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子丟了。
一怒之下，所有的想法，未成形的念頭，自我感覺良好的點子，在無限憤怒和絕望之中摔了個粉碎。
他決定和過去做一個了斷。
當然，在過去，這種“了斷”已經做過無數次。
從未成功。
他幾乎都要習以為常了。
不滿意，就從頭來過。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已經不記得了。
就像他也從沒發現自己是什麼時候，話越來越少，文字也習慣了言簡意賅，多說一字都是——令人煩躁。
可是故事還要進行下去，他的習慣也要改變——所有一切都應該改變。
本質上，文字是承載資訊的一種媒介，而故事，更多時候表達一種東西，或者許多東西。
他一開始也許是模糊的，那麼表達出來的模糊，未嘗不是一個好故事。
沉下心，靜靜想，故事……
既然過去已經是不可挽回的錯誤，甚至只是不成型的衝動情緒產物。
那麼離開過去，能否新生呢？
老君山原來不叫老君山，因形狀近似一口大爐，後人牽強附會，便道老君曾在此煉丹，故名“老君丹爐山”，長此以往，便被叫做“老君山”。
這一日，芭蕉村來了幾個奇怪的客人。
他們穿著……
不對。
不是這種感覺。
我在幹什麼？
寫一個故事嗎？
可是沒有故事了啊。
酒會喝完，故事從一開始就是“空白”，是……謊言。
沒有故事。
什麼都沒有。
只有孤零零一個人，一臺電腦，嚶嚶叫的不是嚶嚶怪，是飢腸轆轆的肚子。
有什麼意義呢？
難道寫一個故事就能填飽肚子嗎？
可以嗎？不可以嗎？
這畢竟是一個充滿奇蹟的世界，充其量……只是恰好奇蹟沒有落在你身上而已。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什麼！
說明……你該結束了。停止這份妄想，踏踏實實回到重複單調的流水線，頭頂著刺眼的白光，穹頂只有冰冷的鋼鐵，沒有太陽。
像是個囚徒，深藏在暗無天日的牢籠，心中奔湧的情緒早已失去起伏的力氣，眼中的熱望消融成冰寒的冷漠。
麻木啊。
可是！
你就僅此而已了嗎！
就這麼、放棄了嗎！
故事對於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金錢，榮譽，鮮花，掌聲……你要拋開那些東西，拋開“可能”“也許”“大概”之類不確定的詞彙，一切不必要的東西之後，你說，你為什麼寫故事？
“因為，故事沒有講完啊。”
因為，停不下來啊。
哪怕如今的我只有無盡的情緒，而沒有故事。
哪怕今日的我早已經忘記昨日的我所思所想。
哪怕我自己滿身疲憊睜眼都費力抬手都喘氣。
我不打算放棄的。
什麼都不是故事，什麼都是故事。
我常常感到，自己也許什麼都不是，無法被認同，也無法認同別人，我也許是一個孤獨的人。
也許。
所以我不孤獨，我總能自得其樂，也總會自尋煩惱，人就是這樣，反反覆覆，反反覆覆。
也許我也曾堅定不移地朝著某個目標前進，但我不再記得那時我的心情。
現在的我，說不上什麼迷茫困頓，沒有一籌莫展的感覺，當然也一事無成。
我不曾為自己感到自豪，也未曾有什麼遺憾，對未來沒有期待，對過去也很坦然。
我曾執迷。
年少時的我曾對很多東西著迷，那些令我著迷的東西就像樹上掛滿了的星星，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下來，我昂著頭睜大眼伸出手……樹倒了下來。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那樣的場景——
我曾無數次複述過自己的夢想——
我曾，無數次重複自己已經做過的事，並且一次比一次更差——第一次總是顯得靈氣十足，最後一次永遠都是味同嚼蠟，呆板木然失去生命的活力。
而且帶著無比的遺憾，傷感，灰心和絕望，乃至於——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的我，不再是過去的我，過去的我永遠留在那份美好中了。
重複，就是背叛。
我們人類啊，就是這樣逐漸變得庸俗的。
我其實很得意，得意於還能重複自己，因為我的“第一次”，永遠都那麼新鮮乾淨，不含雜質，純粹自然，哪怕而後的每一次重複，都是枯燥無味且浪費生命的無限庸俗，可我畢竟還有我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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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驕傲。
是我的得意之作。
於是重複，重複，千篇一律。
我樂此不疲，津津有味。
無非是複製黏貼，抄襲自己而已——誰沒有做過呢？
你沒有重複過已經做過的事，沒有重複說已經說過的話嗎？
你一定是個聖人了。
得裱起來。
知道什麼意思嗎？我來告訴你，我想給你上炷香。
去死吧撲街！
哈哈哈哈……
知道我是誰嘛？知道我是什麼人嘛？知道我在做什麼嘛？知道我寫了什麼嘛？
你能看到這裡，不是瘋子就是傻子，再不濟，你是條漢子。
沒有人能堅持到這裡，沒有人！
因為——
求生是我，求死是我。
開心是我，難過是我。
痛苦是我，幸福是我。
躁動是我，安寧是我。
白天是我，夜晚是我。
善良是我，醜惡是我。
清白是我，汙濁是我。
自強是我，墮落是我。
怨恨是我，釋然是我。
虛偽是我，耿直是我。
生來是我，死去是我。
空明是我，焦慮是我。
出來是我，回去是我。
固執是我，善變是我。
憤怒是我，喜慶是我。
尖銳是我，溫吞是我。
清風是我，明月是我。
空想是我，踏實是我。
存在是我，虛無是我。
眾人是我，我即是我。
本我有我，非我有我，
超我有我，自我是我。
天地是我，人間是我。
自在是我，屈拘是我。
有時是我，我總是我。
正直是我，狂亂是我。
喜我愛我，厭我憎我。
缺我有我，我還在我。
思我存我，忘我達我。
失我卻我，退我返我。
高我下我，近我遠我，
損我害我，益我增我。
殺我滅我，救我養我。
生我奉我，貶我棄我。
悲我痛我，對錯在我。
哀我憐我，是非在我。
終身如我，剎那永我。
活的如我，過得是我。
我是——
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