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僕婢剛來回報媒人離開，李玖已經迫不及待地扔了手裡針線，轉眼就要去拿被靜姑姑放在一旁的書。
繡了一會兒花，李玖只覺得渾身難受，現在脫困一般放鬆下來，覺得較之剛才更憊懶。只是還來不及伸個懶腰，靜姑姑已經進了內室，見她偷懶不滿地瞪了一眼，終究沒有苛責。
媒人剛去，若急著苛責姑娘，豈不是希望她早點兒打發出去的意思。李玖也知道自己過分，對著靜姑姑羞窘一笑，而後吩咐明豔快把繡花架子撤下，她看著就不舒服。明豔看靜姑姑沒有反對，才敢上前撤了繡花架子，換矮桌迎枕上去，又把明理端來的涼茶放在桌上。
這幾日風大，李玖許久不曾出門，又整日被幾個嬤嬤教著做這做那，早就不耐煩了在屋裡的日子。今日慕府的媒人又來納采，李玖在人走後頓覺塵埃落定，只道終於定了下來，卻沒想過往後的日子更要緊趕慢趕地忙碌。
李玖喝了一碗涼茶，心裡原本細小的心思又開始亂動起來，貓爪子一樣勾著她的心，讓她忍不住往窗外瞥。
一旁侍立的明理瞧見了，小心翼翼地問郡主是想出去走走麼。李玖彷彿被這句話觸動，一把扔下手裡翻了多遍的閒書，起身就去翻找鞋襪。明豔看她只悶著頭翻找，拿來鞋襪恭身給她穿上。
“明理，吩咐人備車，我要進宮去慈安殿看看！”
明豔和明理都愣了，旁邊的靜姑姑臉色更黑，幾欲是山雨欲來的模樣。哪有這般的作為，媒人剛走就往外跑，說出去不得笑掉旁人的大牙。靜姑姑咬牙，上前幾步開始苦勸，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自家的郡主做出這樣失儀的事來。
李玖被明豔伺候著穿好鞋襪，對著喋喋不休的靜姑姑一臉無奈，她只是想去慈安殿看看李玉衡，和她說幾句話。明知今日委實不該出門可她就是憋不住，憋不住滿心要漲出來的古怪情緒，和她自己也分不清的複雜心情。
明理見靜姑姑不同意，當然不敢出門備車，只一臉惶然地在兩人中間站著，等有了結果再決定要不要備車。李玖下床去拉靜姑姑的衣袖，說了好些軟話見作用不大忽而轉口說只是好怕，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想到要出嫁就覺得怕。
靜姑姑瞬間被這幾句話說動了，即將出閣的姑娘，再怎樣也會對未來充滿恐慌。一般都是又家中長輩勸著教導，只是敬王府王妃早亡，敬王遠戍西北，一群嬤嬤侍女再親也是僕婢。靜姑姑心裡一酸就想起了歿去的敬王妃，再看李玖，頓時什麼事情都應下了。
看著明理下去備車，靜姑姑心裡想著去宮裡一趟也好，這幾日李玖的浮躁她也看在眼裡，說不得往慈安殿一趟被太后三公主勸一勸，心情就好了。只要低調地出門，應是不會被人發現的。
想得雖好，李玖也是乘了一輛不顯眼的馬車進宮，可還是打眼了。近日的宮城防務恰是監門衛負責，且是最後一日的。監門衛眾人自從傳開上將軍的耳傷後要就對敬王府的郡主充滿好奇之心，又知道了兩人成親更是急切地想瞻仰九郡主一面，奈何自那起九郡主就深居簡出起來，婁安在她進宮請安的時候守在宮門也沒見著，後來才曉得她沒去。
東華門本是婁安負責，慕辭這次偏偏給了林總，把最偏僻的北門交給婁安負責。林總是個不愛惹事的，只是架不住身後一群看熱鬧的兵將，瞧見敬王府的馬車後原本病殃殃站的的人立刻立起來，眼也不眨地瞧著馬車靠近。
李玖坐在車裡也覺出了今日異樣，明豔開著窗子往外遞牌子的時候，李玖坐在明豔後面都覺出了往馬車裡探的目光，那接牌子的中郎將看著穩重安穩，卻也偷偷打量車裡好幾眼。
明豔合起窗子，馬車往宮門駛去。明豔笑著開口，說方才是監門衛的兵將，估摸著是好奇他們的上將軍夫人了。李玖轉頭瞪了她一眼，知是說什麼也容易被誤會，乾脆閉口瞧起車壁上安著的夜明珠，陰鬱了幾日的心情舒緩下來。
二道宮門處僻靜不少，一排的宮人早預備了車輦，恭身請李玖換車。明豔扶著李玖下了敬王府的馬車，又登上宮裡的車輦，被宮人抬著往慈安殿走去。
慈安殿已經算位於皇宮後方，李玖從東華門處入得走上兩盞茶才能到慈安殿。一路上李玖還遇著不少從慈安殿請安回來的妃嬪，又停下了說幾句話，耽擱了不少時間。
太后剛接待完請安的妃嬪，再面對李玖時確實有心無力，疲累不堪，直接打發她去找李玉衡說話，留著午膳時兩人再談心也好。
因為勾陳算出的皇貴妃陳氏身懷妖星，陳氏已被禁足於承恩殿，褫奪掌六宮鳳印之權。如今後宮事宜皆由太后料理，自然疲憊得很。還好有李玉衡從旁協助，也省了她不少麻煩。
李玖去偏殿見李玉衡，進去就看見她正忙著處理文書，挺著已經近五個月的肚子坐在案前，認真看著手裡的冊子，李玖瞧著就覺得心生不忍。
“祖母是如何想得，那麼多妃嬪兒媳不用，非使你挺著肚子忙碌，還盡是些瑣碎又麻煩的事！”
皇貴妃倒臺了，剩下的四妃九嬪都眼巴巴地候著六宮之權呢，縱不能執掌後印撈一個協理六宮也好。可聖上把後宮拋給了太后，太后卻指著一個出嫁的孫女協理後宮。妃嬪最近瞧李玉衡的眼神就該惡毒不少，也不知太后是如何想的。
聽到聲音李玉衡抬頭，見是李玖露出抹熟悉的笑來。這一抬頭可驚到李玖，往日神采飛揚明豔動人的三公主，如今卻是一副形容憔悴，面色枯黃的模樣，整個人一副大病初愈的形狀，襯得那凸出的肚子分外嚇人。
“玉衡，你這是怎麼了？”
李玖趕緊上前，跪坐著拉著李玉衡的指掌，蹙眉問道。就算事務繁忙也不致這般模樣，有太后照拂的李玉衡，怎麼會被照顧得如此不堪。
李玉衡放下手裡的文書，藉著李玖的手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倚著，一手撫上自己的肚子摸著，滿不在乎地介面。
“本宮無事，只是被肚子裡的小混蛋折騰得食不下咽寢不安眠而已。倒是你，怎麼有空來慈安殿，不是最煩在這時節出門了麼？”
聖上下旨賜婚的事，李玉衡也聽說了。當日就挑了好些衣飾釵環，送去了敬王府說是給李玖賀喜。李玖本以為她是厭惡柳絮不願出門，現在想來定然是不想自己看到她憔悴的模樣。
李玖跪坐在她身邊，取了兩個迎枕一人一個地靠著，惦記著李玉衡腰疼又取了一個軟墊給她。
“就是想出門了，今天，慕府請的媒人剛走我就來了！”
李玉衡質疑地看她一眼，而後忽然低聲笑起來。
“以前那般日日盼著嫁人，等著慕辭脫孝好與你成親。今日慕府延請了媒人伐柯，也不見你多少笑意，反倒是一副倦怠憊懶的模樣。怎的，不願意嫁了？”
李玖下意識地摸著臉頰，心道自己的表現有這般敏感麼。她也不是不樂意嫁了，就是厭倦了敬王府嬤嬤侍女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將她原本驚喜的心情攪和地也跟著慌亂起來。
“沒有，只是有些煩悶！”
李玉衡雖形容憔悴，一雙桃花眼卻是神采奕奕，明亮得緊，此刻盯著茫然無措的李玖，忽然伸手抓過她的手。
“沒出息的，成親有甚好怕的，嫁的又是同你自小認識的，再不濟還有本宮和祖父在你身後，會虧著你？”
李玉衡抓著手腕的手用力極大，李玖低頭看時手腕就紅了一片，還帶著隱隱約約的疼，似乎一下子就醒悟過來，她的確沒什麼好怕的。
嫁妝婚禮事宜自有嬤嬤打理，嫁衣也有宮裡準備，她身後還有太后三公主甚至今上撐腰，嫁的又是自己打小認識的人，也不必擔心夫家為難。李玖忽地笑起來數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反握了李玉衡的手抬頭對她一笑。
李玉衡消瘦了不少，原本纖細勻稱的手指已經顯露分明的骨節，白皙的手背能看到下面藍紫色的脈絡分佈。
“恩，也是我矯情了！”
李玉衡點頭，這次倒是沒有趁機譏諷她，從一旁的文書裡揀出一本，隨意地遞給李玖。李玖接過略翻了翻，發現是一冊禮單，旋即不解地看下去。
禮單的規制按公主分的，又有幾處略微不同。李玖蹙眉，問了李玉衡一句。
“給我預備的？”
皇族最近準備喜事的只有李玖一人，這份禮單八成是為她預備的。依例公主郡主出嫁，除卻母親本府準備的嫁妝，還有宮裡按品階賜下的東西，謂之添妝。這禮單瞧著眼熟，李玖一回想就記起來和李玉衡遠嫁時的添妝差不多，只略有不同。
李玖轉頭去看李玉衡，這份禮單當真沒問題麼？她封的是四品的郡主，添妝按著三品公主的份例，不算逾越麼。而且皇城又不止她一個郡主，若是此例一開以後得郡主賜婚添妝又該按著什麼份例。
“放心看吧，瞧瞧是否可心。這禮單上面的已經同意了，這樣本宮和祖母還想再給你添一些！”
李玉衡反而不以為然，示意她還可以再往上面添一些。李玖直接問了出來，這份禮單怎麼這麼容易就過了？沒人覺得這不合規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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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的不想想你那道賜婚聖旨寫得合不合規制，父皇都給了暗示，上面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李玖賜婚的聖旨是聖上親自寫下，蓋了璽印的。那一句“養於陛階之下”就夠一群禮官好好斟酌斟酌。今上親自教養過的郡主，該有多大的殊榮呢？這句原本用於冊封儲君的言辭，出現在賜婚的聖旨裡就足夠說明什麼了。
李玉衡還有沒說的，原本禮部和太常寺準備的禮單，是按著親王娶正妃的份例來的，藉口是為了安撫遠戍西北的敬王才給的盛禮。太后見了覺得太過打眼，將人斥責了一番又依了公主的例來。
李玖回憶了家裡的聖旨，就明白是那一句多出來的話的原因，一般進過宮的世家皇族女子賜婚，一句“幼承庭訓”就是抬舉了，聖上卻是另添了一句給她。
她本來以為頂多讓太常寺禮部騷亂，但不會影響什麼。不想一句話威力如此之大，身份直接被抬舉得和公主差不多。
（晚上的雙更這周都爆更就當做慶元旦了下週要不要雙更我再想想^=_=^）（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