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楚風還是當初的荊不夜,他心底其實一直很明晰,衛道是值得相交的朋友,不過他把衛道當摯友還是在鬼谷之後。在鬼谷首次見到胡依依的觀感其實比首次見衛道好,因為胡依依其人行事雖特立獨行,但十分直白,不拐彎抹角,當時的荊不夜覺得會喜歡這樣的胡依依的衛道也不會是個心思多詭詐的人。之後衛道尋家仇要殺傅青竹也好,為了胡依依母女而刺他一劍也好,他都理解他,故而從未放在心上。
除了傅青竹這一件事上的立場相對和互不退讓,楚風和衛道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和搭檔。
衛道帶著楚風往北走了半個時辰,終於望見一片開闊處有一綠洲,十多個帳篷錯落排列在一彎溪水旁,帳篷外好些人來來往往巡視。
楚風和衛道對視了一眼,接著兩人仍如以往一樣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兩人走近後立刻被巡視的人認了出來,先讓兩人稍候去將李肅找來了,李肅見是楚風也不多說就將他們帶到了一個被四方環繞的帳篷前。
李肅對帳內通報道,“公子,睿王殿下和衛公子回來了。”
“讓他們進來!”
楚風和衛道進了帳,見到了楚戰,還有不意外的陪坐一旁的鳳西木,兩人都朝著他們投來注視,鳳西木很快移開了視線,楚戰卻一直盯著。
楚風躬身道,“見過公子、鳳姑娘!”
“你的手?”楚戰一眼就注意到了變化,眉頭緊擰起,大步朝著楚風走了來。
楚風頗隨意道,“還好沒的是左手,右手還在,能握劍。”
楚戰抬手至半空但又忍耐住了,問他,“傷處理過了嗎?問題大嗎?”看得出是真情實意。
“多謝公子關心,傷已經沒事了,以後也不會太妨礙!”
楚戰換手輕拍了一下楚風的油肩,輕嘆了一聲,“萬幸是你還活著,一條手臂而已!”
楚風點了點頭,“嗯,我還活著!”
楚戰不無欣喜,接著又說到,“你的妻兒暫時還在邊城,有人照料,你不必cao心。等夫人做完月子,身體好些了,再安排護送他們母子回去。”
“多謝公子的盡心安排!行雲此生不能報答,來世結草銜環也必將報答公子!”
“你這跟我說來世?你是回魂的嗎?”楚戰笑著轉身回到原位,“你倒是越發有趣了!跟衛公子學的?”
楚風默默不言,衛道倒是咧嘴笑了。
楚戰扶頭沉思了片刻,又語帶嘆息道,“你負傷在身,原本應該讓你先去休息,不過有個人……可能要你先去看看。”
“什麼人需要我去見?”楚風有些意外。
“你去見了就知道了!”楚戰對外吩咐道,“去請楚大人過來。”
“是!”
不多時,披著天誅黑色斗篷的蒙面男人走了進來,淡瞥了楚風和衛道一眼,他上前對楚戰只微躬身作禮,然後就站直身問,“公子有事?”
“帶楚風去見見你們抓住的那個……人。”
“我覺得最好他不見。”
“這是我的命令!”
“你知道我可以拒絕接受你的命令!”
楚戰眉頭緊蹙,“別忘了,你們能抓住這個人,也是得益於我的計策安排。”
“所以……我欠你一次,讓楚風見了這個人,那我們就扯平了!”
“行!”楚戰強忍住了怒意。
楚逐東轉身看向楚風和衛道,“楚風一個人來,這位衛公子並不是天誅在職人員,所以他不可以跟來!”
“我不去!”衛道蔑笑道,“我對你們天誅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沒興趣!”
楚逐東眼微眯,殺氣頓生——
楚風換了下位,擋在了衛道前面,對楚逐東道,“衛兄是江湖人,不懂禮節,勿要見怪!”
楚逐東輕哼了一聲,收斂了殺氣,轉身就出了帳。楚風回頭看了眼衛道,兩人會意地互相點了下頭,接著楚風就從楚戰的帳中走出。
楚逐東站在帳稍停了會兒,見楚風出來了他就往楚戰的帳篷後繞走,楚風跟了上去,兩人誰也不說話……
跟著楚逐東七倒八拐地走了一陣,楚風已經快失去了方向,唯一確定的是他們離楚戰的帳篷有些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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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你會很高興,也許你會很難過!”楚逐東忽然說了話。
這話讓楚風感到奇怪,不由得就問了,“什麼意思?”
“前人說,天地將亂,必有異象。根據記述,千年前那場大劫前夕,也是亂象頻生。”
楚風點了點頭,問,“發生什麼了嗎?”
“死人復生應該是最大的異象吧?”
楚風仍然未懂楚逐東說這些話的用意,但心頭隱隱有些不好。
就在此時,楚逐東忽然停了下來,楚風也跟著停下了腳步,一望發現兩人到了一個帳篷前,門口有兩名天誅的人在看守。
楚逐東揮了揮手,看守的人會意,兩人離遠了帳門。接著楚逐東抬起右手,手掌翻覆,一掌打去——
一股氣流震盪撲來,楚風被逼退了一步,及時提起內力才勉強站定,但丹田一陣翻騰。
楚逐東收手,回頭看了楚風一眼,“你除了斷了一根手臂,還受了內傷?”
楚風點了點頭。
“你還是不夠!”
楚風知道楚逐東說的是他還不夠資格能接過他手裡天誅統領的職權,他也無法反駁,故而只能沉默。
楚逐東也不再多話,出手掀開帳篷的門走了進去,楚風隨後再跟了進去。
進了帳篷,楚風一眼看見帳篷內有一個鐵籠,籠子裡背向門的方向靠坐著一個人,同時他才知道原來還有天誅的人守著,可見天誅對籠子裡的人的看重。
楚逐東揮手讓看守的天誅的其餘人都先退了出去,接著他對楚風道,“他見到你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鐵籠裡的人穿著一身像是夜行衣的黑衣服,動也不曾動。楚風帶著疑惑走向鐵籠,繞到另一邊正對那人,可那人低垂著頭,他看不清形容,但楚風又注意到那人雙手雙腳都被上了鐐銬,雙肩被釘了入骨釘。
楚風不禁皺起眉頭,問,“他很危險嗎?”
“他不是危險!”楚逐東說到,“而是可怕!”
能讓楚逐東說出可怕二字,楚風心中不禁十分在意起來。他再盯著那人仔細打量,忽然發現他手背有條疤痕,然後他下意識看了下他的尾指,那指頭似乎不太和諧地短缺了一點。
楚風渾身一震,不禁衝上前抓住鐵籠大聲問,“驚雲?你是驚雲嗎?”
那人終於動了動,頭緩緩抬了起來,散亂的頭髮遮住了他的臉,但他望向楚風的一雙眼眸竟格外明亮,他似有些歡欣地叫道,“大哥!”
楚風渾身冒出一陣汗,“你真的是驚雲?”他快步衝到他身邊,抬手將他亂糟糟的頭髮撥開,果然見到一張和他自己有八分以上相似的臉。“你……你還認得我?”
“大哥!”
“驚雲,你……還活著?”楚風一時驚喜又惶恐。
楚霆搖頭,“我不知道!”
楚風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完全冰冷。他不死心地又探了他的脈搏、摸了胸口,沒有心跳、沒有脈搏,探了鼻,沒有呼吸……
楚風顫抖著收回手,腦中雷霆陣陣,幾乎摧毀了他的思緒。他明明見過這種不算活著的人,但如今自己的親人變成這樣,他卻仍然只感覺惶然無措。
“大哥?”楚霆望著他,似乎不懂他臉上悲喜交雜的情緒。
“他是一個死人!”楚逐東說到,“一個活著的死人!”
“我已經死了?”楚霆問。
楚風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看著楚霆沉默不語。
“我也記得我死了!”楚霆低下頭喃喃道,“她說只要我死,就放過爾雅姐!爾雅姐怎麼樣了?她還活著嗎?”楚霆忽然又抬起頭盯著楚風,有些著急地問。
楚風點了點頭,“她還活著,她很好,你不用擔心!”楚風接著問,“他是誰?”
“她是你們江湖上的百曉生,我也不知道她真名叫什麼!”
百曉生?是胡依依?不對,胡依依那時候在不夜門。那麼是另外的人?是胡雙雙?她背後很可能是胡肆的授意,而且能讓死人復生這種事也只有胡肆做得到!
楚霆聽了楚風的話後似乎安心了,又低下了頭。
楚風回過神來看著楚霆,心疼地伸出手輕撫楚霆的頭,“驚雲,你疼嗎?”
“感覺不到疼!”楚霆忽然笑了一下,“大概這就是因為我死了吧!”
楚風心中一酸,眼淚已經溢滿了眼眶……
“驚雲……”他不知道他這樣不正常地活著好還是長眠安息來得好。
楚霆像是十分輕鬆地笑道,“大哥你有話就說吧!反正我現在都這樣了,也沒什麼可在意了!”
“驚雲……你想這樣活著嗎?”楚風決定把這個選擇還是交給他自己。
“我不知道!”楚霆有些迷茫。
“你有沒有想見的人?還有想和誰說的話?”
楚霆沉思了片刻,抬頭問,“大哥,我死了多久了?”
“還不到一年!”
“大哥,爹孃他們……還有爾雅姐……很難過吧?”
這一問楚風心中瞬間湧出痛和愧幾乎淹沒了他,眼淚終於再也壓不住從眼眶中溢位,從臉頰滑落……
“大哥你別哭啊!大男人哭像什麼樣子?其實想想我都死了還能這樣跟你說話還挺幸運的?別人死了就死了,棺材裡一趟就沒了,還沒見人能像我這樣!”
楚風抹了眼淚,笑著輕拍楚霆的肩道,“那你想這樣活著是嗎?”
楚霆遲疑了一下,“可我這個樣子也沒辦法去見爹孃他們!”
“你想見他們總會有機會見的!”楚風不敢說出父母都已不在,更不敢說出是他殺了他們的爹孃。
楚霆想了想,說到,“我這個樣子還是不要見他們了!我也不知道這個樣子能活幾天,也許突然哪天又死了,那樣爹孃還得再難過一回!”楚霆意興闌珊地笑了笑,“就這樣吧!”
“爾雅很想念你。”楚風補了一句,“她是真的很想你!”那夜難產之際安君都能認出楚霆,而且能清楚地記得楚霆的喜好和他身上的傷痕印記,想必她是在楚霆身上放了很重的心思,他竟然方才才想到這點。
楚霆抬頭望了楚風一眼,低下頭道,“是我對不起她。”
楚風凝眉尋思了片刻後站起身來並轉過去面對楚逐東道,“楚大人,我有些話想單獨和我弟弟談談可以嗎?你同意的話,過會兒我會告訴你關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楚逐東看著他,衡量了一下,最終同意了,留下話,“這個帳篷是施了法的,你們逃不出去!”
待楚逐東走了,楚風復又迴轉過來,蹲下身欺近楚霆壓低聲道,“驚雲,爾雅剛剛九死一生生產完,孩子的爹是誰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說完楚霆又似乎想起什麼,“不過……”
“不過什麼?”
“我之前總做很奇怪的夢,各種夢……夢見殺人,夢見被喂藥,夢見有人把我開腸破肚……也有幾次我夢見和爾雅姐……就是……反正大哥你知道的,就是不正經的夢!”
“夢裡你欺負了爾雅?”
楚霆點了點頭,“算……是吧……”
楚風氣憤地抬手一巴掌就要打過去,但停在了半空……
“大哥你要打我?”
楚風忿然地收回手,“你自己做了什麼事你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只是這些夢都很奇怪,奇怪在好像那應該是我被殺了之後的事,而且我有時候感覺挺真實的,可這些我明明都不想,但我還是……”楚霆越說聲音越小,似乎不敢說下去。
楚風愣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