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之前之所以會主動詢問宋芯的狀況，除了被那些發散而來的目光看的不自在之外，主要是看到了縈繞在遲水周身的淡淡灰氣。
身為陽間掌燈人，左右自然知道那淡淡的灰氣，正是與怨魂接觸過後，從怨魂那裡沾染到的汙穢之氣。
不過，遲水周身的穢氣只是很淡的一層，而且隱隱有著消褪的跡象。
所以左右推斷，遲水應該並不是直接接觸到了怨魂，而是碰到了被怨魂附身的人後，從那附身之人的身上間接沾染到了穢氣。
將這個推斷與之前一系列的事結合起來，左右確定這穢氣應該就是遲水從女友宋芯那裡沾染到的，而這也正好解釋了宋芯為何會昏睡兩月始終不醒——恐怕那姑娘現在是被什麼怨魂給糾纏上了，魘在了夢裡。
可雖然知道宋芯很有可能是撞鬼了，左右卻不能做什麼，因為身為除魂師的原則之一，就是不可主動插手活人的事。
除魂師是一類極其隱秘的身份，其機密程度甚至還在那神秘的“有關部門”之上，因為有關部門雖然神秘可至少還有人聽說過，而除魂師在人間卻絲毫沒有任何記錄。
除魂師和有關部門其實是相同的工作性質，都是躲在暗處處理一些神秘的事件，只是有關部門負責處理的是由活人引起的案子，而除魂師負責的卻是由遊魂引起的案子。
舉個例子來說，一個人在大馬路上看見了鬼，那負責把這個人洗腦並將所謂的“見鬼”合理化，是有關部門的事；而一個遊魂在大街上閒逛的時候剛好被人發現了，那負責渡化或者消滅它，就是除魂師的任務了。
陰陽之間有著它本身的規定和平衡，除非是處理各自案子的過程中，不得不接觸另一個世界的事物，否則無論是除魂師還是有關部門，都不能主動僭越了陰陽之間的那條線。
所以，除非現在有個心懷執念、未能解脫的遊魂出現在自己面前，並且它的執念恰好就與宋芯有關，否則就算左右有心也是無權干涉宋芯的狀況的。
而左右從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所以比起糾結不能出手救人的自責，左右覺得還是專心對付自己餐盤裡的雞翅比較實在。
然而這個世上的事，只有想不到，沒有不可能。
這個道理，左右在八個小時後就親身體會到了。
一頓難說滋味的午餐吃完，左右便拉著柯基早早的回到了教室。
脫離了遲水那團讓人壓抑的低氣壓，回到了尚且空無一人的教室，憋了一肚子話的柯基，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跟左右侃大山了。
“小右，你說宋芯學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根本就不是得病，而是被鬼纏上了？”
坐在課桌上仰頭喝了一口手中的飲料，柯基低下頭望著左右興致勃勃的猜測道。
嗯，你猜對了。
雖然心裡這麼想，左右卻只是佯裝不感興趣的隨口應了一聲：“嗯，也許吧。”
對於柯基會把事情往鬼怪作祟上猜，左右倒是並不驚訝，甚至覺得合情合理。
或許是從小被人欺負出了黑暗的心理，柯基從幼稚園開始，就對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倍感興趣，每逢遇到無法解釋或是令人尷尬的事，也都會毫不客氣的推到鬼怪身上。
比如幼稚園的時候不小心尿了褲子，柯基就會說尿褲子並不是自己的錯，而是自己剛才沒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因為自己的身體被鬼魂附身了。
再比如說上課的時候，明明眼睛一眨不眨的認真看著黑板，但被老師點名叫起來回答問題時卻沒有答出來，柯基就會覺得剛才一定是有鬼魂矇蔽了自己的神智，讓自己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失憶狀態。
諸如此類，層出不窮。
甚至有一次，左右還在柯基家的櫃子裡，發現了柯基用來扎小人兒的手縫布偶。
當時左右倒不覺的柯基的心理太過黑暗還是怎樣，反倒覺得柯基的手還真是蠻巧的，因為那醜的分不清是人偶還是怪物的扭曲娃娃，一看就是柯基自己縫的。
雖說醜是醜了點，可一小男孩兒能自己縫一布偶，說起來也是挺牛逼的一件事。
按理說其他孩子要是在這方面表現的興趣濃厚一點兒，一定會被大人們懷著恐懼嚴厲喝止，可誰讓柯基身邊跟著左右這麼一個“道兒上”的人，不僅不會因為柯基的怪癖而嚇得疏遠柯基，反而還成了柯基傾吐癖好的物件。
於是在左右的縱容下，柯基在信奉鬼魂的路上可以說是一去不回頭。等到柯基的父母意識到柯基的這種特殊愛好時，再想更正柯基的壞毛病已經為時太晚。
熱衷於鬼魂之說的柯基，幾乎無時無刻不想著能親自見一下鬼。所以碰上這種一睡就是兩個月不醒的古怪事件，柯基要是不往鬼魂作祟上想，那才讓左右覺得奇怪呢。
“那你說我們要不要建議水哥去請個道士什麼的來看一看啊，反正就算治不好也沒壞處。”
心裡的猜測得到了左右的認可，柯基頓時陷入了張牙舞爪的歪歪模式，一顆心已經開始幻想起道士來了後，見他天資聰穎、骨骼清奇，於是決定收他做關門弟子，從今以後，遠離俗世紛爭，一心潛修，得成大道。
嗨呀，這麼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默默的看著因為腦洞大開而面露痴呆狀的柯基，左右無奈了撇了撇嘴，就算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柯基現在在想什麼。
柯基的建議，左右倒也不是不同意，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認可，可這是現實又不是小說，哪兒那麼容易就給你整來一有真本事的道士。
其實別說是柯基他們這種普通人，就算是左右這種有特殊身份的人，長到這麼大也沒見過真正的道士——當然，大街上那些穿著道袍濫竽充數的不算。
道教一門流傳至今雖然是分支眾多，可大多分支流派在修煉道術上還是講究一個潛修。
潛修潛修，就是潛於暗處，專心修煉。所以真正有道行的道士，輕易是不會踏足凡塵，去干擾人間瑣事的。
至於那些打著茅山道士的旗號，收錢給人看相、看風水或者是驅邪捉鬼的，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自學了點淺顯皮毛的騙子，要麼就是被逐出師門的不肖弟子。
這兩種無論哪一種在左右看來，都是一樣的不靠譜。
要真是找他們來驅鬼的話，花了錢卻沒驅走鬼那都是小事，就怕那些人弄巧成拙，連命都直接搭在了裡面。
不過左右自覺自己是個很善良的少年，所以看著柯基歪歪的那麼高興，便沒把這些話說出來打擊柯基。
“你要是想給水哥提建議我倒是不反對，不過我覺得這種事兒既然你能想到，那水哥和宋芯學姐的父母恐怕也早就想到了。”
順手從柯基的桌上拿過他上午上課時記錄的筆記，左右一邊翻找著自己的筆記本，一邊慢悠悠的說道。
雖說現在是個講究科學的時代，可那些“不科學”的事卻從未曾在這個世界上消弭過。
所謂病急亂投醫，自己閨女昏睡了倆月還不醒，醫學上又查不出任何問題，那只要宋芯的父母不是那種特別死板教條的人，恐怕都會懷疑自己的閨女是不是沾染了什麼壞東西，然後找個“大師”來看一下。
不過鑑於宋芯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來看，恐怕他們找到的那些“大師”就像左右想的一樣，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根本就沒什麼真正的本事。
“嗯，有道理。”
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左右的話，柯基是很少反駁的：“那你說怎麼辦啊，就讓水哥繼續這麼消沉下去啊。
雖說咱兩跟水哥不算太熟，可水哥好歹也是跟咱們並稱一中四帥的校草級人物啊，可這兩個月都頹廢成什麼樣了，鬍子拉碴的簡直瞬間蒼老了十幾歲。今天一桌吃飯的時候，我都沒好意思看他。”
說著，柯基眼神一亮，好像想到了什麼。
身形矯健的從課桌上跳了下來，柯基一個轉身坐在了凳子上，瀟灑的甩了甩額前的劉海，衝著左右眯眼、咧嘴，笑的就像一隻賤兮兮的小狐狸：“哎，要不咱倆明天去醫院看看宋芯學姐怎麼樣？反正明天就週末了，咱們也不上課。”
納尼？！
上下來回的打量著柯基，左右覺得柯基的腦子一定是裝了太多的黑暗元素有些瓦特了，要不他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跑去醫院看別人的女朋友幹嘛。
就算他想和鬼打交道的目的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他至少也得先能看見鬼才行吧，他一個普通人又不自帶能見鬼的陰陽眼，去了除了乾瞪眼之外也就只能聞聞消毒藥水了。
何況宋芯被鬼魘住了是實打實的事，萬一那鬼再發個瘋，出來禍害這些圍觀的人，左右倒是有充足的手段可以自保，可柯基沒有啊，再把這一帥小夥兒折在裡面，左右以後哪兒還有臉去柯基家裡蹭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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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柯基的建議，左右果斷否決了。
“不行，你又不會驅鬼，去了幹嗎。”
這話左右其實只說了一半，另一半是：“你不會可是我會，雖然不能出手干涉，但去檢視一下狀況還是可以的，嘿嘿。”
有一秒，左右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誆騙小狐狸的老狐狸。
孰不知，此時的兩人可謂是各懷鬼胎。
在左右目光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柯基已經斜著揚起了薄薄的嘴角，眼底深處閃過了一抹鬼祟的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