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不夜看著傅生進了浴房,之後走開了一陣,但因為莫名有些不放心又回來了,就在浴房外心無旁騖地等著。過了好一陣,他似乎聽到什麼古怪的聲響,但細聽又歸於寂靜,便以為是錯覺,也沒好意思問房內仍繼續等著。
山風習習,夜晚越發冷了。
“哥哥,下雨了!”珠兒遠遠地叫道。
荊不夜忽然覺得時間似乎過久了,雖然他想到了她可能會為了氣惱他而故意拖延時間,但也覺得過了,才不由得有些擔心。
“傅姑娘?”荊不夜顧不得許多了,對屋內大聲叫道,“傅姑娘,你好了嗎?”
屋內都沒有回應,荊不夜一著急便要進去,但瞬間又覺得不妥,幸好轉眼想起了珠兒,他便託了珠兒先進去看看。
珠兒聽話地進去探看後很快跑了回來,“哥哥,傅姐姐不在啊!”
“不在?”荊不夜有不好的預感,疾步衝進了浴間。果然沒有人,衣物也不在。
荊不夜思緒一瞬開明了,卻沉下眉頭,他極快地推開虛掩的後門,走了出來。細雨撲面微冷,他的臉上也有些冷凝了。
“哥哥?”珠兒也跟了過來,小聲問到,“傅姐姐去哪兒了?”
荊不夜走到山崖邊上,朝著其下看著,夜色下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聲響也無,他面上不禁越發緊繃。
“哥哥——”珠兒瞧了瞧他,再跟著朝下望了眼,機靈地問,“難道傅姐姐跑掉了?”
荊不夜沉吟了半晌沒有迴音,好一陣後利落地轉身回了浴房,又回到前院找了個火把回來。
“珠兒,你照顧好自己,我去去就回。”荊不夜臨行對珠兒吩咐道。
“嗯!”珠兒鄭重地點了下頭。
荊不夜摸了摸珠兒的頭,緊接著往外一個飛縱,仙鶴凌雲般順著山崖憑風而下,須臾便消失於崖下雲霧不見了身影。
山崖的深度約莫是七八丈高,對於如今的荊不夜來說是不算什麼的高度,但對沒有武功傍身的人來說卻仍然有可能危及性命。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不要命了嗎?荊不夜想到有些氣她!
轉瞬荊不夜便輕巧下到了底部。崖底草木繁茂,潮溼而陰冷,此時細雨飄下更覺得寒氣深深。
這裡對荊不夜來說是記憶深刻的——他曾被師傅曾丟在這下面,讓他自己想辦法上去。當時他七歲,第一次他用了兩個時辰才爬回了上面,更弄得一身傷,還傷了一條腿,但等待他的是再被丟了下去,反覆了多少次他都記不清了,但花費了兩日夜,直到他學會了輕功能輕巧回到上面才終止,但他因為這兩日沒吃沒喝又受傷而暈了過去。等他睡醒來隱約看到師傅和江姑姑都在屋裡,但離床有些遠,他聽著她們在說話。
“小姐,你對公子這次是不是太過了些?”江姑姑壓低了聲音,但依然掩不住有些忿忿不平,“他還只是個孩子!”
“我是為了他好!我五歲學會的輕功,比他還早點!”
“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有那麼高的天分!”
“那你是看不起他嗎?我倒是覺得他也許有超過我的一天!”
“小姐,你真那麼相信公子有那樣高的武學天分?”江姑姑將信將疑。
“他是我的徒弟,我如果對他沒信心也不會收他!”
印象裡師傅說話都是平平穩穩的,彷彿沒有什麼情緒,但他當時聽著她的話有些想哭。
“可是……小姐,你就不能換個溫和點的方式?”
“慈母多敗兒,還好你沒兒子!”
“小姐!”江姑姑哭笑不得,忽然往床這邊望了一眼,發現他睜開眼看著她們,“公子,你醒了?”江姑姑連忙抹了下眼睛,之後急急地走了過來。
“江姑姑?”他一直明白,在世上最疼他的人是江姑姑,“師傅?”
“不許哭!我的徒弟不能隨便哭!”
那時的他點了點頭,強忍著沒哭。從那之後,他一直相信師傅無論怎麼待都是為了他好,直到如今一些事浮出水面……
雖說他早理解了師傅當初的用心確實不是不好,但對這崖底的記憶始終並不好,加之擔心傅青竹的狀況,所以荊不夜面上不自禁有些凝重。
到底後荊不夜沒有多停滯便順著崖邊開始尋找。沒走兩步他就看到被壓斷的草木,他從那裡往山崖上看了一眼,也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痕跡,不由得心中微沉。
荊不夜順著地上的壓痕往低處走,沒走多遠就看到一身髒汙靠在一塊大石上的人。
“傅姑娘?”
傅青竹原本是閉著眼的,荊不夜一出聲她就驀然睜開了眼,她只瞥了荊不夜一眼,也不回應他,卻一手著地,要往前爬的樣子。
“傅姑娘?”荊不夜見狀皺起了眉頭,幾步到了她身邊。
她仍不理他,還很努力在爬!
“你還在幹什麼?”荊不夜伸手抓住她一隻手臂,想將她拉起來。
“啊——”左手被荊不夜一抓,傅青竹立刻痛叫了出來。
荊不夜立刻鬆開了手,關切地問,“你受傷了?”
“關你什麼事?”傅青竹怒氣衝衝地朝著荊不夜吼道。她忽視了這山崖已經多年沒有人上下,所以石頭上滋養了不少青苔,而她就因此不小心腳下打滑摔了下來,摔傷了手腿。這一摔耽擱了時間,才導致她這麼快就被荊不夜找到。
越想傅青竹心底就越是惱火,對眼前的荊不夜就越含怨氣。
之前看到山崖上折斷的樹枝,荊不夜就想到她可能從山崖上掉下來了,聯想之前他在上面聽到過奇怪的聲音,或許那就是她掉下來時候的叫聲也不一定。
荊不夜思索這會兒,發現傅青竹又繼續爬了,像蟲子一樣一點點挪著,之前被他抓了一把便引發她痛叫的手她竟然也強用上了。
“你都這個樣子還想做什麼?”荊不夜語氣有些急了。
“逃走啊!”他不是都看到了嗎,難道看不出來?
傅青竹說得理直氣壯,竟讓荊不夜一時無言了,好片刻之後,荊不夜才又找回話說,“你連命都不要了嗎?”
傅青竹一時氣憤道,“被你控制在手裡,我還不如死!”
荊不夜心中微嚇,又更生氣了,“我根本沒有要殺你,但你方才一個不好,你或許已經死了!”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我願意!”傅青竹扭頭死瞪著他。
荊不夜半晌沒有說話,直到傅青竹也覺得和他這麼對峙累了,轉身去又打算故態復萌。荊不夜突然蹲下身,將手中火把往石縫裡一插,騰出兩隻手來利落將她從地上抱起了起來!
突然脫離地面的傅青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刻大叫,“你放開我!放開——”用沒傷到的手朝著荊不夜身上又是抓又是打,一隻腳也亂踢。
任憑她怎麼折騰,荊不夜絲毫沒有要鬆手放下她的意味。
荊不夜對她的舉動完全不理不顧,傅青竹就越是感到自己的無力,也就越惱,腦子很快氣昏。
“荊不夜!你這混賬東西!”都是因為他!
罵出聲的同時傅青竹啪地一巴掌打在了荊不夜面上,那聲音太響,以至於傅青竹自己都被驚嚇得怔住了。
荊不夜也在那一巴掌後愣住了,目光深凝地落在了傅青竹面上。
“我……”傅青竹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她覺得自己沒必要道歉,也拉不下臉,但又有些虧心,故而話哽在喉頭無法吐出。
傅青竹沒說出話來,荊不夜也沒吭聲,相對沉默了好一陣。
氣氛微妙地產生了變化,荊不夜才開口道,“抱住我!”
傅青竹沒出聲,但用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荊不夜騰出一隻手,腳下再一踹,火把飛了起來,這只手再接拿住了火把,跟著抱著她邁開步往山崖回去。
估摸到了山崖邊上,確定好方位後荊不夜先就地熄滅火把並丟棄,之後縱身而起,轉眼便到了上面。
“哥哥——”
珠兒提了燈籠來在上面候著,見荊不夜上來不禁欣喜。
珠兒的聲音讓傅青竹從荊不夜懷裡抬起了頭,側過視線正好對上珠兒狀似疑惑又似擔憂的眼神。
荊不夜對珠兒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傅姐姐,你沒事吧?”珠兒問傅青竹。
傅青竹沒有回應,並且收回了視線,同時也收回了抱住荊不夜脖子的手。
荊不夜未發一言,緊接著抱著傅青竹朝屋內走,穿過浴房後回到前院再進了他房裡,將她放到一張椅子上。
珠兒跟了過來,站在門口沒進,巴巴地望著屋內氣氛緊繃的兩人。
荊不夜放下傅青竹後不置一語便轉身出了房,傅青竹也悶聲不響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直到荊不夜再度出現了。
荊不夜端了一盆熱水來,裡面飄著一根白帕。
傅青竹張了下嘴,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
仍舊是沉默著的,荊不夜將水盆放在傅青竹身旁的案上,撈起水中的帕子,半擰乾了水後拿那帕子覆上傅青竹的臉。
荊不夜的動作很輕柔,幾乎讓傅青竹覺得自己是被他呵護保養的玉石娃娃,而不是他手上一個被控制的俘虜。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會兒來裝什麼好人?傅青竹憋不住出聲道,“我可以自己來!”
荊不夜根本理都不理會,繼續替她擦拭著面上的泥水髒汙。
他這是生氣了?傅青竹這樣猜想著,朝著荊不夜望去,見荊不夜竟繃著臉面無表情,確實不是尋常模樣。真的是生氣了,氣她逃跑嗎?難道她不該跑嗎?這樣想了,傅青竹就越發覺得自己根本沒錯,而對荊不夜生氣了這件事她反而更有了怨氣。
“你氣什麼?該生氣的是我好嗎?”
荊不夜仍沒回應她,傅青竹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也就不再說話了,但她清楚地覺得荊不夜一直都是十分生氣。他從小到大她就沒見過他生氣,如今才知道他一生氣就成了悶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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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不夜沉默著替傅青竹擦了臉,擦了手,之後再檢查了她受傷的手腳。
他心下慶幸著她還好只是關節錯位,面上卻保持著無表情,沉默地先握住她的手,猝然啪地一聲……
“啊——好疼!”傅青竹受不住疼叫出了聲。雖然只是一瞬的疼痛,但傅青竹心底對荊不夜怨氣更深了。
荊不夜看了她一眼,眉頭深凝,仍沒出聲,接著蹲下身再抓起她的腳,又是同樣的手法。
傅青竹再次痛得叫了一聲,眼冒淚花,忍不住忿恨地用沒傷的那只腳踢了出去——
荊不夜沒預防被踢得後坐於地,傅青竹見狀也略是愣了一下,她沒預料到他竟然會擋不住。
傅青竹心底莫名有些愧,但又不願意認錯,嘴硬地反而怪責荊不夜道,“你怎麼這麼沒用?”
荊不夜仍沒說話,很快起了身,端著已經髒汙了的一盆水走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