若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太祖功德自然無可比擬,遠非別的帝王能比,況且歷朝歷代將開國之人尊為祖,就是說這開國的大業,世上絕無僅有,天下第一。而太宗時治理內憂,成效顯著,四方平安,治國之能亦是高明,但開國、治政既然都已沒了,那剩下的功勞,也只有這平定外患一條了。

突厥,自太祖時崛起,自太宗時成禍,如今北方邊關時刻警備,就是防備金帳南下。若是能將此禍瞭解,那這史書上必然留一大篇章。嘖,想一想,平定邊關的功績,比起掃除江湖匪寇,真是強了不止一點。

葉金若忽的的笑了笑,想到一件趣事:太宗皇帝晚年寫了一篇詔文,下令廣傳江湖,這篇詔文是寫給葉金若的,不過朝廷找不到他,只好廣發各地了。詔文的大致內容,是些勸降招納的老話,其中有一句“朕平生唯有兩憾,一不能毀金帳,二不能定江湖。”,現在看來,這第一條,他兒子倒是有想法。

“皇帝想法不錯,”葉金若淡淡道:“可恕老朽愚昧,不知這平定突厥的軍伍之事,與我一個江湖匪寇又有何關?”

魏遠書微微一笑,“自然有關。若是有葉先生相助,何事不能成。”

“高公子,”葉金若微微搖頭,“這種空話,不是你該說的。”

魏遠書卻搖搖頭,語氣堅決,“葉先生,請恕我無禮,至少目前為止,我能說的已然全說完了,甚至有些不該說的,我也說了。但是葉先生,您呢?”

葉金若並不惱怒,也不著急,只是悠然地抬頭看了看星空,嘟囔了幾句不知道什麼,才回過神來笑著道:“高公子想聽什麼?”

魏遠書輕聲道:“誠意。”

葉金若嘆一口氣,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誠意誠意,世人總喜歡講這些誠意啊、信任啊,毫無作用,我來幫你換個詞。”他盯著魏遠書,垂暮眼神中有凜冽寒光,“把柄。”

魏遠書默然,這個詞葉金若可以說,但他不能。

葉金若背著手,輕聲喚了銅五的名字,銅五摘下斗笠,露出覆面的甲冑,森然而冷酷。

“我這兒沒什麼把柄,如果非要按你們的說法給個誠意,那便由銅五給吧。”

銅五應聲上前,抬手取出後脖頸處一截甲冑,那殘片銀光閃爍,銅五合掌一握,銀光不再,只留一枚鏽跡斑斑的銅錢,隱約可見積善行德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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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遠書眼神一亮,伸出雙手恭敬接過這枚江湖上人人敬畏的信物。

葉金若最後看一眼兩人,轉身離去,消失在大殿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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