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蘿最近變得特別貪涼怕熱,一旦感覺到燥熱眼淚汪汪沒精打采的,薛嘉芫命人把瓜果浸在井水裡冰鎮過後,切成塊餵給她。她一邊用帕子抹掉薛嘉蘿鼻尖上汗珠一邊說:“聽有經驗的嬤嬤說,阿蘿這麼怕熱,肚子裡可能是小郎君。”
薛嘉琦皺眉道:“那可不妙了。”
“只希望阿蘿離開時熙王並不知道她懷有身孕,對阿蘿的執念淡了好說了,不然我們可經不起他再一次挨家挨戶找人。”薛嘉芫說,“那個姓梁的老婦人,我派人去打探過,說阿蘿剛到她那裡她請了好幾次大夫,因為阿蘿身上有傷。但我問阿蘿熙王是不是對她動粗,她又搖頭了……不知道她身上的傷怎麼來的。”
“阿蘿能知道什麼……”薛嘉琦說到一半看見薛嘉芫的眼神,“好好好,我們阿蘿什麼都知道,她說沒有沒有。”
房間內安靜了一陣,薛嘉蘿吃完了碗裡的剝好皮的冰鎮荔枝,戀戀不捨地連碗沿都舔了舔,突然間她神情一凝,手放在自己肚皮上。
“是不是又胎動了?”薛嘉芫也跟著摸了摸,“呀,真的動了,真棒!”說完親了親薛嘉蘿。
頭一次胎動時薛嘉蘿被嚇著了,哭了好久,後來一旦肚子有動靜薛嘉芫會立即誇她親她,讓她明白肚子會動是個好事情,這才讓她平靜接受了胎動。
薛嘉琦趁著這個工夫悄悄走了出去,直到周圍無人時,他臉上的笑容才敢徹底放下來。
沒人知道阿蘿的肚子對他而言有多刺眼,彷彿一根針,扎得他無法安寧。
他接受不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熙王在十天前已經回京,卻始終沒有露面,朝臣覲見也是回絕。薛嘉琦為了避免暴露,自從汪禮離開後沒有試圖聯絡,不知道他與熙王在雍州是不是碰上了,也不知熙王有沒有察覺到自己中計了。只聽說別人說他在雍州剿匪赫赫有功,連薛清都道他天生的暴戾之氣這次才用對了地方。
聽下人回報薛清早他一步回了府,薛嘉琦腳下變了方向,朝著書房走去。
薛清剛剛換下官袍,一邊理著袖子一邊說:“找我何事?”
“父親可是從宮中歸來?”
“是,與孫晉多說了兩句。”薛清坐下,“陛下開蒙晚,學業不精,還逐漸起了反抗之心,也不知是誰教唆的……直到熙王回來才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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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琦正要說起周君澤:“兒子聽說熙王住在宮裡?這……合適嗎?”
“熙王在雍州受傷了,在宮裡養傷,要不是傷的嚴重,我猜殿下也不願意住在宮裡。”薛清說,“我直到今天才見上一面。”
“如何?”
“什麼如何?”
“當然是熙王。”
薛清看著他:“怎麼突然問起了熙王殿下?”
薛嘉琦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下去了,他太恨周君澤,一時疏忽大意了。
“兒子只是想起了阿蘿,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
“阿蘿當然是好好的在王府裡有人照顧。”薛清皺著眉不願多說,“還有事嗎?沒事下去吧。”
薛嘉琦心中冷然一片,多想告訴他,阿蘿現在是什麼樣,她是如何“好好的”待在王府裡的。他拼命忍著回到自己院子,姚文倩一連叫了他許多聲他才回神:“怎麼了?”
姚文倩已經從剛才的笑容滿面變成了笑容勉強:“你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了也不理我。”
“一些公事。”薛嘉琦想岔開話題,“言哥兒呢?”
“剛才奶孃抱走了,說母親想言哥兒了。”姚文倩又補充說,“奶孃在你面前抱走的,你沒有發現嗎?”
薛嘉琦站起來,“那我去母親那裡瞧一瞧。”
姚文倩看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我也想相信你的……”
姚文倩懷疑薛嘉琦外面有了女人,從他鬱鬱寡歡、行事偷偷摸摸開始,他突然沮喪,突然興奮,她一概不知緣由。最近更是,每日很晚才回家,問了身邊隨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連沐休也是一睜眼人不見了,這讓她如何能放心。
她託付管家娘子找了兩個面生的半大孩子,在薛嘉琦出門後跟蹤他,看他去了哪兒。
她原以為得個十天半個月才能有結果的,不出五日,管家娘子回覆說薛嘉琦頻頻出入京中內城一所宅院,她打聽了一下,那宅子是薛家大姑娘的陪嫁。
她半疑惑半松了口氣,打算找個日子仔細問問薛嘉琦究竟在幹什麼。可是她這口氣才放到嗓子眼兒,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跟薛嘉琦談談,管家娘子又有訊息,說那宅子裡請了產婆。
因為怕引人耳目,薛嘉芫只帶薛嘉蘿出去瞧過一次產婆,當時產婆說薛嘉蘿肚子位置比她見過的任何孕婦都要低一些,孩子可能會早產。薛嘉芫一直記在心裡,事事小心,但沒有想到,薛嘉蘿能在剛滿八個月的時候生下孩子來。
但正是因為擔心早產,薛嘉芫不許薛嘉蘿下床走動,薛嘉蘿在床上委委屈屈橫躺了幾天後沒忍住,偷偷下床了。
她彎不下腰找自己的繡鞋了,只能兩隻胳膊撐著床沿,用腳在地上摸索鞋子,身體太笨重,胳膊沒有力氣,腳下一滑,坐到了地上。
當時裙子下面溼了一大片,薛嘉蘿還以為自己小解出來了,呆呆看著自己身下洇溼的印跡擴散開來。
慢慢的,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胸口裡好似有把錘子在敲。
薛嘉芫推門進來時,薛嘉蘿已經疼得躺在地上嗚咽起來了,薛嘉芫大吃一驚,用變了調的聲音大喊:“快去叫產婆過來!”
薛嘉蘿終於出聲了,她額頭全是汗珠,頭髮汗溼了貼在臉上,臉色漲得通紅,她一直重複著一個字,因為長時間沒有說話吐字不是很清楚,隱約聽起來像是“疼”。聽得薛嘉芫肝膽俱碎,恨不得代替她,或者乾脆暈過去。
她全身都在用力,手背額頭青筋凸起,彷彿在跟什麼做抵抗。
產婆急得團團轉:“不要喊不要喊,腿不要用力,肚子快用力!”
薛嘉蘿聽不進去,她也不懂這個時候該聽誰的,疼痛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維,讓她無法解脫。
“這孩子……頭都快出來了,快點用力——”
可惜薛嘉蘿還是不聽,體力耗費的太多,聲音低了,她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這樣不行啊……”
產婆話音剛落,聽外面一陣吵鬧,一個女聲中氣十足:“誰敢攔我們太太?!”
“在這裡?”
“是的,母親,兒媳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聲音越來越近,“我總不好強闖阿姐的宅子……”
薛嘉芫分神聽到這句,剛要出門檢視,沒成想與來人迎面碰上。
薛太太的眼神從她臉上轉到她身後床上,驀然睜大了。
“阿、阿蘿……”
又是一個不眠夜。
一閉上眼腦子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碎片畫面,伴隨著永不停止的耳鳴,讓他根本不能入睡。
他靜靜坐在黑夜裡,彷彿生了根一樣,什麼的大風大浪都不能讓他撼動半分。
他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小皇帝愚笨耳根軟,比如孫除近日愈發強硬的態度,比如肅王死後無人繼承的封地。他想盡了能想的,最後,又只剩下薛嘉蘿。
現在回想起她居然是甜的,他曾經歷過那麼好的時刻,讓人一想起來都忍不住微笑。
可回到現實的空虛比最初的鈍痛更能讓人發狂。
黑夜如此漫長又轉瞬即逝,窗子上印出樹枝搖曳的影子,窗紙慢慢泛白,他又熬到了新的一天。
太監在門外輕聲問:“殿下,起嗎?”
“嗯。”
門被推開,一列太監走進來,床幃掀開,周君澤的臉如同映著月光的雕塑,蒼白沒有表情。
太監輕手輕腳給他右肩上了藥,說:“孫統領回來了。”
周君澤眼神一動:“讓他進來。”
孫逸低著頭拱手道:“回殿下,百里之內都尋過了,卑職帶回了所有最近賣身入青樓的姑娘。”
周君澤興趣缺缺,孫逸的表情態度已經告訴他,那裡面不會有薛嘉蘿。
“再去……”他一時想不出來還能去哪裡找,“算了,讓他們先回來,退下吧。”
周君澤下了床,屏風旁掛著薛嘉蘿那件紅錦披風,他輕輕摸了摸。
他被這件披風一下引到了北邊,去了才發現撲空了,白白浪費了時間……
他突然一把抓住披風。
不,薛嘉蘿的披風,蒙著臉的曉秋,都暗示著薛嘉蘿可能在北邊,他不是撲空,是被人故意引去的,他中計了。
什麼人會想盡辦法把薛嘉蘿從他身邊帶走?
他想起兩年前,只要他出府身後徘徊著的陌生人馬……
他心神激盪,幾步走出去:“把孫逸再給我叫回來!”
他的心臟似乎重新跳起來了,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