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竹常說，她看著荊不夜長大，所以她很瞭解他，這話其實胡肆也可以說。雖然胡肆並不是傅青竹和江雅言那樣時時常常地看著荊不夜，但他也是一年年看著他從牙牙學語到出落得一表人才，楚風讀過什麼書，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會做什麼樣的事，他也都知道。
荊不夜絕對做不出來他剛剛說的事，胡肆相信換了傅青竹在這兒，她也會這麼想。
“小不夜，進入雲山的路我遲早可以靠自己找到，用不著你。”
“遲或者早……是一天還是一年,有很大差別。”楚風說到。
胡無涯默然，像是無言以對。
楚風接著又道， “入雲山的掌門說他加固了結界，一個月以內你是絕對不可能進得去的！如果這一個月是入雲山的一個月，對你沒什麼影響，這裡不過一天而已，但如果他說的是這外面的一個月，那就不好說了。”
“一天或者一個月我還是等得起的。”
“外面的一個月對你來說是一個月，但對入雲山來說……其實是兩年多，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們再做很多事。”
“小不夜，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挺會說服人？”
“我並沒有說服胡先生，我只是說出實話。”
“小不夜，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你覺得我會相信你是來幫我的？”
“我並不是來幫胡先生的，我是在求胡先生你幫忙的。只要能救青兒，我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背棄你的良心，背棄你從小到大所學會的做人準則？”
楚風閉上眼低下了頭顱，“我是一個弒父殺母的罪人，這樣一個罪人還有什麼資格談良心和做人？”
胡無涯定看了楚風許久，最後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你只會因此而尋死！”
“我是很想死，我也認為我確實該死，但是……青兒不該死，我想要她活著！”
“傅青竹怎麼了？”
“她將會有性命之危。”
“你是怎麼知道將來的事的？”
“我做了一個夢，我去問了入雲山的掌門，他告訴我青兒有一個死劫，她基本難逃一死。”
“是虛懷跟你說的？”
“是！”
“虛懷不能幫你為傅青竹破解？”
“他說不能！他也不願意幫我！”
“那你為什麼就認為我願意幫你？”
“我不認為你會願意幫我，但事到如今，無論是誰，只要他有一絲可能能幫我，我都想要試，我一定要青兒活著。而且青兒活對你有好處沒有壞處。”
“什麼意思？”
“虛懷真人說，青兒的死劫是她生產之時，她和孩子只能活一個，而這個孩子會是希望，是會殺死你的人。”
“傅青竹和孩子只能活一個，你要傅青竹活？”
“對！”楚風很堅定。
“所以你要殺死你自己的孩子？”
“只要青兒活，孩子死或者活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你……”胡無涯審視著楚風良久，最後感嘆道，“還真讓我出乎意料！”
楚風沉默。
“你說的如果是真的，我幫了你，傅青竹活，孩子死，她知道了會恨你。”
“我不在乎！當初她為了不讓我負罪而替我揹負了殺死我全家滿門的罪，寧願我恨她，如今為了讓她活下來，我也不在乎再揹負一條至親的性命！我本是死不足惜的罪人，再加一條罪也無所謂！”
“你很可怕！”胡無涯站起來，緩步來到楚風面前，“這是我第一次對你有這種感覺。”
“我也覺得自己很可怕！我讓青兒拿掉孩子，她很氣憤地說我瘋了，我也許是真的瘋了！”楚風抬起頭，望著胡無涯笑了，“我只要她活著，別的我都不在乎，她恨我也無所謂！”
“你對她用情至此，連我都有些感動了。”胡無涯慢慢轉過身去，背對楚風，“可是你不能讓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我瞭解的荊不夜絕對不會像你今天這樣。但……你說過，為了她，你可以為我做任何事對嗎？”
“是！”
“那麼你就先為我做一件事好了，當是證明你對她的愛真的如此可怕！”
“好！”楚風絲毫沒有遲疑。
“你不先問什麼事？”
“我說過……任何事都可以。”
“好！”胡無涯抬了了抬手，“你先起來！”
楚風站起了身。
“你去殺一個人！”
“誰？”
“鳳西木！”
“為什麼殺她？她和你好像從無瓜葛。”
“就是沒有理由，所以讓你去做！而且你說了，為了傅青竹，你什麼事都可以做，那麼你又何必在意我的理由？只要你殺了鳳西木，我就相信你，我們就去入雲山，你說的事我會幫你！”
“好！我去！”楚風果斷地立刻就下了決定，但緩了緩又道，“不過鳳西木贏過還在邊城，從這裡回去，我把不準需要多長時間來回。青兒孕期已滿，隨時可能臨盆，我不放心太久！”
“鳳西木不遠，她和楚戰都在附近。我讓衛道帶你去，不會耽擱太多時間！”
“好！我現在就可以去嗎？”楚風顯得很急。
“當然可以！”胡無涯對外面略高聲喊道，“小道，你帶小不夜去找到楚戰他們落腳的地方，你要看著他殺鳳西木！”
外面衛道的聲音稍遲了一下傳來，“是！”
胡無涯繞到楚風身後，徒手一揮，楚風手腕上的繩子齊齊斷了。楚風只感覺身上的繩子鬆動了，略掙了幾下，就將繩子弄掉了地。
胡無涯沒再說話，楚風從帳篷裡出來，衛道看了他一眼，但一個字也沒說，轉身就走，楚風默默地跟了上去。兩人就沉默著越過沙丘，又走了挺長一段。
“你記得你第一次殺人嗎？”
衛道忽然發問，楚風竟怔了一下才想起來回答，“記得。”
“你第一次殺人受到了驚嚇，那時候也是為了她。”
“嗯。”
“當時那個是殺手，你不殺她她會殺了傅青竹，不算無辜。現在你又要為傅青竹殺人，但這個人你完全沒有殺她的理由！”
“我知道。”
“我未曾見過鳳西木動手，但聽過鳳西木的戰神之名，不過行軍打仗靠的不是武功最高，只是雖然她現在腿廢了，但以我看來她仍不那麼好對付，而且……她是太子楚戰的人，你動她，就是不想活了！”
衛道說得不客氣，楚風神情卻很平淡，他還笑了笑才道，“我見過鳳姑娘動手。”
“她武功如何？”衛道關心楚風外也是真心好奇。
“她和青兒交過手，未見勝負。”
“武功到了你師傅那個水平，她的腿廢了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所以……你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楚風點了點頭，平平淡淡，未見有絲毫懼意。
“所以你是去送死嗎？”衛道反而急了，停下腳步轉頭一把抓住楚風的衣襟，看見楚風自己竟一臉淡然，更氣了，“你明明很清楚你不是她的對手，你為什麼答應我師傅？”
“你都聽到了我和胡先生的對話嗎？”
衛道點了下頭。
“我能說的我都說過了！”楚風一臉平靜。
衛道鬆開手，神情複雜，良久罵了一句，“你是真的瘋了！”
“我原本想，我去必死無疑，但他讓你一起去，我就覺得我應該不用死。”
“我能做什麼？如果你說的是真，我的武功加上你也不會是鳳西木的對手。而且你難道認為楚戰是吃素的？他手下那批侍衛也許普通，但天誅也在，楚戰對鳳西木的喜愛誰都看得出來，我們敢對鳳西木出手，就是有死無生。”
“楚王叔在嗎？”
“在！”
“那我們可能會需要合計一下！”楚風尋思了片刻後看著衛道說到，“我有一計，需要衛兄你配合。”
“你說，我聽著！”
楚風將計策對衛道一五一十說了。
衛道越聽眉頭越是緊蹙，耐著性子等楚風說完了，他看了他一眼，問他，“你是不是就沒打算活著回來？”
楚風搖頭，“我會活著！我還想陪著青兒度過這個劫，所以首先我必須活著，而且我向青兒保證過我會活著！”
“哪怕你只是傷了鳳西木毫髮，楚戰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他對鳳姑娘用情至深絕對不比我對青兒少。”
“那麼你的生機在何處？”
“在衛兄你。所以最後還是要拜託衛兄一件事。”
“什麼事？”衛道頗不耐煩。
“如果我快要死了，你救我，但一定要快死了才行！”
“你……”
楚風並不隱瞞衛道，坦白道，“胡先生只是要看到我的決心，他一向知道很多，那他也一定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能殺了鳳姑娘。為了我的目的，我會拼命去做這件事，但我這條命我還想留著，所以要拜託你救我了！”他可以託付生死的人除了他的青兒，也就只有衛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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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我能從楚戰和天誅面前救走你？”
“只能讓衛兄你盡力了！衛兄你別的不如我，但輕功我輸你。而且我覺得應該會有人來接應我們！”
衛道白了他一眼，接著轉身就走了，楚風笑了一下，不急不慢地跟上。
對衛道而言，荊不夜一直是個奇怪的人，他對他做過的可以視為背叛欺騙的事不止一次，但荊不夜似乎從來都不放在心上，之後再相見他依然坦誠親切。最初他當他的朋友並不真，是因為覺得他實在太好人了，他想看他栽跟頭，想看著他改變的那天，但陪著他玩玩久了像是入戲了，他似乎真成了他的朋友，是哪怕之前才刀劍相加卻轉頭還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