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扭傷的很厲害, 大概要一個星期不能正常行走,岑崤直接把他從校醫院帶回了家。
黎容坐在床上,將褲子挽到膝蓋,腳踝紅腫的地方已經被擦了鎮痛藥, 他閒不住, 總想試探性的動一動, 然後再疼的倒吸一口冷氣。
岑崤從浴室拿了熱毛巾回來, 直接坐在床邊, 小心翼翼的將毛巾蓋在黎容的傷處,遵醫囑熱敷。
黎容縮了縮腳趾, 抬眸看向岑崤:“你明天真要送我?”
他還有必須要繼續的工作,所幸腳崴了也不影響工作程序,最多行走不方便一些。
岑崤反問:“你就不能請一週的假?”
黎容果斷搖頭, 挑眉道:“難道你能在九區請一週的假?”
岑崤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去衛生間怎麼辦?”
黎容一怔,他還沒想到這麼細節的地方。
確實很不方便,他總不能次次都麻煩人家。
岑崤將手搭在他的小腿,輕輕掐了一把:“那就只好我請一週的假服務黎組長了。”
黎容再次怔忪, 他用小腿在岑崤膝蓋上蹭蹭:“你認真的?”
岑崤抬手撥了一下他的下巴:“不然等別人抱你去衛生間?”
黎容抿了下唇,笑盈盈道:“你要是這樣,可真就天下皆知了。”
岑崤無所謂的聳聳肩:“早晚會天下皆知的。”
黎容倒也沒法反駁。
確實, 早晚會天下皆知的。
總不能躲躲藏藏一輩子, 而且他們現在也算在各自的領域站穩了腳跟, 雖然事情曝光必然會鬧得翻天覆地, 但也不至於撼動他們的地位。
只不過他們沒想到, 還沒等到上班, 就已經天下皆知了。
次日一早, 岑崤和黎容分別接到通知, 去七星酒店的會議廳開緊急會議。
黎容放下手機,看了看岑崤。
岑崤也看了看他。
黎容將手機在掌心轉了轉,踹進了兜裡,笑道:“這是要集體批判啊。”
看通知,不光江維德和a大校長在,藍樞的幾個會長也在,讓這幫人在一天之內聚齊,看來他們倆的事確實震顫了這幫老頭子的心靈。
岑崤輕嗤:“那又怎麼樣。”
黎容勾唇:“是啊,誰在乎。”
黎容用雙手勾住岑崤的脖子,趴在岑崤背上,讓岑崤扶住他的膝彎:“走吧,我也有一年多沒跟他們作對過了。”
岑崤開車,兩人直奔七星酒店。
到了酒店門口,黎容在岑崤的攙扶下,一點點蹦到了會議廳。
推開門,果然所有人都到齊了,和上次簽約兩派陣營分立不一樣,現在這幫人坐在了一側,另一側,留給了他倆。
黎容輕輕挑眉,等岑崤幫他把椅子拉出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他揚起下巴,右腿搭在左腿膝蓋上,朝面色凝重的諸位長輩報以一笑:“急匆匆的把我們找來,就因為我們戀愛的事?”
岑崤坐在他身邊,神情格外冷靜,甚至還隨手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
雖然在座的都是長輩,但岑崤的身份有些特殊。
九區鬼眼組,從職能上,對藍樞其他幾區和紅娑研究院旗下企業都有監督權。
所以無論怎麼看,都還是笑盈盈的黎容更好說話一些。
江維德眉頭皺出個川字,他雖然脾氣倔不服軟,但對黎容還是無限寬容的。
他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黎容,你們這是胡鬧什麼呢?你是高塔小組的組長,岑崤是鬼眼組的組長,你們倆…哎呀!”
a大校長也跟著說:“我先說這事兒跟我沒多大關係,畢竟你們也已經畢業了,但還
是要注意一下影響,你們的身份不同一般。”
岑崤眼睛微眯了一下,顯然聽到這兒,已經沒有什麼耐心了。
黎容卻抬眼,氣定神閒一笑:“我先問幾個問題,然後你們再嗚呼哀哉。”
黎容:“我和岑崤在一起,有耽誤過紅娑研究院和鬼眼組的工作嗎?”
無人應答。
不管是黎容還是岑崤,在專業領域都足夠盡心盡力,沒有半點敷衍。
黎容:“曾經有過任何規定,要求鬼眼組組長不能和紅娑研究院的科研人員談戀愛嗎?”
幾個會長面面相覷,還是沒人說話。
的確沒有這方面的規定,這些年也有不少藍樞員工與紅娑員工結婚,但是在金字塔尖上的,確實沒有。
可當初建立規則的人又怎麼會想到,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呢?
黎容:“我和岑崤談戀愛,究竟影響了什麼大局,請逐一舉例,擺事實講證據,如果你只說‘有可能’,‘萬一’,‘將來會’,請免開尊口,畢竟將來會發生的事多著呢,未雨綢繆也不是這麼幹的。”
黎容這一連串問題,問的大家啞口無言。
剛聽到這件事時,大家的一致反映就是‘不妥’,‘成何體統’,‘簡直胡鬧’,可真讓他們說出具體的理由,他們又找不出來。
氣氛詭異的尷尬。
胡育明用胳膊捅了岑擎一下:“你倒是說點什麼啊!”
岑擎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我說有用嗎,你看我們鬼眼組組長那個臉,是想要聽我說話的意思嗎?”
和其他人相比,岑擎知道的更早,接受能力也就相對更好。
不過他不想摻和,主要還是因為他管不了岑崤,小時候沒管過,長大了再想管,已經不可能了。
簡昌瀝打哈哈道:“哎喲,氣氛怎麼這麼嚴肅了,都別著急,主要是大家對你們兩個在一起挺意外的,畢竟咳…很多往事我們也心照不宣哈。”
岑崤總算開口,他靠在椅背上,直接拉住了黎容的手,目光澹然:“你們是覺得有把握拆散我們?”
簡昌瀝:“別這麼說,我們沒把握,所以才……"
岑崤輕笑:“那還浪費什麼時間呢各位,藍樞幾區和紅娑有的是事情要忙,校長既然是來湊熱鬧的,那也別摻和了,大家散了吧。”
簡昌瀝:“……”
a大校長:“……”
岑擎鐵青著臉,狠狠按了按眉心。
如果說幾年前他還想擺一擺做父親的派頭,現在他已經完全力不從心了,也麻木了。
徐風說得對,岑崤和黎容的經歷太特別了,特別到很難被其他人取代。
岑擎輕咳了一聲:“你媽也知道了,挺著急的,有時間你回家交代吧,我這幾天先不回去了。”
岑擎說完,也不願在這裡跟大家乾瞪眼,趕緊衝徐風招招手,率先開熘了。
畢竟岑崤不聽他的,還是挺讓他沒面子的。
岑擎一走,其他人就更傻眼了。
說到岑崤和黎容的私人感情問題,誰也沒岑擎有立場。
黎容將目光投向江維德,眼眸一蹙,立刻變得可憐巴巴:“老師,我家出事後,是岑崤不離不棄,我才能振作起來,你總不能讓我做忘恩負義的人吧。”
江維德:“……”
在黎家的事情上,江維德是有愧的。
他當初聽信了張昭和的話,沒有在黎容最困難的時候給與幫助,現在確實也沒立場,讓兩個相互依偎的人分開。
他再彆扭,也抵不過黎容願意。
江維德長嘆一口氣:“唉…可是你們也太離經叛道了!”
黎容突然一閉眼,五官
皺到了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刻用手抓住腳踝。
岑崤滿臉焦急關切:“怎麼了寶貝兒?”
江維德傻眼了,趕緊把剩下的話咽下去,擔憂道:“沒事吧?”
黎容抬眸看向他,有氣無力道:“突然好疼,可能發炎了,我還是再去醫院看看吧。”
岑崤凝眉,趕緊躬身扶住他的腰:“慢點,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江維德也慌了:“好好好,你快去醫院!”
黎容疼的貝齒緊咬,勾住岑崤的胳膊,被岑崤摟著腰,一下下的蹦出了會議室。
看樣子,的確又疼又急。
眾人:“……”
一場興師動眾又無比嚴肅的會議,就這麼潦草收尾了。
回到了車上,黎容的表情立刻一變,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懶洋洋的往岑崤身上一靠:“岑組長反應很快嘛。”
岑崤低笑了一聲,客氣道:“還是黎組長提醒的好。”
黎容愉悅的笑了一會兒,慢慢收斂笑意,下巴抵在岑崤肩頭:“不過蕭老師那邊……”
岑崤輕飄飄道:“早晚要說。”
蕭沐然真的很焦慮,焦慮的快要瘋了。
聽說黎容和岑崤在一起,還買了戒指,蕭沐然腦袋裡閃過不少不好的念頭。
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了,也怪她以前確實太過忽略岑崤,所以讓岑崤變成現在這樣無視規則,無視底線的樣子。
岑崤能是真的喜歡黎容嗎?兩個男人?
蕭沐然最擔心的,就是她當初對不起黎清立一次,現在還要再對不起黎清立的兒子一次。
她終於想起這些年的種種細節,她和岑擎當著岑崤的面吵架,她對黎清立的愧疚,懷念,不捨,她對岑擎和父母的怨恨,她將自己的痛苦轉嫁到岑崤身上,她對意外出生的岑崤的排斥。
勿忘我睜著藍眼睛,甩著長尾巴,踩著貓步,在蕭沐然面前走過。
它能感知到主人焦躁的情緒,但它不知道主人為什麼焦躁。
蕭沐然一垂眸,就看見了勿忘我。
勿忘我有雙很像黎清立的眼睛,那時候岑崤怎麼說的來著?
——您覺得它像某個人,我也覺得它像某個人,但貓就只是貓罷了。
——我不會對這貓怎麼樣,我要的又不止是貓。
他要的不只是貓,他要的還有黎容。
蕭沐然頭疼欲裂。
當晚,岑崤就帶著黎容來到了岑家。
蕭沐然完全沒想到岑崤會主動來見她,以至於她抱著貓,懵懵的看著黎容曲著一隻腿,雙手扶著岑崤的肩膀,極其親暱自然的樣子。
岑崤:“岑擎讓我來跟你說一聲,你應該知道了。”
黎容微笑:“蕭老師。”
蕭沐然嘴唇動了動,半晌才憋出一句:“你腿怎麼受傷了,嚴重嗎,疼不疼?”
黎容搖頭:“不疼,岑崤照顧我呢。”
蕭沐然:“哦…哦。”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又不能不讓岑崤去照顧黎容。
岑崤坦蕩道:“我們倆就是那種關係,很早就是,以前瞞著是有正事要辦,現在可以跟你們說了。”
蕭沐然蹙起眉,眼神中滿是擔憂:“你你……你是不是因為我?”
岑崤沒給她發散的機會,直截了當道:“媽,既然你喜歡黎清立的長相,應該也能理解我有多喜歡黎容的長相。”
蕭沐然:“……”
她緊張的看了黎容一眼,有點尷尬。
黎容倒是沒多大反應,畢竟是上一輩的事情了,感情的事,錯綜複雜,也怨不得誰。
岑崤繼續道:“你喜歡黎清立聰明,勤勞,優秀,永
遠萬眾矚目,我也喜歡這樣的黎容。我從小對女人沒什麼興趣,當然對男人也沒什麼興趣,我就對黎容有興趣,我這樣的心情,作為母親,你應該最能理解吧?”
蕭沐然:“……”
蕭沐然毫無反駁的餘地。
岑崤的意思,對黎家人的興趣和一以貫之的審美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這事兒怨她。
蕭沐然還沒來得及說話,岑崤就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
岑崤:“您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我以前不理解您對黎清立的感情,現在我理解了,確實放不下。”
“你說的什麼話!”蕭沐然面紅耳赤,可是她本就耳根子軟,人又過分溫柔,以前拗不過父母,現在同樣拗不過岑崤。
黎容笑笑:“蕭老師,雖然在你看來有些荒誕,但你應該知道,無論是岑崤還是我,我們都不是可以被脅迫的人,我願意跟他在一起,只是因為我愛他。”
蕭沐然怔忪,遲疑的重複了一遍:“你…愛他?”
黎容彎眸:“是,這是唯一的前提,其餘的都不重要。”
岑崤眸色深沉,看著蕭沐然:“媽,其實從你身上,我也學到了一件事。走到今天,既然可以告訴所有人我們在一起,也就意味著,沒人可以成為我們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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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沐然手指抖動了一下,她很憤怒,卻又發不出火來。
她的臉色由紅變白,嘴唇繃的死死的,胸脯劇烈的起伏。
她知道岑崤是什麼意思,前車之鑑,後事之師。
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守住自己最想要的。
她當年守不住,為此痛苦了一生,但是岑崤可以。
那她還有什麼理由阻撓呢。
蕭沐然咬牙執拗了半晌,但對上黎容那雙神似黎清立的桃花眼,她又不由得心軟下來,輕聲道:“腳受傷了,要好好休息,別亂動,多熱敷,好了以後也要小心,很容易留下病根的,晚上睡覺注意別壓到了,最近少吃辛辣油膩的,還有…要珍惜啊。”
對著那樣一雙眼睛,她最終能說出口的,也就只有祝福——
要比她更懂得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