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 趙菡萏的閨房之中。
桌案上，香爐中, 白煙嫋嫋升起, 定心安神的香氣, 縈繞在這個不大的房間之中。
床上，烏髮散落一床的少女，正睡得香甜。
她唇角微微上揚, 似是沉浸在某個甜美的夢中，看上去十分的幸福。
房間中的另外兩個人, 面容卻不似她一般輕鬆。
將少女纖細的手腕塞進被子裡, 趙相對面的白髮老道, 對他搖了搖頭, 示意去外面說。
一出門，趙相便忍不住關切地問道：“長生真人, 菡萏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不怪他那麼著急，因為躺在床上的趙菡萏，已經沉睡了足足六日。
白髮老道撫了撫自己的鬍子, 輕聲道：“這是我種在她體內的七日眠見效了，菡萏會沉睡至今, 正是因為藥效在體內發作的緣故。只是……”他頓了頓, “按照老道的推斷, 七日眠本應該是在今明兩日才會起效才對，這段時間，在菡萏沉睡之前, 可有接觸什麼不該接觸的東西沒有？”
趙相凝眉細細思索了片刻，將管家喚來，詢問了那一天趙菡萏的行蹤和飲食之後，搖了搖頭。
他忍不住問道：“真人，敢問七日眠是何物？”為何他聽起來，總覺得不像是什麼正常的藥物。
“你猜的沒錯，”長生真人一下就點穿了他的心思，“七日眠不僅是毒丨藥，還是無藥可解的毒丨藥。”
趙相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身形也晃了晃，但他畢竟是在朝堂上歷經風雨的人，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對長生真人拱了拱手，他面色嚴肅道：“還請真人告知。”
兩人走進書房，書童倒來茶飲，長生真人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才緩緩開口，講解起了七日眠的功效。
“七日眠，藥如其名，服用者毒發時，會陷入沉睡中，七日後清醒，清醒的時間會維持六日，再陷入沉睡中，此時沉睡的時長為六日，如此迴圈……至最後一日，中毒者會徹底陷入沉睡中，一夢不醒。”
趙相的手在桌案上緩緩抓緊，面上卻是半分顏色不改，鎮定的聽著長生真人說下去。
“不過對菡萏來說，這旁人避之不及的七日眠，對她來說卻是有益無害，這些年裡，為瞭解她從孃胎裡帶出的毒，菡萏服用了不少的藥物，是藥三分毒，這些毒早已深入她的骨髓之後，難以化解，唯有這七日眠，能夠以毒攻毒，消除菡萏體內的毒性……不過在毒發期間，她需得受到精心的護理，否則即使有深厚的內力支撐，以她的身體也難以撐到七日眠完全發作的時候。”
“我從終南山趕來，正是為了在七日眠發作期間，為菡萏調理身體，沒想到算錯了時間，竟來遲了數日。”
聽完長生真人的解釋，趙相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不遲不遲，真人路上奔波辛苦了，我這就讓管家為你安排住宿的地方。”
……
“你說趙菡萏已經沉睡六日未曾醒來？！”
沈雲舒盯著殿下彙報的人，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為何幾日前不報給朕？”
記錄著趙菡萏情況的信箋幾乎被沈雲舒捏破，跪在地上的人冷汗涔涔，卻不敢說半個字。
“說啊，怎麼不說了？”沈雲舒冷笑了一聲，“若是朕今天不問起她的情況，你們一個二個的欺上瞞下，倒是好得很，好得很。”
她連說了兩句好得很，暴戾的氣息填滿了整個房間，眾人均做鵪鶉狀，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女帝的黴頭。
砰——
價值千金的硯臺滾落在地，墨水浸透了珍貴的波斯地毯，氤氳出一圈不詳的花紋。
宮裡又有幾個人成了刀下的亡魂，就不是趙菡萏知道的了。
她唯一知道的是，一覺醒來，她的床邊坐了一個人。
她醒來的時候，夜色正深，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將房間裡的一切照的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阿舒？”
“你怎麼知道是我？”
“果然是你！”
聽見少女輕快的聲音，沈雲舒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儘管睡了七日，有著深厚內力的支撐，她倒沒覺得有多累，反而精神得很，翻身從床上爬起來，跟小狗似的圍在沈雲舒的身邊，驚喜地問道：“你怎麼會大晚上的來找我？”
沈雲舒將她頰邊的亂髮撥到耳後，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找你的，不是來害你的？”
趙菡萏用臉蛋蹭了蹭她的掌心，“因為我知道阿舒喜歡我啊，你出現在這裡，肯定是來找我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的喜意是怎麼都模仿不來的。
沈雲舒心中軟成了一片。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幾天？”
“……”趙菡萏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眨了眨眼睛，疑惑的問道：“一天？”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久等老爹不回，打算靠在床上眯一覺之前。
“七天，”沈雲舒注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睡了足足七天。”
“七天？怎麼可能？！”趙菡萏驚呼了一聲，“我又不是豬，就是豬也沒那麼能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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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話，多了幾分憤憤的意味。
沈雲舒為之莞爾，正常人不應該擔心自己為什麼會昏睡七天嗎？怎麼趙菡萏的思維就能瞬間跳轉到一個她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我，我是說，”迎著她的目光，趙菡萏不安的動了動身體，“我真的睡了七天啊？”
“嗯。”
她動了動胳膊，“怪不得我說怎麼那麼酸呢，睡了七天……我也太厲害了吧。”
“菡萏，”沈雲舒突然很認真地喊了她一聲，“你知不知道你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
趙菡萏突然安靜了下來。
她沉默了很久才道：“我知道。”
“師父說了，我本來是活不過三天的命，每多活一天，都是在老天爺手裡搶的日子，能活到現在，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你說我睡了七天，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師父應該是給我用了最後一種藥，叫七日眠，師父說了，如果我能夠抗住藥性，就能夠活下來，如果扛不住……”
她輕笑起來，“也沒關係，反正我都多活了那麼多年了，就算馬上死也是賺了。”
“不準胡說，我不會讓你死的。”沈雲舒冷聲道。
趙菡萏張開手臂，跪著抱住了她，“安啦，不用擔心，我都活過來那麼多次了，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的。”
沈雲舒被她抱了個滿懷，只覺得心裡某個因為得知趙菡萏身體情況而空了一塊的地方，突然被填滿了，溫暖的泉流從那個地方潺潺不斷地冒出來，填滿了她的整個心窩。
“我不會讓你死的，”沈雲舒用斬釘截鐵的聲音道：“一定。”
……
第二日是十五，上朝的日子。
沈雲舒眯著眼，聽著底下千篇一律的彙報。
她走神的厲害。
昨晚一夜沒睡，對她倒沒多大的影響，她想的是昨天查到的有關趙菡萏身體的事情。
七日眠如果當真有長生真人對趙相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以無解的□□作為解藥，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冒險。
這些年裡，趙相的人一直沒有停止過收集天材地寶的腳步，這段時間更是跟瘋了一樣，各路的人參靈芝，冬蟲夏草，源源不斷地流向趙相手中。
她知道，趙相這是在為趙菡萏身體可能會出現的狀況做著準備。
“聽說趙相的女兒病了？”
摟著手裝花瓶，等著下朝的趙相沒想到會突然被點名，還提到趙菡萏的事情，心裡一個咯噔，面上不顯，拱手從行列裡站了出來，“多謝陛下關心，小女自幼體弱多病，近日情況加重，微臣不得不四處收集靈藥，沒想到竟驚擾了聖聽——”
“既是病了，需要藥物，為何不同朕開口，莫非趙相以為，你我將近十年的君臣之情，還不足以讓你開這個口？”
趙相瞪大了眼睛，隨即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當即跪了下來，“謝主隆恩。”
他說不出什麼這藥陛下留著比較重要，誰不知道，最好的藥都在皇宮裡，女帝開口許藥，他身上的壓力驟然小了一大截。
下朝後 ，趙相被留了下來。
他在御書房裡忐忑不安地等著，好一會兒，換了一套衣服的女帝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一見女帝，他立刻就跪了下去。
“謝陛下今日的賞賜。”
“你我之間，不必客氣。”賜座之後，沈雲舒開門見山的直接說出了今日留下趙相的目的，“朕好奇的是，令愛之病，有多少把握？”
趙相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答案。
“五五之數。”
然後，他聽見了杯盞落地的聲音。
啪——
作者有話要說： 申請了完結榜單，
我努努力，在週四之前全部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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