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猛地一下子放開了腳。
辛巴庫坐直了身體，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敢發作，只是在不停地喘著粗氣。
“辛巴庫，你，拒不認罪！”年輕人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說道，“你，蠱惑你的同夥們一起同辛希布老爺進行對抗；你，一直在慫恿他們相互串供；你，嚴厲地威脅他們不得背叛你；你，甚至還使用了威脅他們的家人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我絕沒有對抗尊貴的辛希布老爺！”辛巴庫突然梗著脖子叫了起來，“絕對沒有！我對老爺的忠誠，神靈都看在眼裡！”
“對老爺的忠誠？”阿伊陰森森的目光一閃而過，“啊哈，辛巴庫老爺說，自己對辛希布大人的忠誠？”
“是的，年輕人！”辛巴庫掙扎著站了起來，又大大咧咧走回了自己的小凳子一屁股坐下，“辛巴庫的忠誠可是赫赫有名的！這是誰也汙衊不了的！安特夫想撼動辛巴庫忠誠的名聲，那是辦不到的！而你，”他輕蔑地瞥著阿伊，“你也休想糟蹋我的名聲！”
跪在地上的人群重新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名聲？很好，那我們都來瞧一瞧辛巴庫斬釘截鐵地宣稱自己對辛希布老爺的忠誠，都是怎樣的貨色吧！”阿伊用力摔打著手中的莎草紙卷，“來呀，我們一起看一看吧！”
“看吧，年輕人！”那個傢伙眯起了眼睛，嘴角也咧了起來，“看看你們還能有什麼新花樣！”
大家都眨巴著眼睛看著桌子前這位情緒激動的“副管家”老爺，不知道他到底要弄出什麼么蛾子。
“三年前的十月，辛巴庫對尼涅提耶.塞尼德說，他自己家的糧食不夠吃，並且家中五十個盛放啤酒的陶罐都已經空了；在他的直接指使下，塞尼德將辛希布老爺XXX莊園剛剛運進阿馬爾納的三百塔蘭麥子運到了他位於XXX莊園的第三個妻子的家中，並且示意書吏XXX在賬目上虛報了這一數字！”
“這純粹是假的！”辛巴庫頗為不屑地笑了笑，“我以為阿伊老爺能問出什麼花樣呢……這個問題，安特夫和他的狗腿子早就問爛了。年輕人，我告訴你吧，這個指控全都是假的，是安特夫為了詆譭我的名聲肆意編造出來的……賬目你儘管查去嘛，全都是對的！”
話音剛落，這傢伙身後的一個黑胖子突然跳了出來，正是該“指控”的另一個主角，阿馬爾納行宮的“前”稅務官，尼涅提耶.塞尼德！
“確實是假的，阿伊老爺！”他拍著胸脯說道，“我可是行宮的稅務官，我對數目字有著天然的敏感！每一車、每一駝、每一袋繳進行宮的麥子，我這裡都記得清清楚楚，老爺！你可以看一看，錢、物、帳，對應得清清爽爽，絕無差錯！”
“安特夫這個膽小鬼、文盲，連賬目都看不懂，他懂什麼？”辛巴庫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個年輕人看著挺精明的，怎麼會跟著這麼一個人混？還如此賣力？你能有什麼出息呢？”
人群中頓時發出了一陣壓抑的哄笑聲。
阿伊偷偷瞥了瞥那幾個光頭“陪審官”，發現他們卻都在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此時此刻，他的心裡真是恨透了——安特夫和他的人真的是一群草包廢物！那夥人不知用什麼齷齪的手段把這位“前”管家搞下去了，卻依舊讓對手佔盡了上風！怪不得他們直把自己往這個該死的火坑裡面推！
但是……等等！
這段時間，他好歹跟在那個“大管家”屁股後面屁顛屁顛、精疲力盡地記了無數的賬，那帳可不是白記的！
就在剛才，他好歹全神貫注、一目十行地參閱了大量“辛巴庫犯罪團伙”的卷宗，那些莎草紙卷，可不是白看的！
在一瞬間，這位“副管家”腦子裡飛過了無數的念頭，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阿伊默不作聲，慢慢踱回了大桌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繼續追隨著他的身影，大廳內的氣氛再一次變得沉悶不堪。
“假的？你們說，全都是假的？”他突然冷笑著又摔打出一卷莎草紙，“假的？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吧，辛巴庫！”
那家夥一下子愣住了。
“很明顯，辛巴庫和他所指使的塞尼德盜竊辛希布老爺的糧食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他們串通幾個墮落的書吏做這樣的假賬也已經熟門熟路了……看哪，確實，從XXX莊園的賬，到XXX莊園的賬，再到行宮之中的總賬，都做得天衣無縫，”阿伊慢條斯理地翻看著那幾卷莎草紙，“但是，這夥盜賊萬萬沒有想到，我，基安.阿伊，有著他們永遠都捉摸不定的巨大耐心！我翻出了三年前負責XXX莊園和XXX莊園糧食運輸的‘綠色鱸魚’駱駝隊……是的，是XXX莊園的小財主XXXX老爺名下的四十頭駱駝，他們可是給你們運了整整兩年的糧食！是的辛巴庫，他們自己還悄悄地做了一本賬！而這本帳，如果不是我，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這不可能！”塞尼德大聲喊叫起來，“沒有大老爺的允許，誰也不許私自做帳！賬目只能經過我的手！我才是行宮的稅務總管！”
“你怎麼知道，‘綠色鱸魚’駱駝隊做賬，是未經過辛希布老爺的恩准呢？”阿伊死死盯著他，陰森森地問道，“而且，你也說了，你是‘行宮’的稅務總管……那麼，你的職權範圍怎麼就如此寬泛，竟然管到一個不屬於辛希布老爺的、安分守己的駱駝隊頭上去了呢？”
“你想怎麼樣呢？”辛巴庫一下子打斷了阿伊，“你突然摸出一個來歷不明的賬薄……是黑賬！你是想對我進行新的詆譭嗎？”
“看哪，辛巴庫老爺，其實我錯怪了你，”阿伊冷笑著說道，“我剛才只是說，你可能貪汙了辛希布老爺三百塔蘭的麥子，和四十七罐啤酒……哦呵，我小看你了，尊貴的辛巴庫老爺可是一名‘大’管家，你怎麼能僅僅幹出盜竊一點點糧食這樣雞零狗碎的事情呢？你，哦不，‘您’，可是一個幹大事的人！”
他突然走到端坐在凳子上的辛巴庫面前，不聲不響地鞠了一躬。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要向您致敬，辛巴庫老爺！”阿伊突然大聲說道，“您確實是一個幹大事的人！是的，僅僅根據這份‘綠色鱸魚’駱駝隊的賬簿，在兩年之內，您就往自己不同的四個家中運入了至少8000塔蘭的麥子！……這還只是一支小小的駱駝隊！而根據我的調查，至少同時有三支駱駝隊專門為您，豪氣幹雲的辛巴庫老爺服務，而且是靜悄悄的服務！”
喔——！
桌子前的幾名光頭“陪審官”頓時發出了一陣驚歎！
“我估算，辛希布老爺全部莊園每年糧食收成的五分之一，都悄悄地、合法而又合理地進入了你的腰包。”阿伊冷峻地盯著那家夥，平靜地說道，“這還只是糧食。我還沒有和你算算香料、水果的帳！……啊，請不要這樣看我，辛巴庫老爺，其實事情很簡單，我現在乾脆再問你一句話吧：阿馬爾納每天送入行宮的蔬菜，有三分之一都跑到哪裡去了？”
辛巴庫正仇恨地看著這位張狂的年輕“副管家”，恨不得撲上去咬住他的喉嚨！
支吾良久，這傢伙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精明的年輕人，果然精明，和那個蠢笨透頂的安特夫完全不是一路貨色，”辛巴庫眨了眨眼睛，笑道，“不過，你也無非是透過那幾個亂七八糟的私帳、黑賬來詆譭我的名聲罷了。誰都知道，流竄在阿馬爾納街頭，和各個莊園大路上來回奔走的掮客、馱夫與行腳商人，都是些什麼樣的貨色！你採用他們的賬簿？你相信他們的良心？神靈呀，你想用本身就極度骯髒的證據來汙衊我，以及我的同伴們的清白，這是不是太欺負人了呢？那些人發過誓，他們的心靈是絕對正直、誠實的呢？你呢？你發過誓嗎？你還有勇氣站在公正的奧西裡斯大神面前嗎？……”
跪滿了一地的“犯罪團伙”成員們紛紛支起了身子，亂哄哄地點頭稱是。
“極度骯髒的證據？”阿伊不動聲色，“你想要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證據嗎？我這裡也有的是。”
“是什麼？”辛巴庫衝口而出。
阿伊笑了笑，又翻檢出幾張小小的莎草紙卷，在眾人面前一晃。
“我這裡還有一本十分有趣的小檔案，”他笑眯眯地說，“是一位叫做安迪耶瓦布.艾哈的年輕人寫的，他是一名書吏。湊巧，他正好在我們精明強幹的辛巴庫老爺手下做事。”
他又背著手踱了過來，在辛巴庫的身邊打著轉轉。
“……我們的辛巴庫老爺也許是身邊的人才實在太多了，他對這位年輕的書吏並不怎麼在意，而是安排他做一些簡單抄抄寫寫的活計。我見過這位小艾哈，絕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小夥子；也許正是因為如此，辛巴庫老爺和自己的心腹們密談的時候，多半也不會避著這位看上去毫無威脅的孩子。”
那家夥一直在眯著眼睛微笑著傾聽，額頭上卻沁出了一層汗珠。
“這位勤奮的艾哈也許想好好練習自己的文字，他養成了一個非常好的習慣，寫日記，”阿伊笑道，“他把每天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想都事無巨細地記錄了下來；而且我對這孩子的心理狀態也十分感興趣，因為他似乎對辛巴庫老爺對於自己的輕視心懷不滿，因此在文筆之中對這位‘大管家’頗多怨言……”
“艾哈！”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出了聲，“艾哈！他不在這裡！”
“瞧呀，小艾哈同這位‘稅務官’塞尼德老爺一樣，對數目字也有著‘天然的敏感’！”阿伊抖落著那一疊莎草紙卷，厲聲說道，“他在日記之中也記了一筆私賬！是的，一筆筆都記錄地清清楚楚！非常有趣，我把這位小艾哈所記錄的賬目，同你們所看不起的那些掮客、駝夫和行腳商人們所記錄的‘黑賬’相互對照，看看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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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巴庫的幾位“骨幹”頓時大驚失色，開始不安地扭動起來！
而這位前“大管家”始終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面前這位新任“副管家”的大喊大叫。
“怎麼樣？”阿伊獰笑著說道，“我們一起來對照看看？要不要玩玩這個有趣的遊戲？”
兩個人的目光如剛硬的刀鋒彼此相交，噌噌噌！霎那間爆出一片火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