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克裡斯蒂亞諾被吻醒了。
他懶洋洋地揮揮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位可恨又可愛的瘋女人已經起床了, 正俯身坐在床頭, 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清澈的眼神甜蜜喜人。
“早安，我的愛。”她輕聲說。
克裡斯蒂亞諾微微一笑, 抬頭回吻了她一下。
“早安，瘋女人。”他愉快地說，伸了個懶腰, 從床上起身。
然後, 他頓住了——早餐邊疊放著他那套已經被洗乾淨熨平整的衣服, 連他的兩枚耳釘也擺在上面。
“怎麼了，已經不習慣穿衣服了嗎？”她戲謔地問，作勢拿走它們，“那你還是繼續光著吧，我求之不得。”
克裡斯蒂亞諾趕緊一把將衣服抱在手裡。
“看了那麼久還沒看夠？”他做了個鬼臉, 快速從頭到腳把衣服穿好, 並迫不及待地給自己戴上了耳釘，恨不得有面鏡子能欣賞一下。
她用一個無比遺憾的眼神回答了他的問題。
緊接著，在他驚訝的目光下, 她慢條斯理地舉起了一枚銀光閃閃的鑰匙。
“你有兩個選擇, 一個是你夢寐以求的，立刻回家。另一個是——”
她頓了頓，臉上的微笑承諾著未知的驚喜。“再住一天, 待會兒和我一起到外面看看。”
他怔了怔，問：“外面有什麼？”
“值得你和克裡斯蒂亞諾分享的東西。”
他沒有多想，順理成章地就選擇了後者。
“那麼待會兒就帶我出去吧。”他說，以信任的態度握住她的手，“來都來了，不看看多可惜。”
於是，三十分鍾後，那扇鋼鐵大門終於開啟了。
一踏出屋外，克裡斯蒂亞諾便感到自己走進了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他們正處於兩山對立的峽谷之間，四周有清泉的泠泠聲響，山間吹拂的微風在盛夏的悶熱中劃破一道道口子。黎明的白光勾畫了遠處群山的輪廓，在蔚藍色的明淨天空下無限延伸。
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感到渾身清爽新鮮。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他問。
“我喜歡在文明的邊界探索。”她回答，“然後總是越走越遠，就找到了很多意外的，沒有被開發破壞過的好地方……這個屋子也是，我猜它是戰爭期間造來刑訊的吧。”
他回頭看了看那古舊的小屋，對她翻了個白眼。“你還真會充分利用它。”
她輕輕抱住了他。“原諒我。我總是想獨佔你。”
他溫和地笑了笑，說：“那麼作為道歉，今天你就好好帶我看看。”
她點點頭，拉著他的手，沿著崎嶇多石的小徑，向山上走去。
初露的朝陽正在向大地微笑，山谷裡芳草菲菲，花香幽幽，洋溢著生命的氣息。
有克裡斯蒂亞諾在的時候，她很少會浪費注意力多看周圍其他的事物，只覺萬事萬物都會在他的美貌和光彩下黯然失色，失去意義。但現在她發覺，他的存在卻是點亮了世界，能讓哪怕最破敗荒涼的風景也變得生動活潑，燦爛生輝。
“你很喜歡來這種深山老林探險？”他偏頭問，“一個人？”
“我是喜歡。尤其是像那種不開闊的茂密樹林，或者黑魆魆的，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的山洞，我特別喜歡進去看了。”
“哇哦，不會害怕嗎？”他驚奇地說。
“我總是感覺，在最深邃的黑暗後面，會藏著童話仙境。”她聳聳肩說，“偶爾我確實也會想，萬一那後面是死亡陷阱的話，我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等死了，無論怎麼大叫也不會有人聽到，更不會有人救我。如果我的屍體最後被找到了，別人可能會說，這個病歪歪還愛作死的傻瓜把自己送進了墳墓裡，然後就把我的存在忘得一乾二淨。”
他做了個不寒而慄的表情。“那你還不怕？”
“怕。可是那也不能阻止我不斷去找比現世更好，更高的境地。”她說，“反正，如果找不到仙境的話，比起繼續在無聊的世界空耗時間，痛快地死掉也沒什麼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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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裡斯蒂亞諾微微一怔，心靈受到了意外的震撼。
“你……”他淺笑著，嘗試尋找合適的措辭，“很酷。”
她也笑了。“不是瘋嗎？”
“瘋也是。”他挑眉說，“那麼現在，你要帶我去找仙境嗎？”
“也許。但也可能你會被我帶進地獄的火坑裡。”她狡黠地說，“怕嗎？”
他摟住她的腰，輕快地應道：“至少我不會是一個人，有什麼好怕？”
“很好。”她順勢靠住他的臂膀，“有你在，我才更是不用怕了……太陽在身邊，什麼黑暗，什麼陷阱都不可能吞噬我。”
溫暖的感覺流遍全身，匯入到心裡。他低頭吻了她一下，輕聲說：“那我以後都陪著你走吧。”
她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他。她的注視有穿透靈魂的力量。“你是認真的麼？”
克裡斯蒂亞諾毫不猶豫地說：“當然。”
“謝謝，克里斯。”她的笑容溫柔哀慼，“不過，你這樣說，我又開心又害怕。”
他十分困惑。“為什麼？”
“你和我上床的時候——不，你開始喜歡我的時候，我就這麼想了。”她長長地嘆息道，忽然又咳嗽了一陣，“你永遠都該笑得開開心心的，可是我卻總會害你哭。”
克裡斯蒂亞諾迷茫地撓撓臉，然後瞭然地一笑。
“因為你是個變態色情狂？”他揶揄地問。
她盯著地面默不吭聲了一陣。“還不止呢。我，還有我的人生，比你能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
他露出探究的目光。“多複雜？”
她沒有回答，親了親他的肩膀。“我那麼對你，你就不生氣嗎？”
“誰告訴你的？”他冷哼了一聲，“我只是剛氣完而已。”
“這麼快？”她好笑地說。
他撇撇嘴，一臉無奈的樣子。
“因為你很愛我嘛，我都不知道怎麼生氣了。”
她停下了腳步，克裡斯蒂亞諾也跟著停下。她取下他捲髮中的草屑，手指輕柔地掠過他面部優美的折角、曲線。這是一張堅毅又柔軟的臉。
“你一點也沒變。”她感嘆道。
克裡斯蒂亞諾茫然地歪頭：“你指什麼？”
她笑而不答，重新牽住他的手，忽然把他拉到一處樹蔭遮掩的巖壁前。
“第一個目的地到了。”她說，拉開那些遮擋的樹枝以便通行。
“小心。”他趕緊幫助她，“這裡有什麼特別？”
“仔細看這個。”她指著巖壁說。
克裡斯蒂亞諾看向她所指之處，很快就怔住了。
細看之下，那塊爬滿苔蘚，崎嶇不平的深黑色巖壁上，竟密密麻麻分佈著貝殼、珊瑚、節肢動物和一些奇異漩渦花紋的精美圖形，栩栩如生，宛如一幅海底世界的浮雕壁畫。
“這是什麼？”他愣愣地問，“雕刻嗎？”
她搖了搖頭。“化石。”
他訝異地張大了嘴。“化石？”
“是的。”她微笑道，點了點其中一個鸚鵡螺，“這些應該是奧陶紀的種類。它們已經在這呆了超過四億年了。”
克裡斯蒂亞諾更驚奇了，忽然歡快地咯咯笑了起來，像找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樣。
他興致勃勃地伸出手，來回輕觸那些遠古生物的遺蹟，感到時空的隧道在他手底下被打通了。
“你是怎麼找到的？”他問，“酷斃了。”
她立刻被他的興奮所感染，快活地說：“我很喜歡化石，只要一看到這種沉積岩，就會忍不住刨兩下找找——這是我最大的一次發現。”
“是嗎？你很喜歡這個？”他一邊笑，一邊繼續摸巖壁，“那我改天請工人挖下來讓你收藏研究怎麼樣？”
“啊，謝謝，克里斯。”她失笑道，忍不住一把抱緊他，“你太可愛了。”
“不客氣。”他扭頭往她臉上吻了一下。
久久地駐足欣賞了一陣，他們這才重新摟在一起，徒步上山。
爬上斜坡後，視野開闊了些，山間風吹草動的響聲也更明顯了。金色的晨輝透過樹梢射下來，在他肩頭跳躍，他美麗的側臉邊緣閃爍著光點，洋娃娃似的長睫毛變得半透明。
“為什麼你喜歡化石？”他歪頭問。
“我始終在找能戰勝時間的東西。剛剛那些小家夥，它們的生命無聲無息地沉沒了，存在的痕跡卻凝固永存了，不是很奇妙嗎？”
“的確……戰勝時間。”他點點頭，慨然重複了一遍。
而後，他好奇地看向她：“像那樣的東西，除了化石，你還有找到別的嗎？”
“好問題。”她笑道，“到山頂我再告訴你吧。”
“好吧。”
過了一會兒，她有些氣力不支，甚至開始咳嗽了。
“你還好嗎？”他趕緊問。
“沒事，就快到了。”
克裡斯蒂亞諾皺了皺眉，直接拉起她的兩隻手臂，二話不說地將她背在身後。
“噢，克里斯……我沒事，我可以自己走。”她不好意思地說，“你不用背我。”
他沒理她，穩穩抓住她的大腿，健步如飛地向上疾走。
“我背得動你。”
她甜蜜地低下頭，把臉貼在他結實的後背上，感到天地間的色彩更明麗了。
當她感到克裡斯蒂亞諾開始流汗，體表也越來越熱時，她輕拍了他一下。“快到了，放我下來吧。”
他卻走得更快了，輕喘著說：“那就到了再放你下來。”
她快樂得無可奈何，只得輕輕伸手為他擦汗。“累了可不要勉強。”
一陣陰涼的山風吹過，他們總算看到了山頂的風光。
克裡斯蒂亞諾將她放到地上，用手遮蔽強烈的日光，看向遠方，而後情不自禁地向發出了一聲讚歎。
烈日如一隻智慧之眼般高居天空，群山籠罩於若有若無的雲霧中，綿延不絕地伸展曲折，粗礦、崇高、博大，力量無窮，以巍峨的形態訴說大自然奧妙高深的玄理，無聲地震撼人類的心靈。
他們就這樣站在這裡，和整個自然世界對峙。
“很壯觀，是嗎？”她問。
“是的。”他一手攬住了她的肩膀，“你真的找到了個好地方。”
她靠到他的懷裡遙望遠方。“不過，對著望不到邊界的大海和星空，或是這樣高不可攀的山峰，總是有點讓人害怕。”
他想了一會兒，問道：“因為，這會讓人覺得自己很渺小？”
“沒錯。”她自顧自地呢喃說，“大地震動，火山噴發，山呼海嘯的時候，人又算什麼呢？這也是為什麼日本人喜歡死亡美……只有死亡是不可抗拒的永遠，那也就只有死亡的本身才能戰勝時間。”
他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問：“這就是你對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
“以前是的。”她柔聲說，褐眼反映著不滅的曙光，“但現在，我已經確定還有比那更好的東西可以戰勝時間了。”
“是什麼？”
“不深奧，很簡單，甚至很天真，你猜猜？”
他咬著指頭冥思苦想了一陣，半開玩笑地問：“難道就是愛情？”
她卻認真地回答：“是的。”
克裡斯蒂亞諾頓時愣住，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不相信永遠的愛情？”她問，“也從不想結婚？”
他猶疑了好一陣，無奈地苦笑了。
“我父母的婚姻就是個噩夢，至於我自己……”他自嘲地哀嘆了一聲，“一半的女人是愛錢愛名不愛我，另一半女人是只愛和我睡覺。我的粉絲或許是真心喜歡我，但是哪怕cr7不存在，生活也一樣會照常繼續，沒有任何致命影響……我可不敢再幼稚天真了。”
她堅決地搖了搖頭，雙手搭住他的肩膀，深深凝望他的眼睛。
“不，就和對待你的夢想一樣，對待感情，你也該那麼幼稚天真。”她擲地有聲地說，“你要保護自己，但絕不要因為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而去選擇蒼涼可悲的‘成熟’，不要停止期待，放棄希望，放棄固執……你該深愛上一個女孩，彼此靈魂相貼，矢志不渝，真心換真心，絢爛到極致，然後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相愛到突破時間和死亡，直達永恆——這才是你應得的。”
克裡斯蒂亞諾微微一震，恍然無言。
他似乎從邈遠的時空縫隙中，聽到了與他此時感動的心跳相應和的聲音。
良久，他輕聲問：“你被那樣愛過？”
“是的。”她的面容憂鬱感傷，嗓音若海岸的濤聲般邈遠而有力，“在有生的瞬間，我能透支所有幸運，抱住這樣一個人，徹底地愛和被愛，真正地活一回，呼吸一回，什麼都值得了。”
克裡斯蒂亞諾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內心冷硬的保護殼融化在了她的傾訴中。
然後，那雙澄澈的暖棕色眼睛裡再次流露出了幼稚天真的期待。
“你是那樣愛我的嗎？”他追問。
她柔情脈脈地笑了，牢牢握住他的雙手。
“當然。我一直都那麼愛你。”她凝視著他說，“答應我，永遠記得世上有一個女人這樣愛你，也永遠不要放棄相信永恆的愛。”
迎著她深情的目光，某一個瞬間，克裡斯蒂亞諾又疑心她眼裡看到的是否是她的丈夫，但那一絲疑慮卻很快在深沉的情感衝擊下煙消雲散了。
沒有人這樣愛過他，沒有人能這樣愛他……直到這一刻為止。
於是，他含著靦腆幸福的笑意，對她緩緩點了點頭。
“好。”
她欣慰極了，撫著他的臉，柔聲說：“這才對，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
克裡斯蒂亞諾淺淺地一笑，托住她的下巴深吻。
然後，他摟著她的腰，和她在朝陽下緊緊依偎，彼此長長的倒影像枝葉糾纏的大樹般交織在一起，定格在時光的盡頭。
“我愛你，瘋女人。”他飛快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笑著掉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就快寫成散文了#
現在還在看還在冒頭的人，大概只有曾經的三分之一。
果然，讀者都是 拔吊無情……
【盛世美顏，每日一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