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矚目之下，殷戍慢條斯理地翻身下馬。
圖雅和塔蒙，以及“蓬特十塔”也跟著下了馬。
視野之內，黑壓壓的人頭密密匝匝，或憤怒、或冰冷的目光好似萬把尖刀嗖嗖扎來，無形的威壓就像一雙舉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喉嚨，簡直令人窒息。
恍惚之間，這傢伙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古惑仔》中那位“東星耀揚”——當那個長髮飄飄的“文藝青年”費盡心機扶植的“生番”在演講臺上怒懟“山雞”卻一敗塗地屁滾尿流之時，也同現在的自己這樣被100倍以上的對手層層包圍起來了！
“蔣先生，洪興的人都在這裡，我只有一個人，我無話可說。”
不知怎麼的，殷戍突然特別想像那位“耀揚哥”一樣，歪著脖子斜著眼，很拽很酷地指著不遠處的那幫老頭，用鼻腔哼出這句話！
喀林德“高官”們當然也不會像“蔣天養先生”那樣揮舞著大雪茄，用一種更加藐視的語氣說出“哦呵？東星耀揚！臨危不亂哪……”之類的話；他們氣勢洶洶地走下大門口的臺階，用力扒拉開裡三層外三層的士兵們，直直衝著殷戍一行人一點點挪了過來！
喀林德宮廷忠心耿耿的大總管，為喀林德兢兢業業服務了40年的伊利舒姆老爺，率領著十幾名鬚髮皆白的老頭子，站到了殷戍面前。
而這個“埃及帝國東方事務全權特使老爺”雙手抱胸，高高揚起了下巴，正無限蔑視地看著他們。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你……安虎老爺，你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事情？”伊利舒姆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可是一名外交使節，你可是一名高貴的埃及貴族！你怎麼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請剋制自己的情緒，注意自己的措辭，伊利舒姆老爺！”殷戍沉著臉喝道，“你不是在同一名普普通通的埃及人對話，你是在同一名帝國政府的全權代表對話！我，莫潤爾.安虎，此時此刻能夠直接代表我們神聖的埃赫那吞國王陛下！”
“我是在問你，你為什麼要拐走我們的王后陛下？”那老頭根本就不吃這一套，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請尊貴的安虎老爺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對！必須給我們解釋！”
“為什麼要欺負我們喀林德人？”
……
這群老頭子七嘴八舌地數落了起來，情緒極為激動！
而殷戍一直在抱著胳膊斜著眼看著他們，一幅吊兒郎當的流氓樣子更把他們氣得七竅生煙！
“安虎！你不要以為你是一名埃及的使節，我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伊利舒姆氣得渾身發抖，“每個正直的人都會有良心，神靈會盯著你的一舉一動的！”
“良心？啊，多麼美好的詞，怎麼會從你們的嘴裡說出來呢？……你們到底要我解釋什麼？”殷戍冷笑著說道，“你們自己做過什麼骯髒的事情，心裡還沒有一丁點‘逼數’嗎？”
“你們就沒點‘逼數’嗎，嗯？”
最後這個詞，他又用漢語大聲喊了一遍！
“什麼？骯髒的事情？逼數？Bi Shu？”老頭子們亂紛紛地叫嚷起來，“安虎老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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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這傢伙有些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看哪，諸位老爺們！我早就聽說喀林德之所以能夠在亂世之中倖存下來，能夠在大國的紛爭之中明哲保身，是因為有一套玩得很純熟的本事……我一直很好奇，這個露著屁股的十八等小國，這個比三十年老寡婦的下體還要腥臭的破爛小城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本事保全自己……哦，親愛的老爺們，我今天得到答案了！是的，我可算是見識到了！”
站在身後的圖雅一直在悄悄扯拽著殷戍的袍子，但這傢伙卻不為所動，而是一聲高過一聲地厲聲喊叫著。
“什麼叫做背信棄義？什麼叫做喪盡天良？什麼叫做處心積慮？什麼叫做卑鄙無恥？我今天可都見識到了，諸位老爺！……不，我剛才說的還都太客氣了，這樣的行徑，可遠遠比三十年老寡婦的下體腥臭得多！我敢斷言，埃及最古老的莊園之中100年沒有打掃過的廁所，都散發不出這樣的臭氣！真的，諸位老爺，喀林德的味道，我看只有一樣東西能比：那就是整整一罐子變質的牛奶，再塞入三十只死耗子，再加上五十個醉鬼的嘔吐物，再加上七十名得了大爛瘡的ji女下體的分泌物摻在一起的混合物，在陽光下暴曬三天之後所發出的味道……”
伊利舒姆老爺和他的喀林德“高官”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名帝國的外交使節，一名高貴的埃及貴族，竟然能夠豁得出去當眾飆出如此噁心骯髒的詞兒，一時竟全都傻眼了！
“我敢跪在埃及的‘九柱神’之前，跪在亞摩力人的馬爾都克之前，敢跪在……”殷戍突然遙指著塔樓大門兩側的“拉瑪蘇”和“舍杜”石像，怒吼道，“……這兩位高貴的門神面前，毫無羞赧地發下毒誓：我，埃及的莫潤爾.安虎，對待自己的使命，對待自己的客人，一向是心懷赤誠、毫無惡意的！是的，莫潤爾.安虎是誠實而坦率的，他的內心絕對沒有，也不容許有一絲一毫骯髒的角落的存在！……請問，諸位高貴的老爺們，你們敢嗎？你們敢像我這樣發誓嗎？你們敢在神靈面前莊嚴地拍著胸脯說：嘿，神靈哪，我是誠實的，我沒有做過任何卑鄙無恥黑暗的事情，我沒有害過任何人……你們敢嗎？啊？”
這夥喀林德的老頭子們還在亂紛紛地叫嚷著要“討伐”埃及人的罪行，但他們的氣勢已經明顯地變弱了！
“來呀，老爺們！”殷戍的叫喊聲在諸位老者嘟嘟囔囔的聲浪中顯得極為刺耳，“來，敢跟著我一起發誓嗎？如果我們之中有誰不誠實，卑鄙，無恥，心靈黑暗，處心積慮地傷害他人，那麼就讓神靈——不管是埃及的‘九柱神’還是亞摩力的馬爾都克——立即降災於他，於他的家人，於他的城市，於他的國家之中全體人民！來呀！”
老頭子們喧囂的嚷嚷聲戛然而止。
殷戍瞪著血紅的眼睛，威嚴地掃視著眾人。
他的策略極為簡單粗暴。
他壓根就不分辨，一點都不想作出解釋——那樣的話，他立即就會陷入無休止的爭吵之中——在一場一開始就針對自己的陰謀中，喋喋不休的辯解根本就沒有任何勝算！
他必須乾脆利落地將話題引入另外一個方向：直接站到神靈的面前，賭咒發誓，而且發最狠最毒的誓言！
他完全瞭解這個時代的人們精神生活中都充斥著些什麼，神靈在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中佔據著什麼樣的位置。他必須把水攪混，把一個見不得人的陰謀同屬靈的世界緊密聯系起來！
一個人就算心靈再強大，就算能夠策劃出一個又一個完全違背道德良心的至黑至暗之事而面不改色，而這個人一旦孤獨地站在神靈的面前捫心自問，一旦想到上天降下的災禍不僅能將自己的人生攪得稀爛，還能禍及子孫時，他也必然會渾身發抖，他也必然會產生靈魂深處的顫慄！
而殷戍自己，一個1世紀來的穿越者，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怕個屁！
更何況一群400年前的、相隔了十萬八千裡的、已經隨著自己的文明徹底湮滅了的神靈，還管不到他的頭上！
退一萬步講，他——不管是穿越者殷戍，還是“帝國東方事務全權特使”莫潤爾.安虎老爺——無論怎麼看，在這件事中都是被傷害、被愚弄、被算計的一方；他，誠實而坦率，無可指摘！
“你，伊利舒姆老爺，你可是宮廷的大總管，你是這幫人的頭頭，”殷戍突然衝上前，一下子便揪住了那個氣喘吁吁的老頭子，“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跪在神靈面前發誓？”
“什麼？”伊利舒姆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跪在神靈面前，發誓！”這傢伙用力拖拽著老頭一步一步向著大門口的兩位門神走去，“來呀，勇敢一些伊利舒姆老爺，勇敢一些！”
圍在一起的老頭和士兵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走，人群中的喧譁聲越來越大。
卻沒有一個人膽敢上前，拽開這位膽大包天的特使老爺！
就因為他是特使老爺！
“發什麼誓？”那老頭子拼命掙扎著，“你要我發什麼誓？”
“發誓！”殷戍用盡最大的力氣尖叫著，“和我一起發誓！如果我們之中有誰不誠實，卑鄙，無恥，心靈黑暗，處心積慮傷害他人，那麼就讓神靈降災於他，於他的家人，於他的城市，於他的國家之中的全體人民！來呀！伊利舒姆老爺，來呀！”
老頭子的臉脹得通紅，用力掰著這位身強力壯的埃及年輕人的手，卻怎麼也掰不開。
而圍在身邊的喀林德士兵們始終緊張地握緊了長矛，矛尖幾乎能直接懟到這位“特使老爺”的身上，卻沒有一個人敢再進一步！
殷戍死死拽著伊利舒姆的衣襟，臉上已經浮現出勝利的笑容——他斷定這個老頭子不敢，他斷定這個老頭子不會為自己的主子背這個黑鍋！
“住手吧，安虎老爺，住手吧！”
“放開可憐的伊利舒姆吧！”
……
喀林德的這群“高官”們好像剛剛從這傢伙凌厲的氣場打擊之下清醒過來，突然開始七嘴八舌地為伊利舒姆求情了！
殷戍立即放開了那位可憐的老者。
“我為我的失禮行為向您表示歉意，尊貴的伊利舒姆老爺，”他突然彎下腰，快速地行了一個禮，“我們後會有期！”
話一說完，他便轉過身，用力一招手，就像沒看見身邊那些密密麻麻的長矛一般，直接朝著遠處“木牆”的大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圖雅、塔蒙，以及“蓬特十塔”也都沉默地低下了頭，緊隨著他轉身而去！
那些緊張對峙的士兵們竟然自動為他閃開了一條道！
“站住，安虎老爺！”老頭子們又亂紛紛地叫嚷起來，“您要去哪裡？”
殷戍一下子停住了，回過身以無限藐視的眼神盯著“馬馬什”要塞中的這一大群人。
“我要離開這裡，離開喀林德，遠離這裡散發出來的沖天臭氣，諸位老爺！”他中氣十足地喝道，“我，埃及帝國的東方全權事務特使，沒有興趣留在一個肆無忌憚地踐踏自己名聲的可怕城市之中，也沒有精力去對付那些處心積慮地針對自己的陰謀詭計！是的，諸位老爺，帝國政府已經透過我的眼睛，透過我的耳朵，見識到了喀林德，見識到了這個據說有著高超外交藝術的美麗國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了，見識到了這個鼻屎一樣大的小國是怎樣費盡心機地耍各種小花招的……再見諸位！再見！”
他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叫道，“埃及帝國同喀林德的友好關係到此為止，是的，就在這一刻，結束了！而我個人同你們的朋友關係，也結束了！”
圖雅也站了出來，用高亢尖利的聲調，將自己老爺的話一字不漏地翻譯成了阿卡德語，像潑水一般朝著那群人潑了過去！
“站住吧，安虎老爺！”伊利舒姆滿臉通紅大聲喊叫，卻只會不斷地重複“站住”這個詞！
也許這群人想藉助人數和態勢上的巨大優勢，當這位“特使老爺”剛一露面時便狠狠地來一個下馬威，盡情地進行羞辱，卻沒想到這個埃及人卻是一個硬茬——他根本就不按套路來，他直接撒潑耍流氓了！
這群本來志得意滿的老頭子們還沒怎麼開火，便通通都啞火了！
“站住？”殷戍兇狠地笑著，突然衝著他們張開了懷抱，“哦？看來喀林德人不僅喜愛給自己的朋友下各種圈套，從精神上進行羞辱，而且還熱衷於肉體傷害嘛！……那就來吧勇敢的喀林德人，一起上吧！畢竟我們只有幾個人，你們可有上千人呢！來呀，我看見你們閃閃發光的長矛和彎刀了，我看見你們密密麻麻的弓箭了……來呀堅毅的老爺們，來呀勇敢的戰士們，捅死我，砍死我，射死我呀！”
全場寂然。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身體僵硬竟如同泥塑木偶一般！
“瞧呀，來弄死我，為什麼不動手呢？”他乾脆幾下就扯開了自己的袍子，露出了油光發亮的一身肌肉，“在多年以後，歷史上就會流傳著發生在喀林德的傳奇故事——它乾脆利落地弄死了埃及帝國的一名外交使節！瞧啊，一個小小的城市膽敢挑戰一個巨大的帝國，而且它還真的挑戰了！它還取得了完全的勝利！……來呀，動手吧！”
這傢伙滿臉毫不在乎卻又極為兇狠的神色，活脫脫一副“混不吝”的模樣；而他在頭腦中甚至努力把自己想象成舊社會混跡於天津衛的“青皮”——那種人可真用小刀在自己大腿上削肉，一邊是血肉模糊一邊卻是談笑風生，眉頭皺一皺都算輸！
這一副刻意表現出來的混混、地痞、無賴的流氓氣質，再加上“埃及特使大老爺”的身份，可能真的把這群喀林德人嚇住了！
“你以為我們不敢嗎？”有人突然叫了起來，“殺死你們這幾個人，就像捏死幾隻臭蟲一般，沒有人會知道的！”
“那就來呀，還等什麼呢？”殷戍暴跳如雷，“來呀，往這裡捅，這是我的心臟，來，扎進來！”他用力指著自己的左胸，“來，虐殺我！把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我聽說喀林德的人還會把人頭砍下來掛在城牆上……來呀，就這麼幹吧！”
他突然轉過身，把自己的幾個隨從用力推到前面。
“來，千萬別有漏網之魚，千萬別讓埃及有報復的機會……來！把我們這幾隻埃及的臭蟲，全都通通捏死吧！猶豫什麼呢，怯懦的喀林德人！來讓我們看看你們是否還有一點男兒的本色！”他跳著腳怒罵道，“上吧，動手吧！沒有一個人會知道喀林德人幹下了如此驚天動地的偉業！殺死我們吧，讓我們有機會在地獄之中也向神靈宣揚喀林德男子漢們的勇敢吧！”
塔蒙、圖雅和“蓬特十塔”也絕不是孬種，面對著如林的長矛，全都驕傲地挺起了胸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