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突然有些失望——不過是一些最普通的銅盆、銅勺、青銅刀一類的普普通通的大路貨嘛，工藝簡單、製作粗陋。
這傢伙翻檢著看了半天，眼珠一轉，想了一想，便在沙地上小心翼翼畫了一個棘輪和棘爪一樣的東西。
“沙巴闊師傅，”他拍拍手站了起來，“這樣的東西，你能做嗎？”
那漢子也蹲了下來，對著殷戍畫出的圖案沉思不語。
“能！”他突然一下子抬起了頭，“老爺，您要多大的？”
殷戍點了點頭，伸出雙手比劃了一下大致的形狀。
“可以，”沙巴闊沉吟良久，肯定地說：“老爺，我能做。不過，還需要您提供詳細的圖樣……”
“圖樣很快就能給你，沙巴闊師傅，”殷戍大喜，高興得拍了拍他汗津津的肩膀，“明天就會給你。”
“孟圖老爺，您這是要做……”伽卡爾困惑地瞪大了眼睛，“這，這是什麼東西？”
“回到您的‘愛情之家’，我就告訴您。”殷戍淡淡地說道。
眾人一時無語，一絲尷尬的氣氛悄悄彌散開來。
支吾良久，還是殷戍率先打破了沉默。
“沙巴闊師傅，您和您的夥伴們在做什麼呢？”他興致勃勃地問道，“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那漢子一下子快活起來，“再把那些東西拿來，給尊貴的客人老爺看看！”
幾名健壯的漢子立即停止了鍛打，吭哧吭哧笨拙地抬出一個長方形的大木盒子。
人們立即驚呼一聲——那盒子中，竟是密密麻麻一大堆青黑色的箭簇，數量有數百枚之多！
一個傢伙捧上來一塊厚厚的、泥板一樣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擺放在眾人面前。
“老爺，”那漢子看上去極為忠厚老實，“您瞧呀，我們正在做箭頭呢……”他指了指牆角下的一排坩堝，“我們熬出青銅汁，然後倒到這個模子裡，等成型之後我們就開始鍛打……您瞧，我們打出來的箭頭都是最鋒利的呢……”
殷戍撫摸著那塊泥板上排得整整齊齊的幾十個箭鏃模子，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竟然能夠親眼見到古老歷史之中的青銅器鑄造和鍛打——儘管只是小小的青銅箭鏃！
“你們怎麼做這麼多箭頭？”伽卡爾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我記得，薩瓦瓦的沙巴闊師傅很少做兵器的嘛！怎麼突然一下子做了這麼多箭頭，還有刀？”
“喔呀，伽卡爾老爺，”沙巴闊諂媚地笑著說道，“我怎麼知道呀，這都是薩瓦瓦的迪耶布百夫長老爺分配給我的任務嘛，我完成就是了嘛！再說了，人家也給了金子……”
“是薩瓦瓦的百夫長老爺讓你做的？”老頭子眼皮霍的一跳，“薩瓦瓦的帝國武士所用的兵器和裝備，都是首都阿瑪爾納直接供給的，還需要他自己採購製作？他用來對付誰啊？”
伽卡爾說話的語氣突然帶出了一絲嚴厲，這燥熱的大房子裡空氣一下子變得極為緊張！
“我……我怎麼知道呀……”沙巴闊結結巴巴地說，“我只是聽說，這些箭頭要運到北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這也不是我這樣的下等人應該知道的嘛！”
“沙巴闊師傅，”公主突然問道，“我們一路走過來，發現這城裡一個人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薩瓦瓦不是一個人煙稠密的繁華港口嗎？”
那漢子著實被公主罩袍包裹下露出的可怕的半張臉嚇了一跳，腿一軟差點跪下！又見她竟然發出了正常的、溫柔的女聲，這才定住了神。
“小姐，伽卡爾老爺，您們這些天沒來，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他向門口的方向探頭探腦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說，“城裡的人都被迪耶布老爺趕到北方去了！”
“北方？”
“是的，北方！”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迪耶布老爺要在那裡建造一座‘北牆’，他把城裡人全都趕到那邊去做工，只留下幾個我們這樣的手藝人，還有一些老爺在城裡……”
殷戍一行人頓時大吃一驚！
“北牆”可是帝國“標準化”的一種防禦工事，只有首都的中央政府，才有權力決定是否建造、在哪裡建造！
“‘北牆’？”公主急急地問道，“迪耶布老爺不過是一個要塞的長官，他怎麼有權力在帝國境內建造‘北牆’？他是依照誰的命令做的？他要用‘北牆’來防備什麼人？”
沙巴闊奇怪地看著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姐，”他畢恭畢敬地說，“據說，迪耶布老爺的‘北牆’好像是防備希克索斯人嘛……啊，這只是我聽說而已。反正嘛，我們這幾個手藝人，也不關心那些，我們只是遵照命令打東西罷了嘛……”
希克索斯人！
這可是殷戍在帝國境內的第二個地方再度聽到這一名詞！
一個帝國東方邊疆的要塞長官，（可能）擅自驅趕著自己的城市居民去修建一堵可能屬於防禦工事性質的“北牆”，來抵禦名義上同屬於帝國“臣民”的希克索斯人！
如影隨形的希克索斯人！
他覺得自己的心裡亂極了。
“孟圖老爺，”伽卡爾突然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您看，您還需要什麼嗎……”
“這裡可以結束了，”殷戍飛快地說，“我想現在去您說的木匠那裡，馬上就去。”
……
幾個人回到位於薩瓦瓦富人區的那座“伊涅特”宮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此時此刻，沙漠地區的氣溫陡然降到了10度以下，涼絲絲的北風開始輕輕吹拂，遠方海浪的呢喃聲在暗夜中傳得很遠很遠，更顯出天地之間的一片靜謐。
“伊涅特”宮——或者說，胡尼老爺心愛的“愛情之家”——此時已是燈火輝煌。
莊園中的人們——油嘴滑舌的塞凱米布管家極為巴結地為這些伊涅特來的貴客們準備了極其豐盛的食物，而五位漂亮的白種女人也都盛裝打扮好了，等著老爺們吃飽喝足後摟著她們做某些不可描述之事——就像好色的胡尼老爺每次來“愛情之家”都要幹的事那樣。
但是，他們統統都失望了！
因為伊涅特來的那個健壯的、細眉細眼的年輕人，那個據說是有公牛神阿比斯時刻庇佑的傢伙，那個總是咳嗽不停、似乎不幸地患上了聞所未聞的“紫腸病”的可憐人，對“愛情之家”精心佈置的金燦燦、香噴噴的一切竟然毫不在意，而是隨便應付了兩下，便拽著他的兩個土裡土氣的怪女人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伽卡爾老爺不以為意，敷衍一番後繼續同塞凱米布一夥人狂吃豪飲，喧囂的聲浪在“富人區”之外都清晰可聞！
而在“愛情之家”一個小小的角落，在一間佈置的溫馨舒適的小房間中，殷戍開始了他真正的工作。
這個傢伙被激情燒得滿臉通紅，一邊捂著胸膛沒命地咳嗽著，一邊在莎草紙上狂熱地寫寫畫畫。而在他的身邊，無數張畫滿了圖與符號的莎草紙鋪得滿地都是。
塔蒙和公主一腦袋問號，也不知自己這位古怪的主子到底是怎麼了。連續不斷的奔走使得她們精疲力竭，但也不得不遵照他的囑咐，一遍遍地送來冰涼的蜂蜜水——主子的“紫腸病”可還沒好呢！
此時此刻，殷戍的大腦正在全功率執行著。他竭盡全力從記憶的深處挖出那些他曾經看過、聽說過的一些古典世界的冷兵器，並依據這些模糊不清的記憶用蘆管筆將它們復原到莎草紙上，並且再結合著這短短幾天內他所能蒐羅到的資源，來將它們變為現實。
沒錯，他想做出一臺可堪使用的、有一定射程和精度的弩炮，而且是使用扭力彈簧做為蓄能裝置的！
因為蓬特的“戰艦”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
混亂的相互追逐，全憑運氣的火力投射（還都是些石塊、長矛之類的東西），驚心動魄的跳幫，血腥殘忍的甲板肉搏戰（或者說，鬥毆），最後時刻無差別的火攻——這個時代的“海戰”實在是太特麼可怕了！
不不，他可一點都不想經歷這樣的海戰！
他一點都不想驚恐地看著漫天而來的石塊、箭、長矛、火炬之類的玩意兒卻毫無還手之力；他一點都不想用力揮舞著長刀、斧頭之類的兵刃衝向甲板上一群大叫大嚷、渾身血汙的可怕敵人；他不想在流滿了鮮血的、油膩溼滑的甲板上一次次地滑倒，不想看著同船的人變成悽慘的殘肢斷臂，不想被撲面而來的烈焰活活燒死、燻死！……
那麼，他該怎麼辦呢？
他必須想方設法加強蓬特人，或者至少是他的“座艦”的遠端投射火力！
這樣的“火力”必須滿足這樣的幾個要求：
第一，射程要足夠遠；
第二，精度要足夠高；
第三，體積不能太大，或者過於笨重；
第四，投射的重量要足夠大，有一定的殺傷力；
第五，再裝填的速度要足夠快；
第六，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必須能就地取材，能夠在短時間內大量製造！
那麼，弩炮——尤其是扭力彈簧弩炮——這個由希臘人所發明的，後來被羅馬人所發揚光大的神器，在第一時間便湧入了他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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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它？
第一，射程足夠遠——弩炮以強大的扭力彈簧作為蓄能裝置，能夠將沉重的石彈或者重型箭只投射到00米，甚至是400米（！）遠的距離；
第二，精度足夠高——這玩意兒的發射依託軌道，能夠控制彈丸保持不錯的射向與射角；棘輪和棘爪能夠控制弓弦張緊的力道，從而能夠精確控制射程；如果再配以簡易的瞄準具，說不定真可以指哪兒打哪兒；
第三，體積足夠輕小——伽卡爾帶他拜訪的“薩瓦瓦最好的木匠”確實比較給力，能夠打造出帝國境內所能看見的最好的木頭傢俱，那麼，製作這樣的弩炮應該不在話下；更何況那些人的工場裡還堆積著大量能夠製作這類兵器最適合的原材料——堅硬的刺槐木！
而那位“薩瓦瓦最好的銅匠”沙巴闊的手藝儘管不過爾爾，但是製作弩炮上最關鍵的部件——棘輪與棘爪，還是可以勝任的。
能夠初步解決關鍵原材料供應與製造的問題，殷戍有信心把這樣的弩炮製作成兩個人便可以操作的體量——大小應該不超過一張躺床，那麼蓬特的船在每一側船舷都可以佈置至少十門！
第四，彈丸足夠重——薩瓦瓦竟然存有大量的、原本用於製作軍用皮帶和皮具的牛筋與馬鬃，這玩意兒可是製作扭力彈簧最好的材料！有了如此強有力的彈簧，他能夠遠端發射公斤、甚至重達5公斤的石彈，能夠發射1米以上長度的重型箭只，甚至能夠發射浸透了油脂的燃燒彈！
第五，再裝填快捷方便——他為弩炮設計了簡易的絞盤，一個人就能快速轉動，將弓弦上緊（可能要費點勁）；在兩個人的熟練配合下，他相信這玩意兒的戰鬥射速最快能夠達到一分鐘6至8發！而十門弩炮相互配合，在一分鐘之內便可以將至少50公斤重的石頭塊兒一股腦兒地扔到敵人的腦袋上；
第六，就地取材——木頭，牛筋，馬鬃，麻繩，這都是能夠從薩瓦瓦立即取得，而且是大量取得的東西！
那麼，唯一能夠決定他是否能夠做出“理想”的扭力彈簧弩炮的因素，就只有那些工匠們的理解能力和手藝了！
殷戍被頭腦中狂野的想象烈焰、被胸膛中熊熊燃燒的激情之火燒得雙目發赤，滿臉通紅，鼻翼咻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