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爺們，請你們再好好想一想。尼尼微在遙遠的天邊……而且我剛才也分析了，至少在短時期內，我們還看不到回到尼尼微——不管是撤回去，還是打回去——的可能。那麼，一個在尼尼微享有崇高地位的大貴族，在這遙遠的馬裡，又有什麼用呢？即便他擁有再多的奴隸，再多的金錢，即便他能夠天天面見神聖的魯巴里特大王，即便他能夠和宮廷之中位高權重的大老爺們談笑風生……這一切，和馬裡又有什麼關係呢？一個飛揚跋扈的貴族老爺在遙遠的沙漠之中，同一只鳥折斷了翅膀，一隻魚離開了池塘，又有什麼區別呢？”
“你的意思是說……”薩爾貢的臉微微有些發白，“埃及人，你想……”
“在馬裡營地之中，完全是由您說了算，尊貴的殿下，”殷戍突然謙卑地鞠了一躬，“在這裡，您就是至高無上的神，尼尼微的各種規矩，在您這裡，通通都是無效的。是否應該整肅軍隊，該如何整肅軍隊，該整肅哪些人，全都在於您的一念之間。是的，殿下，您想讓誰成為貴族，誰就是貴族；您想讓誰成為平民、奴隸，誰就是平民、奴隸！……”
這位王子頓時恍然大悟！
“啊，埃及人，您可真是一個流氓！”那家夥興奮地搗了他一拳，“……哈哈哈！真有意思，您也在鼓動我做一個流氓！”
“如果這樣的話，問題確實能夠解決，”“鋼鐵俠”歡欣鼓舞地說道，“接下來，事情就好辦多了。誰，膽敢在馬裡營地之中搗亂、鬧事，我們的殿下可以首先廢掉他的貴族身份——尼尼微可管不到這裡——他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造次了……誰，立下了大大的功勞，哪怕是一個最下賤的奴隸，我們的殿下也能當場將他提升為貴族……這對提升軍團的士氣，這對整個馬裡的團結，確實有絕大的好處！”
“是的！”“李逵”也興奮起來了，“這對於我們的軍隊來說，絕對利大於弊！你們都知道，那些普通士兵兵營裡面的那個臭德行，那種糟心勁兒，我平時都不敢進去……我一進去，就好像踏入敵營一般，關係搞得很緊張……說實在的，有時候我真怕進去了出不來呢！”
“這下子您可以放心大膽地進去了，”殷戍打趣道，“因為從此以後，所有卑賤的士兵們都將兩眼放光地盼著您邁進他們的大門；那些激動的小夥子肯定都在興高采烈地嚷嚷著：看哪，快樂的烏什皮亞（‘李逵’的真名）老爺又來啦！他肯定為我們帶來了殿下的好消息！這一次，又是哪個幸運的傢伙即將蒙受殿下的恩寵，要成為一名光榮的貴族了呢？”
所有人都在放聲大笑，篝火邊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活躍。
“那麼，我們軍團的組織問題有望解決了，”殷戍趁熱打鐵說道，“每一個人的身份，將不再是導致大家縮手縮腳的障礙……身份問題，應該成為，也必將成為大家放開手腳行事的助推利器，成為促使我們的軍團，乃至我們的人民團結起來的最強大的力量之一！歸根結底，這對軍團很有好處，對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很有好處！……老爺們，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否可以達成共識了？”
“是的，安虎老爺，”“薩魯曼”笑眯眯地說道，“您解開了我的一個心結，所以我贊同您的觀點。看哪，其實您也要對我們懷有感激之情……我們這些人，可不是您所說的那種‘飛揚跋扈、胡作非為’的貴族老爺，我們都是真心實意地為了我們的殿下好，為了我們這支軍隊好……我們也都清晰地感受到了，您，一位埃及的貴族老爺，也確實為了我們這些人好！是的，安虎老爺，我們完全贊成您的想法！請您想一想，如果我們這夥人裡，只要有一個人有私心，只要有一個人對您的想法心懷不滿百般阻撓……呵呵，嘿嘿，是不是這樣呢？”
“那是，那是！”殷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諸位老爺高風亮節，一切都在為了大局著想；你們不僅僅侷限於自己的出身來看待問題，毫無私心，不計較個人得失，我，小安虎，實在是佩服佩服！”
“毫無私心？好哇，我的老曼達魯！”薩爾貢突然嬉笑著拍了拍這個老頭子的肩膀，“毫無私心？誰都知道，你這個老家夥在尼尼微可是鬱郁不得志了好幾十年……只有把我捧上去了，你才能出這口惡氣，對不對？”
“薩魯曼”的臉頓時紅了起來，語無倫次地咕噥半天，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薩爾貢的幕僚們一個個都笑了起來。
“別笑哇，笑什麼呢？……你，你的老婆被尼尼微的書吏總管XXX老爺拐跑了，你，當了0年的‘辛’門的侍衛，卻還只是一個百夫長；”薩爾貢笑眯眯地一個個點著名，“……你，伺候了大稅務官XXX老爺小半輩子，卻因為打碎了幾盞珍貴的玻璃杯而被趕了出來！你，因為欠了大財主XXX老爺的高利貸，不得不把自己的三個小妾雙手奉上……”
人們的頭都不約而同地低垂下來。
“看哪，安虎老爺，”他突然轉向了殷戍，頗有些動情地說道，“您也都知道，這些人都是貴族老爺，但都是尼尼微城中一些鬱悶的、消沉的、失敗的、不得志的貴族——真的，卑微的貴族過得還不如財大氣粗的奴隸——所以他們才願意跟隨我，跟隨一個同樣不得志的、失敗的王子。您說得真是對極了，我們這樣的人，除了自己的貴族名號之外其實一無所有……”
“您還有希望！”殷戍的雙眸閃閃發光。
“希望！”
所有的人都在喃喃重複著這個詞，歡快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無比。
“曼達魯老爺（‘薩魯曼’）說的都是實話，這些人確實是真心實意地巴望著我們的軍團真的好起來，因為這些人都已經把我們的軍團看作是最堅強的靠山了……所有人都在憋著一口氣……”薩爾貢微微嘆了一口氣，“安虎老爺，我之所以看好您，是因為我們都覺得，有了您的幫助，我們真的能狠狠地出這口氣！”
王子殿下所說的“狠狠地出氣”到底是什麼，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殷戍也完全明白。
他沉默著再次鞠了一躬。
“尊貴的殿下，尊貴的諸位老爺，”過了好一會兒，殷戍才小聲說道，“如果要想徹底解決軍團的組織問題，那麼，還有一個坎兒我們是繞不開的，那就是：戰鬥工兵。”
“‘鼴鼠’！”薩爾貢突然一愣，隨即滿意地點了點頭，“安虎老爺，您終於說到這個問題了……著是個大問題，我正想聽聽您的看法。”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開始聚精會神地聆聽。
“亞述的‘戰鬥工兵’，或者用你們的話來稱呼，‘鼴鼠’，這的確是一支令人頭痛的隊伍，”殷戍艱難地吞嚥了一口唾沫，“‘鼴鼠’同您的軍團朝夕相處，至少在表面上忠實地執行您的命令，讓您永遠都抓不住它的把柄；‘鼴鼠’的戰士勇敢、堅毅、頑強，堪稱帝國最強悍的軍隊，您在您偉大的遠征中還不得不依靠它……問題就出在這裡，我的王子！您離不開‘鼴鼠’，而‘鼴鼠’卻永遠不可能同您一條心，甚至它能隨時隨地拋棄您……因為它並不屬於您，它屬於尼尼微的‘伊拉.卡布卡巴獅子軍團’！”
“它接受神聖的魯巴里特大王直接指揮！”“薩魯曼”沉聲說道。
“這都是真的，”王子的目光開始變得兇狠、陰騭了，“你們說的都對。”
“我進行了細緻的觀察，我的經驗和理性告訴我，‘鼴鼠’可能肩負著兩項使命：第一，幫助您在帝國的西方進行長期作戰；”殷戍仔細斟酌著詞句，“……第二，代表尼尼微的什麼人，監視您，控制您……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消滅您。”
薩爾貢的幕僚們頓時一片譁然！
“安虎老爺，”王子不動聲色地擺了擺手，制止了手下們的喧鬧，“我完全贊同您的觀點。”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變得鴉雀無聲。
“王子殿下啊，您的理解和贊同，我真的感到非常、非常欣慰……而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殷戍頓了頓，小聲說道，“您，您的夥伴們，還有我，完全不知道這支隊伍從尼尼微到底領受了怎樣的命令，它肩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因為在馬裡營地之中，它就是一個獨立王國！”
“是的，安虎老爺，”“薩魯曼”叫了起來，“我們的人完全進不去！”
“他們可以派人參加我們一切重要的軍事會議，”“李逵”憤憤不平地說道，“而他們內部的無論什麼會議，我們都不可能參加……他們有自己的紀律、自己的秩序、自己的人事任免……還有自己的軍餉！真的，我們只能乾瞪眼！”
“他們都不接受我們的軍旗！”“鋼鐵俠”也叫喊起來了！
眼見自己的話題一下子激起了這夥人的同仇敵愾之情，殷戍頓時感到滿意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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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諸位老爺，”他有些好奇地問道，“請問，戰鬥工兵是否同尼尼微保持單獨聯絡呢？”
“是的，安虎老爺！”“薩魯曼”憂鬱地搖了搖頭，“‘鼴鼠’有著自己單獨的信使，完全不受我們的控制……說實在的，自從尼尼微出發，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同帝國進行聯絡了，一切行動全都靠我們自己。但是‘鼴鼠’不同，它同首都一直維持著固定的通訊……”
“那你們……”殷戍飛快地做了一個劈砍的手勢，“為什麼不切斷這種聯絡呢？”
“切斷？安虎老爺，您想得太容易了！”“李逵”突然有些誇張地叫了起來，“‘鼴鼠’同尼尼微進行單線通訊，據說是大王直接下達的命令，我們豈敢違抗？……如果我們膽敢對那些信使下手，我敢保證，第二天，‘鼴鼠’就會譁變了！而在尼尼微，也將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我就奇了怪了，”殷戍一下子被激怒了，“到底誰才是主子？是我們尊貴的薩爾貢王子，還是那個‘鼴鼠’？……說到底，那些人再怎麼跋扈，也不過是帝國的奴僕，是王室的奴僕，是薩爾貢王子的奴僕！主子竟然奈何不了一群奴僕，真是咄咄怪事！”
所有人都訕訕地笑了起來。
“安虎老爺，”薩爾貢訥訥說道，“怎麼說呢，有些事情，並不像您看到的、或者想象的那樣簡單……”
“諸位！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成了一隻遠離帝國和首都的‘孤軍’，”殷戍一下子打斷了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既然尼尼微的手幾乎不能伸到這片遙遠的土地上來……我們為什麼不趁這個大好的機會，一舉拔掉這顆身邊的釘子呢？我們為什麼不乾脆利落地解除這種危險呢？我們為什麼要始終戰戰兢兢地維持著這種特別彆扭、特別難受的關係呢？我們為什麼不來一個突破呢？”
“怎麼突破？”幾乎所有的人都衝口而出！
“消滅，”殷戍鐵青著臉，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乾淨、徹底地消滅馬裡的戰鬥工兵，消滅‘鼴鼠’！”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一般傻掉了！
“三千人，安虎老爺……”過了好一會兒，“薩魯曼”才震驚地叫喊道，“消滅！您要消滅三千人！三千個亞述人！三千個亞述最勇敢的小夥子！”
“亞述人幾乎從來不會內訌，安虎老爺！”就連陰鬱的“洛基”也激動起來了，“您這樣做，將會徹底摧毀我們軍隊的根基！”
“說來說去，安虎老爺，”“豬八戒”驚恐地嚷嚷著，“‘鼴鼠’其實並沒有犯什麼大錯……您就這樣無論是非對錯、不分青紅皂白地一舉消滅，必定激起強烈的對抗！而且，整個馬裡都將軍心動搖！……”
幕僚們群情激昂，開始七嘴八舌地數落起這位埃及人的“狠毒”與“殘酷無情”；而這傢伙卻雙手抱肩鬆鬆垮垮地站著，似乎早就料到了有這麼一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