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晝如夜
黑影越來越大，輪廓也是愈加明顯。眼尖的人認出了落滿沙塵的官服，耳朵尖的聽出“噠噠”馬蹄聲。一群官兵，十一二人，舉著火把從烏雲濃霧中衝出，趕忙解下系著的蒙面紗，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現在在混亂中的兵州城，連呼吸都成了奢侈。
防禦中的一行人鬆弛了下來。護衛三員大將的侍衛也向後退去。
“來者何人？為何如此狼狽？前方災況如何？”一聽這文縐縐的問話，一定是出自嘉辰之口。文臣嘉辰在馬上，一連串問了三個問題。
那些人見是前來救援的人馬，忙下馬，拱身作禮。“稟告大人，在下一行人乃是鄰郡青城雜役，城主聽說兵州鬧災特命小的前來幫助，在此已經五天了。兵州境內，都被隕石落後激起的沙塵籠罩，暗無天日，點燒火把才能勉強看清十步之內的事物。故此蒙面紗點火把。自從九日前兵州遭難，至今。救災事宜都是有蒯郡駐軍首領桂山主持，現在州內從各郡趕來的救援人員五千人，小的們也屬此列中。此次送進的草藥用完了，特回青城準備。州內具體傷亡小的不知，總之死多生少。”那名班頭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只是嘴上還蒙著看不清本來顏色的面布，聲音有些的不清晰。扔在地上火把依舊熊熊燃燒。
“你們不用回青城了，我們帶來一百車的藥材，你們帶路送到災區，隨後你帶我去見見桂山統領。”緊接著，嘉辰命令侍衛，讓其通知隨行人員，用絲帕蒙面，士兵每隔五人，燃起一支火把。
青城雜役紛紛拿起扔在地上的火把，又進入了塵霧中。後面的兩千人馬接踵而至。
一步之間的距離有多大。在塵霧外，能目及百步，進入霧裡自己的身旁的事物只能勉強看清；在塵霧外，能聞到這個時節，松油的醇香，可進入霧後，撲面而來的是一陣陣的惡臭，一浪濃過一浪，讓人不敢深呼吸。雜役解釋道這是野獸們屍體發出的，事至如此，活人都管不了，哪管得了野獸。
只有御醫白殼未置可否，只有野獸會死嗎？它們的生命力，可是比人的頑強多了。幾千年來，不給野獸們療傷吃藥，它們都是在這曠闊的土地上，繁衍的很好嗎？怎麼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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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役又說，我們現在聞到的惡臭都是從城中發出來的，隕星落在城中西北角，與虎宛國接壤的地方。
聽到這話嘉辰心中像是沸水鍋中的豆腐塊一樣上下的翻滾，手開始哆嗦起來。臨行時，嘉辰特地去了趟戶部檢視，西南三郡人口數，分佈，以方便日後的輕重緩急的傷員救治，設施修建，資源配備。兵州位在西南，雖然幅員千里但人口分佈極其側偏。兵州內有七縣，人口一百五十萬，九成人口都集中在兵州城中，或是附近。偏遠的四縣人煙稀少，多是山地、森林。只有隱居的、打獵的才住在那種地方。隕石落在城中無疑代表著兵州人傷忘慘重。
聽到這話久經沙場孟飛龍心中一驚，手也哆嗦得要命，比嘉辰抖的還要厲害些。雖然兵州與虎宛接壤，但從未有過敵兵入侵的危險，靠的兵州兵丁驍勇，但主要靠的是天然屏障——烽火連山。烽火連山，這是一條山脈的名字，山峰之上寸草不生，雄壯的山巒直插雲霄，與天接壤。最為奇特之處就在於峰尖之上都是刺目的烏紅色，像是一把沾了汙血的刀刃，又像是戰時點燃的烽火，“烽火連山”的名字由此而來。
群山連起的巍峨，像是高達百丈的城牆將敵軍拒於千里之外。想翻越此山搞突襲，門兒都沒有。
當年太祖創業，向東征戰之所以沒有後患之險靠得就是烽火連山這個優勢，不怕虎宛國趁機，奪取太祖的根據地。太祖只朝東、東北、東南三個方向征戰，也是這個原因。因為沒有誰能跨越這道城牆。虎宛國百年間三次攻打翼雲，寧願繞遠路，花重金向沙城、夷平借道遠征，理由在此。
可這隕石奔著烽火連山去，可是非同小可。在兩千裡外的帝都都能感到晃動，房梁落灰；在一千裡的蒯郡都能將房屋震塌；若是在幾里以內呢？孟飛龍心中打上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於是他調出自己的近身侍衛，讓他帶領五六輕騎前去檢視。
過了半日，隨行的人騎馬的人，愈加覺得身體像灌了鉛似的，舉步維艱，頭髮沉。御醫白殼也感覺到了。可他覺得身體並沒有什麼不舒服，腦子也特別清醒，這可奇了怪了。剛想下馬，從後車裡拿出先前分給大家吃的清心丸，再吃幾顆，防止是這腐臭之氣迷了心竅。誰知竟從自己的帽冠裡，官服抖落下許多沙塵，足有大半捧。
怨不得身體發重，可見此處塵霧之大，十分遮眼。在馬上撣了撣灰塵。先前雜役身上集落的灰塵少些，是因為他們騎馬賓士在官道上，灰都被顛簸落了。現在一行人實在是走不快，能見度差不說，越接近兵州城，街道上倒塌的房屋，瓦舍越多。曾經的茂盛繁華不見，掩蓋在著瓦礫廢墟之中。
偶有從土堆中伸出的胳膊大腿，不是殘肢就是已經僵硬。凝結豔紅的血塊覆蓋其上，此刻讓人感覺到的是人生命的脆弱和蒼蠅生命力的頑強。所有人都看不到它，它卻纏繞在你的耳邊嚶嚶飛舞，也許他們已經吃膩了，死屍，想嘗試活人的滋味。
在這腐臭的屍體中還散發著一種烤肉的味道。一想你就會明白，他們燒的是屍體。文臣嘉辰剛食下去的乾糧，有一種想要反撲的衝動。在這裡最淡定的是御醫白殼，他命隨從的醫藥官，再次分發清心丸，從藥車上卸下一口袋藥材，這是先前兩位神秘藥的一味，燻蚊草，一半投入井中，一半就地焚燒。
炎炎夏日，最害怕就是大規模的死亡。屍體堆積容易滋生瘟疫，當瘟神來臨時，誰能躲得了。恐怕這兵城會成為一座廢城。而夏季又是蚊蟲繁殖的好時節，助長瘟疫的傳播。燻蚊草不僅可以驅蟲還可以滅蟲。煙塵之中多了絲絲藥香。留下一些人幫助正在挖屍的士兵。
繼續往西行，直至能看到兵州城牆的輪廓，都沒有聽到傷者、殘者、失去親人者痛苦的哀嚎。難道他們都死了？
走到城牆下，城門被震落倒下，衝著城外，像是災難來臨那一刻，想要拼命外逃的人。兩旁的城牆，依然屹立不倒，可是也是傷痕累累，一些巨大的城磚殘破的碎在城外。有一種慘烈的悲壯。
門樓上的石匾清晰的刻著幾尺大的“兵州城”三個字。沒有錯就是這裡，可沒有誰願意邁開第一步。因為裡面更加的暗淡無光，更加的臭氣熏天，更加的焦屍遍地，因為城門口就有一堆。冒著青煙，還未燒透。地上的一灘不知道是血水，還是屍體中流出的油脂。
突然！突然！城中發出了尖銳的、鬼哭狼嚎的哭喊，不知道是近是遠，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剛才那陣風捎帶來的。可恐怖的程度讓著一兩千人都後退了幾步。
最先走進城的是雜役和嘉辰，子不語，亂力怪神。他又是朝廷委派的前方總指揮。總要做起些表率作用。
先前每隔五人點燃一個火把顯然不夠用了。接著就是每隔三人點一支火把不夠用，最後索性人人一支火把。最後的最後，這裡倒塌的房屋這麼多，木材也有許多。一些懶省事不願刨屍的，直接點燃別人家的房屋。這一把火可燒出了不少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