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南期渾身一僵。
他仍然垂著頭抵著趙嶸脖頸一側,按著趙嶸雙手,彷彿擁抱一般覆著趙嶸。可他手間的力道已然在不知覺間緩緩撤去。
他們離得太近,連呼吸都些微地交纏著,卻好像又離得很遠。
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先前給趙嶸發的訊息沒有得到任何回覆的時候,就做好了趙嶸反駁他的準備。
趙嶸覺得他只是習慣了、只是有需求了。
但他不是。
他有很多話可以和趙嶸說。
他和趙嶸說“喜歡”的時候,忐忑卻期待著反應和回答——哪怕是拒絕。
可連拒絕都沒有,趙嶸彷彿沒有聽到他那句話一般。和他發出的訊息一樣,毫無回應。
漠然比拒絕更讓人害怕。
漠然的話語更是讓他手足無措,彷彿被鈍器重重地擊打著心間。
趙嶸說討厭他身上的酒味。
他不愛喝酒,不愛在這樣燈紅酒綠的地方與人你來我往。不知多久沒有這樣委曲求全地為了完成一個目的了。
換來的卻只是反感。
他心中躁鬱橫生,可他擔心趙嶸更不開心,絲毫不敢表現出來。
趙嶸以前從晚宴或者夜場酒吧回來時,面對他從前的那些話語……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他深呼吸了好幾下,隱約間似乎還能嗅到趙嶸身上穿的衣服的皂香,稍稍平息了他心間亂竄的情緒。
他說:“你以前……”
以前不是經常喝酒嗎?不是喜歡在這種地方嗎?為什麼現在卻討厭他身上的酒味了呢?
他這句話還沒說出來,趙嶸便知道他要說什麼。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趙嶸的聲音很輕、很低,“人是會變的。”
這話彷彿一語雙關,意有所指,還準確無誤地指到了靶心。
喬南期頓時沒了話語。
喬南期沒動,趙嶸也沒動。
他方才還用足了力道推著喬南期,此刻只是靠在牆上,微微仰頭,後腦勺貼著牆,看著別處。他在等著喬南期自己退開。
喬南期微微抬頭,自趙嶸脖頸處往上看時,瞧見的便是趙嶸頗為空茫的表情。看不出什麼情緒,卻能讓人感到疲憊。
趙嶸偏瘦,下頜線條勾勒出他下巴的形狀,延展出如同畫作裡勾出來的側臉曲線。他一下一下地眨著眼睛,睫毛一顫一顫的,像是抓撓著人心。
他們以往靠得這麼近的時候,趙嶸會回抱著他,會面頰微紅地看著他。
還會……
趙嶸突然轉過視線,撞上了他的目光。
“你想親我。”趙嶸說。
喬南期呼吸一滯。
他以往被趙嶸看著不知多少次,早已習慣了,可這一回,他卻不知為何,承不住趙嶸的視線,他立刻錯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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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和趙嶸的話摻雜在一起,攪得他暈乎乎的,他恍然間才想起來趙嶸方才說他身上的酒味聞著難受。
他趕忙鬆開手,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我……”
他頓了頓,卻不知該說什麼。
趙嶸的話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他方才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心思。
有人走進這狹長走道,似乎是好奇他們在這幹什麼,路過時往這邊打量了一下。
趙嶸仍然靠著牆,沒有說話。
待到那人走遠了,趙嶸這才說:“你沒有否認。”
“你看,我們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可你還是在這種容易人來人往的地方,不顧我的意味,把我堵在這裡。你還是在我說我被你這樣按著很難受之後,第一時間做的不是退後,而是想親我。”
他說著說著,居然笑了一聲。
那雙天生帶著幾分笑意的微彎,卻勾不出什麼笑意。
他還在笑著,方才路過這裡進了衛生間的那個路人已經出來了。
路過他們的時候,那人又好奇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趙嶸看著那人走遠,“如果剛才就有人路過呢?”
“我一開始以為,我搬走之後,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牽扯,你現在這樣……我確實很意外。”
“可能我上次以偏概全了,你不僅僅只是因為有需求。我走之後,你是真的想我,想見我了。可我要是養一隻狗,幾天不見它了,我也會想見它,也會想摸摸它身上的毛。但我不是狗啊,我不是揮揮手主動跑上前討好別人的寵物,我也不是一個你呼來喝去的解決需求的情人,我有自己的尊嚴……”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喬南期喉結微動,就要開口,趙嶸卻突然抬手,指尖按在了他的唇上。
趙嶸的指尖有些冰,涼涼的,撞上喬南期唇上的溫度,瞬間讓他思緒亂撞,居然忘了剛才想說什麼。
“噓,”趙嶸說,“我不想在這種地方和人辯論。”
“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
他悠悠嘆了口氣,收了笑容,站直了身體,不再靠著牆。
他拍了拍身上蹭到牆的地方,看見衣袖後方已經蹭到了些髒汙,白色的毛衣沾上了一片塵。
他也沒說什麼,拍了拍,便轉身邁開了腳步。
喬南期站在原地,像是沒了力氣一般。
他看著趙嶸的背影,說:“我不是因為那些來找你。”
趙嶸頭也沒回,他甚至腳步都不曾停下。
喬南期失了力氣,靠在趙嶸方才靠過的牆上。
也不知是不是最早喝下的那些酒起了作用,還是方才的交談讓他頭疼,他驟然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
胸口悶得很,渾身上下又彷彿錯位一般,哪哪都在叫囂著。
夏遠途說的對。
他確實活該。
-
趙嶸走回來之後,打算處理一下今晚包全場消費的事情。反正這酒吧還沒徹底做起來之前他就投了大額,此刻付了錢,分紅的時候還是會有一部分回到他手上,其實並沒有餘先想的那麼多。
他當初留這一步,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也是覺得反正表面什麼也做不了,不如偷偷給自己留點後路。
這後路隨時可能被陳家那些人發現,也很有可能在劇情結束之後被喬南期這個不會放過陳家的男主發現,他根本沒有給太大的指望。
未曾想,這條後路居然還真的平安留到了現在。
可惜他之前不覺得這條後路有太大的機會,留的都是一些投資之類的錢,全轉成流動資金,也不夠他去竹溪發展產業鏈。
如果能拿到那筆遺產還是最好的。
要是拿不到,他繼續做點小投資,也可以確保趙茗餘生無憂。
怎麼樣都比繼續留在喬南期身邊,當個不清不楚、搖尾乞憐的傻子要好。
趙嶸直接去找了今晚值班的經理,結果經理卻說:“今晚全場的單不是已經付過了嗎?”
“我還沒付啊。”
“不是您讓您朋友來付的嗎?”經理不解,“就在剛才,剛刷完卡拿了票據走的。”
趙嶸愣了愣。
他還以為劉順該不會找父母要錢了,結果經理領著他去找這位付錢的朋友,他在方才他們坐著那一桌附近的另一桌旁,看見了夏遠途。
夏遠途百無聊賴地坐在那玩手機,顯然是在等喬南期。
趙嶸想到方才喬南期突然出現——在餘先那些人走後沒多久。
夏遠途又來付了錢……
那這兩人定然是看見了他和餘先那一出。
……希望不要帶來什麼別的麻煩。
他皺了皺眉,也沒走上去和夏遠途打招呼,只是對經理說:“還是從我卡里走,麻煩你把他刷的錢退回去。”
辦完這事,他獨自一人回了在城中心那個只有他一個人住著的家。
他走的時候沒開暖氣,晚秋的空氣涼颼颼的,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趙嶸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他其實不是一個多麼嚴謹持身的人,過去一年多和喬南期住在一起的時候吃飯睡覺都工工整整的,只是為了遷就喬南期。現在自己一個人自由自在地住著,他毫不講究,直接拿了床新被子裹在身上,坐在客廳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發著呆。
城中心的高樓大廈比喬南期那塊別墅區多得多,即便在深夜來臨,天穹都還是映著微弱的彩光。人間燈火同星月明光一起灑進來,若隱若現地照著被趙嶸擺得滿滿當當的客廳。
多少有些家的感覺。
趙嶸發呆了一會,手機亮了。
劉順把剛才那些朋友都散了,發消息問他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人又在哪。
趙嶸知道劉順肯定要問。他要離開楊城倒沒什麼,劉順還是要繼續在這混的,他不給解釋一下確實不好。
他把現在這個家的地址發給劉順,又給他發了條語音:“我在家,這是地址,門沒鎖,你直接開門進來就好。”
-
喬南期打電話叫來了司機送他回昌溪路的老宅。
他現在實在是沒有心思再和其他人交流,沒有回去找夏遠途,只是打電話給夏遠途,讓人先回去。
興許是喬南期的語氣掩飾不住地頹唐,夏遠途透過電話,都聽出些許不好來。
夏遠途問他:“趙嶸沒答應你複合?”
“……嗯。”
何止是沒答應。
趙嶸連喬南期喜歡他這件事都沒有相信。
“那你之後打算怎麼辦?老實說,我剛才第一次知道,趙嶸還有這樣的一面——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挺好欺負。”
“……還有什麼事嗎?”
夏遠途一聽他語氣就知道他不想多說,便道:“我剛才在隔壁桌,看見你喝了好多酒。比我們那晚喝得多多了,沒事吧?要不喊小吳今晚過去照顧你。”
“不用,讓我一個人待會。”
“要找星平嗎?”
“不用,掛了。”
喬南期放下手機。
他坐在後座上,兩邊車窗外的城市夜景迅速向後滑去,靠近他這邊的車窗開了條縫,冷風簌簌地往裡灌,吹動他的髮梢,吹得他酒意散了點。
他垂眸,看著手中趙嶸給他的紙巾和胃藥,竟捨不得放下。
即便這只是為了幫其他人賠罪的東西。
他想到方才在酒吧裡,趙嶸揚聲說買單時的樣子。
他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趙嶸。
還有那個,一看就是想接近趙嶸的青年。趙嶸居然沒有拒絕。
之前趙嶸接電話時,還和一個他根本不認識的女人在一起。
他到現在才發現,趙嶸似乎有很多東西,他並不知道。
這麼些年……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喬南期低頭看著,指尖在胃藥的蓋子上微微摩挲著。
他的動作驟然一頓。
他的情緒好不容易從酸苦中拔出身來,此刻理智稍稍回籠了些,看著這藥,猛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胃藥最外側並沒有包裹著全新的塑封,不像是新買的。罐身上貼著一圈的說明,邊沿有些微微翹起,也不知是不是被手指觸控過許多遍。
他旋開蓋子,果不其然瞧見裡頭的一層包裝的封口也是撕開的狀態,裡面剩下不過幾粒。
紙巾在桌上隨手可拿,或者找侍應生那一包全新的也輕而易舉。
可這胃藥,反而像是誰用過的,隨身帶著,正好便遞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