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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草木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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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化跳下馬,將韁繩丟給僕人,大踏步向府中走去,步伐穩健,酒意全無。

剛進正屋,妻子李安娘已經聞訊趕來,焦急地問道:“昌化,你見到江安義了嗎?怎麼樣?”

許昌化沒有理她,拿起桌上的涼茶喝了一氣。伸手抹去嘴角的茶沫,許昌化譏道:“你大伯算無遺策,怎麼可能會見不到江安義。”

從江安義住進臨河客棧,步步都在李家的操控之中,醉仙樓的美食是有意的提起,二樓的雅座是有意的安排,許昌化的笛曲自然也是針對江安義會吹笛而設,酒席間的相談甚歡,也是針對江安義而來。

聽到丈夫話語中的怨氣,安娘不悅地道:“許郎,做人不要忘本,如果不是大伯賞識,你恐怕沒有今日吧。”

“哈哈哈哈”,許昌化縱聲長笑,好半天止住笑聲,正顏道:“如果不是李大人,李某不過是街頭浪蕩的潑皮子,成日間惹事生非無所事事。”

許昌化的目光落在妻子身上,神情變得溫柔起來,道:“李大人勸我上進,更把你許配於我,才有我許某的今日,安娘,你說的不錯,做人不能忘本,我許昌化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

“為了報恩,許某為了李家鞍前馬後奔走,暗中除去多少李家的對手,李家視某為刀劍,我並無半句怨言。可是,良寬是我唯一的知己,李大人卻讓我出手暗算,我良心何安,今日又讓我接近江安義,用的又是對付良寬的那套手段。我許昌化堂堂男兒,不懼刀劍,怎麼能做如此下作之事。”

李安娘知道丈夫豪俠仗義,當年是安齊城有名的遊俠兒,為友出頭誤傷人命而被抓,大伯李明德嘉其義行,幫其說話開釋,許昌化感恩,甘心在李家門下行走,替李家解決了不少麻煩事。

後來大伯做主將自己許配給許郎,夫妻之間琴瑟調和,感情深厚。自己體弱,無法為許郎生下一男半女,許郎待自己一如當初,讓自己深為感動。張良寬一事對許郎刺激極大,看得出許郎對李家已生厭感。昨日嚴管事送來一支百年山參,大伯傳話看好許郎,自己身為李家女兒,夾在中間實在難為。

看到妻子黯然神傷,許昌化心生憐惜,走近安娘,輕撫她烏黑的髮絲,溫言道:“安娘,我知道你為難,為夫並非衝你發脾氣。”

安娘輕輕地將頭靠在丈夫的懷中,耳邊傳來丈夫的話語:“安娘,不如你我遠走高飛,什麼也不要。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過得幸福的,咱們再生幾個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安娘一驚,從許昌化的懷中掙了出來,苦笑道:“許郎,你不要再說胡話了,這麼大的家業,怎麼能說拋就拋。”

許昌化晶亮的眼光黯淡下去,理了理妻子飄散的頭髮,淡然道:“安娘,你回屋吧,我舞會劍,就在書房睡了。”

安娘悄然離去,銀花再次在院中綻放,帶著瘋狂,帶著毀滅。

澤昌書院。

信從李世成的手中飄落,李世成頹然地倒在床上,所有的夢在看到信之後都破滅了,同時破滅的還有他的人生。家人被趕出了山寨,父母丟了族中的差事,僅靠家裡二十畝田怎麼供得起自己在書院讀書。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牆上張掛的條幅讓李世成振作了些,自己二十五歲了,該為家分擔點責任。江安義在閒談中曾說過,他十五歲時家貧如洗,債主逼債走投無路,境況比自家要慘上許多。如今安義高中狀元,身為清查副使,安義能做到的我李世成一樣能夠做到。

站起身,李世成小心地將條幅取下,卷好,收入書櫥。就要離開書院了,要去跟先生告別,去藏書樓還書,去與好友話別,去再看看書院十景,不知不覺間李世成潸然淚下。

辰時剛過,江安義帶著石頭出現在許府門前。石頭手中捧著一大堆禮物,高高地堆起,將臉都擋住了。許昌化笑著從府中迎了出來,兩人攜手攬腕,說說笑笑地進了府。三天後,江安義和許昌化成了好朋友。

秋風肅殺,站在東城牆上往外望,收割過的稻田留下一片蒼涼的渾黃。天高雲淡,從官道的遠方出現了一隊長長的人馬。城門處一陣忙亂,寧縣令帶著全縣的官員來迎接清仗使餘大人了。

許府後花園,江安義悠然地坐在廊下,一張木幾,兩把藤椅,一壺香茶。許昌化站在階前,手持弓箭,百步外懸著一個雞蛋大小的魚鰾,風吹繩動,塞滿羽毛的魚鰾不住地晃動。

江安義見過安勇射箭,這位自吹的神射手常在哥哥面前炫耀山中的獵物只要被他看到就逃不脫,上次在安陽王府的靶場上,安勇表現的不錯,三箭皆中紅心。江安義也射過幾次箭,被安勇笑話為“手法生硬,像彈棉花”,被弟弟笑話很丟臉,江安義對弓箭有了抗拒,玩的更少了。

許昌化彎弓搭箭,像是漫不經心,手隨意一鬆,“啪”的一下,羽毛四散飄落,箭穿鰾而過。

“好神箭。”要射中一個在移動的物體很難,更何況那東西只有雞蛋大小。江安義端起杯茶遞給許昌化,笑道:“許兄神射,安義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姐夫”,一聲清脆的呼喚響起,一個碧玉年華的少女從花園左側的月亮門洞探出身子張望了一下,看到江安義,羞澀地縮回了身子。

“是彤兒啊。”許昌化大聲叫道:“你姐到清虛觀燒香去了。正好,來射幾箭,看看箭法進步了沒有。”

聽了許昌化的話,那少女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對著許昌化和江安義飄飄萬福。江安義拱手還禮,見彤兒紅潤的臉龐,嬌俏的鼻子,兩隻眸子有如清泉,亭亭而立,青春活潑。僕人換上一張小巧的彎弓,彤兒將袍袖扎好,長髮咬在嘴中,俏身長立,颯爽英姿。

秋季的花園免不了凋零之像,而彤兒站在那裡,有如一株初春發芽的楊柳,又像春日裡的朝陽溫暖明澈,讓花園平添了許多色彩。

許昌化注意到江安義眼中閃過的驚豔之色,心中卻暗暗地嘆息,既是為了江安義也是為了彤兒,這場會面其實早有安排,只是被安排見面的兩個人都蒙在鼓中。

認識彤兒的時候她還是八歲的小孩,一晃長成大姑娘了。這丫頭脾氣與自己相投,小時候經常磨著自己帶她去騎馬、釣魚、打獵,她的箭術還是跟自己學的。看著有模有樣瞄準的彤兒,許昌化嘴角綻出一絲微笑。

許昌化的笑容隨即收斂起來,這丫頭性情剛烈,如果被她知道李家和自己在利用她拉攏江安義,後果堪憂。自己都幹了些什麼,許昌化厭惡起自己來。

弓開、箭出、弦響,恰巧一陣風刮過,將魚鰾高高蕩起,“篤”的一下,箭射到了牆上。

彤兒彎彎的柳眉皺起,撅起小嘴道:“不算,怪這風。”說完又搭上一隻箭。箭出,再次射了個空,彤兒氣呼呼地把手中弓一丟,惱道:“姐夫,你這弓不好。”

許昌化“呵呵”地笑起來。江安義也不禁莞爾,被少女嬌惱的神態所吸引。

看到姐夫和江公子笑話自己,彤兒的臉微紅,眼珠一轉,嬌聲道:“我的箭術是姐夫你教的,我射的不好就是姐夫你教的不好。江公子,你笑話我,那肯定是箭術高明,請你指教一二。”

江安義被彤兒的話噎得啞口無言,尷尬的笑容凝在臉上,只好將求助的眼神投向許昌化。許昌化捉狹地衝江安義笑笑,然後一本正經地道:“彤兒你說得好,江公子文武雙全,遇高人豈可交臂失之,此乃天賜良機,彤兒你可要用心向江公子學習。”

彤兒俏皮地笑道,應了聲“是”,眨巴著大眼滿是崇敬地望著江安義,許昌化心中暗笑,這丫頭又在捉弄人了。

江安義沒法,只得硬起頭皮到弓箭架上選了一幅弓,試了試拉力,覺得合適。許昌化目光一凝,那是一石半的弓,沒有上百斤的力氣根本拉不來,沒想到江安義一個書生,居然力氣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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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身站好,江安義彎弓搭箭瞄準,魚鰾在風中來回搖盪,根本無法瞄準。耳邊傳來彤兒的聲音,“江公子,我手中的茶都快涼了,你怎麼還在瞄準啊。”

江安義心想,聽天由命吧,頂多讓彤兒笑話一通自己,手一鬆,箭如流星直射向魚鰾。

說來也巧,同樣是風,剛才將彤兒的目標吹飛,而此刻卻將目標送到江安義的箭下。“啪”的一聲,羽毛四散,眾人驚得目瞪口呆,江安義自己也呆住了。

好半晌,彤兒才拍手叫好,不好意思地道:“原來江公子真是高人啊,剛才是彤兒冒犯了,請公子莫怪。”

江安義心中暗自得意,天助我也,口中謙虛道:“僥倖僥倖。”此刻連許昌化也摸不清江安義的底細了,莫非這江公子真是高人?

正要開口相詢,一個僕人急慌慌地闖了進來,向許昌化稟道:“許爺,張大爺沒了。”

“什麼?”

“張府剛才派人送信,說張大爺懸樑自盡了。”

“誇嚓”,茶壺摔到了地上,跌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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