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沒多久便再次停了下來。
靈感轉瞬即逝，而不成體統的靈感若是未能成為故事，將毫無價值。
王朗初步立下的課業已經多達三十五本，其中只有名字的佔據了絕大多數。
這還是不包括《狗修真》和另外一本《老婆餅》的結果。
太多的靈感，太多的線索和人物形象，腦袋彷彿膨脹了一樣，沸水一般翻騰。
他開始思考另一個小朋友天梭策。
他的故事其實也趨近完善，無非是老媽跟著老爸跑了，然後自己生活的寨子裡來了白衣紅裙的姑娘，哦，對，他們應該怎麼建立起聯絡呢？
王朗從安樂椅上站起來，起身推開門，看著正結伴從外面舔著雪糕進來的謝九樓和天梭策，眼前一亮。
對啊，是成為朋友。
陌生人到了陌生的地方，當然需要一個導遊。
這時候，熱情好客的寨子當然會指派一些少年。
作為寨子裡成年的最強少年，人狠話少實力高，這豈不是最佳的嚮導？
所以這位活潑大方的姑娘便選擇了這位少年。
然後這其中可以加入一些支線，比如同樣寨子裡排名第二啊或者靠後一些，嗯，最好都在，對這位少年不服氣，搞他。
於是在少年帶著姑娘前往後山禁地，跨越了某種界限之後，被逐出寨子就順理成章了。
所謂禁地嘛，有寶藏的，一位守護寶藏的退隱刀客，牛逼轟轟，然後不言不語把沉默的少年收為弟子，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很快成為一位小高手，然後出山開始尋找父母。
哦喲，這個開頭不錯哦。
就這樣決定了吧。
王朗抬起頭，正好對上天梭策寒星般的眸子，嚇了一跳:“喂喂喂進來都不打個招呼的嗎？”
天梭策指了指門口，門沒關。
王朗轉過頭，發現謝九樓這個小朋友也在，不僅在，還在四處亂翻亂看，他拿起一個圓盤:“這是什麼東西？”
王朗劈手奪下:“這是外星飛碟，別亂碰，到時候死一碟的外星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九樓不依不饒:“你這房間這麼亂，什麼東西都在亂丟，你就不怕踩死什麼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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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王朗眨眨眼，“這個我自有分寸。”
王朗咳嗽一聲:“你們進來幹什麼？”
“李清新病了。”謝九樓道，“林聰在煉藥，但沒什麼用，他說他這是心病。”
“誰說誰心病？”王朗沒有聽清。
“林聰開了藥方，說煉藥不是給李清新吃的，也吃不了，藥方上只有三個字——找王朗。”
“找我幹嘛？”王朗撇撇嘴，“我又不會治病。”
“反正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你別不放在心上。”謝九樓說著，招呼一聲，天梭策也跟著走了。
王朗陷入沉思。
李清新這個設定，不應該這麼快就有感情啊？
原本設定的時候，可是讓他男女性別都不分的，主線故事可就是讓他知道“性別”。
他怎麼會有感情呢？
哦，對，下凡了。
下凡的神仙便不再是神仙，神仙無情人有情，所以神仙不老人會老。
神仙怎麼會不老呢？
同樣是喜怒哀樂，莫非真的已經斷絕了七情六慾？
那思凡是怎麼回事？
不，這一次不是思凡，設定中這只是常規下凡，屬於神仙假期。
而他的父親李靖則因為李清新的緣故被改了性別，化名李靜和他重新相處並改善了關係。
故事裡有李清新生病這一段嗎？
哦，對，當時他法力消退，甚至讓幾個小怪打到吐血。
那麼也就是說此時的李清新其實無限趨近於普通人類？
王朗心中豁然開朗。
因為力量的消退，所以內心開始敏感起來了嗎？
那麼李清新確實是病了。
王朗來到李清新的臥室。
他面如白紙，眼神空洞，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哪怕是王朗來了，他的眼珠也一動不動，彷彿已經石化。
“你很虛弱。”王朗試探著說了一句。
“人都會死，死是歸宿，是懷抱。”王朗膽子稍微大了一點，開始放開來說。
李清新仍舊沒有動靜。
王朗繼續說道:“死亡是另一種新生。”
“收起你的謬論。”李清新閉著眼一動不動，聲音傳來，“死亡是沒有歸路的凋零，一切都在無法挽回地崩解。”
“你不會死。”王朗道。
李清新睜開眼:“那又怎麼樣？”
“只有活著，才能看到更多，得到更多，如果此刻死去，那麼只會永恆停留在這一刻，不會擁有，只會失去一切。”
“那麼你能做什麼？”
王朗想了想:“我能做的很多。”
“比如？”
王朗道:“一個故事。”
“李清新，能有什麼故事？”李清新雙眼無神，“放過我吧，我很累。”
一邊說著，他的蓮藕身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面容變得枯槁，氣息漸漸弱了下去。
王朗心情複雜地看著李清新漸漸死去了。
明明是最具生機的故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無論是身為作者的王朗，還是故事本身，都充滿了欣欣向榮的氣息，可是他為什麼就此死掉了呢？
王朗看著床上，李清新是乾枯而死的，蓮藕身的蓮藕失去濡養，乾枯如柴。
“神仙……神仙也會死嗎？”謝九樓怯怯地問了一聲。
王朗搖頭:“神仙是不會死的，可他如今無限趨近於凡人，早已經不是神仙了。”
沒人認為是王朗“殺”死了他。
無法接續的故事，讓李清新的存在毫無意義，加上哀莫大於心死，所以李清新死了。
哪怕他是哪吒模板。
但，死了。
王朗喃喃自語，抱住頭，在房間裡微微顫抖:“故事……故事在枯萎。”
他看著鏡子裡自己蒼白的臉，重複說了一句:“故事在枯萎。”
從心出發，故事是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碰撞，摩擦，撕扯，融合，混雜，那就是“故事”。
故事就像是一株長在土壤裡的藤蔓，可以攀爬，延伸，纏繞，可以很遠，可以蜷縮。
故事人用熱情和心血，用靈感和堅韌灌溉它，讓它成長。
故事人對故事開始畏懼和厭棄的時候，故事的藤蔓，便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