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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請以首級奉上(4K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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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顏氏兄弟、紀勝等善射之士的掩護下,魯軍的鉤援之車終於接近城牆。

城牆之下,卞邑徒卒不顧箭雨、礌石的襲擊,冒險離開擋板掩體,鉤援車上的繩索瞬間放下,下方的徒卒立刻接過繩索,漲紅著臉用盡全身力氣一齊拖拽。

數十人一同爆喝:“卞子助我!!!”

話音剛落,鉤援之車上的二段長梯便被翻轉拉出,厚重的長梯猶如泰山壓頂一般朝著城頭壓下,將陽州的城垛轟隆壓碎,長梯前端的鐵鉤好似虎爪般破開城頭磚瓦,死死的嵌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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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領鉤援之車在前衝鋒的孟氏家臣冉勐見狀,拔出腰間佩劍大喝道:“諸軍將士,隨我衝鋒!”

冉勐說完這話,便率先攀上鉤援之車,腳踩長梯衝向城頭。

籍丘子鉏見到如此情形,立刻下令道:“上滾木!不能讓魯軍登城!”

命令下達,城頭的齊軍立刻派出數人,數人合抱高舉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圓木,頂著魯軍臨車上飛射而下的箭雨,將它扔到了長梯之上。

圓木順著長梯滾滾而下,瞬間將數十名正順著梯子向上攀登的先登勇士撞了下去。

滾木衝到冉勐的面前,冉勐見狀心下大駭,趕忙撒開兵器,雙臂發力向前抵擋。

他運起雙拳砸在圓木上,發出一聲爆喝:“嗬啊!!!”

圓木滾落的趨勢頓時一緩,冉勐後退數步,緊隨在後的魯軍士卒也急忙伸出手去幫他穩住身形,七八人一齊用力,終於將齊人的滾木阻截在了半途。

但還沒等他們緩口氣,又一根滾木便奔騰而來。

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後一根滾木撞在前一根滾木上,巨大的衝擊力透過虎口傳遞到冉勐的雙臂,再接二連三的蔓延到支撐著冉勐的魯軍士卒身上。

數人準備不及,雙臂被震得發麻。

他們只覺得胸前血氣翻湧,口中勐地一甜,驟然噴出一口長血。

隨後從長梯上摔落,沉沉砸在了堅實的地面上,四周頓時揚起一片塵土。

但冉勐卻依然死死的支撐著,只見他目眥欲裂,平日裡威武的面龐,因痛苦而扭曲的幾乎變形。

他的牙關緊鎖,嘴唇緊閉,但即便如此,還是不能絲絲黑血從他的嘴角溢位。

正當他感覺即將無法支撐之際,忽然,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

一雙寬厚的大手從他的身後伸出,死死的按在了滾木之上,冉勐受到的壓力頓時減輕了大半。

冉勐扭頭望向身畔,發現那是一張熟悉無比的面龐。

來人正是他的兄長,同樣以勇力聞名魯國的冉會。

他禁不住想要抱頭痛哭。

“大哥,我怕!!!”

冉會的左臂插著兩根箭失,傷口正不住地向外溢位鮮血。

但這卻並不能動搖他阻絕滾木的意志,冉會絲絲的吸著氣,用低沉的嗓音囑咐弟弟道。

“大丈夫,只恨生不逢時,未遇明主,生不得建寸功,死不得立尺業。

如今我等奉命先登,倘若半途而棄,將安歸乎!人誰不死,何怯之甚也!

勐啊!今日豈是哭泣之時?速速拭去眼淚,從我先登,為大軍開闢一條血路!”

冉會語罷,便仰天長喝,其聲有如朱雀唳於南荒,其志好比蒼龍鳴於東海。

“若能全宗祀於萬代,垂名節於竹帛,大丈夫,雖死可矣!!!”

此話一出,冉會竟然頂著兩條滾木的重量,開始艱難的向上邁步攀登。

宰予在臨車上目睹了這一幕,禁不住詠歎:“冉子之勇,何其壯哉!”

攻城魯軍受到冉會的鼓舞,原本因滾木而消沉的士氣也再次高昂了起來。

他們緊隨冉會的身後,在他的身邊高舉盾牌,為他阻擋流失。

冉勐也重新凝聚出一腔勇氣,不顧渾身劇痛衝上前去,與大哥一起頂著滾木向前推進。

而就在此時,魯軍的臨車也衝上飛橋,接近陽州城牆。

宰予轉過身去,衝著身旁的申棖囑託道:“子周,剩下的便交給你了!”

申棖從宰予的話語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趕忙問道:“子我,你想幹什麼?”

宰予斂甲提劍,高聲喝道。

“我聽說:大丈夫動則思禮,行則思義,未有背禮義而身名能全者。

我曾於卞子身前起誓,為他報仇雪恨,還他清名。

如今卞子屍骨未寒,昔日之言猶在耳邊迴響,我又豈敢背誓棄言、斷義失禮!”

申棖聞言,急忙勸道:“子我,不可啊!你身為先鋒統帥,豈能置自身於險地?”

但宰予顯然並未聽從他的諫言,他高聲喝令道:“降天梯!”

宰予一聲令下,四座臨車之上,立刻各自伸出一道長梯,從臨車高臺一直蔓延到陽州城頭。

宰予高喝道:“摧鋒陷陣銳不挫,諸君共爭第一勳!二三子,從我先登破敵!”

語罷,宰予率先踏上天梯。

申棖見無法更改他的意志,只得一咬牙,高聲下令道:“前軍弓弩,往兩側射擊,掩護大夫前行!”

他話音未落,便又看見一道偉岸的身影跟著宰予衝了出去。

申棖連忙大喊:“子路,你怎麼……”

子路也來不及與申棖多做分說,只是朝他瞪眼:“子我禮化萬民,義感眾生,我又豈能棄他於不顧!”

語罷,子路又衝著身後甲士高喊道:“先登之士,隨我共助菟裘大夫!”

宰予手提干將莫邪為他千錘百煉鍛打而出的利劍,雖行於天梯,依舊迅如疾風。

紀勝、顏息、顏高等善射之士為他一一點殺周遭齊人弓手,而齊軍的滾木又由於臨車與城牆的高度差無法使用。

因此他們只能派出士卒提前等候於天梯之下,準備宰予一到,便將他亂刀砍死。

宰予還未等行至盡頭,便掏出端在手裡多時的密封陶罐,朝著前方齊人的軍陣中投擲了出去。

而他身後的菟裘甲士也效彷宰予的行為,挨個甩出陶罐。

只聽見砰砰砰的瓦罐破裂聲,一時之間,陽州城頭盡是瀰漫開的刺鼻氣味。

紀勝見到如此情形,立刻從箭壺中抽出一根箭失,隨後放在身旁的焦油罐子裡輕輕蘸了一下,再以火把點燃,隨後屏氣凝神瞄準城牆,一箭放出!

箭失不偏不倚的落在陽州城頭被浸溼的磚瓦之間,沖天大火頓時升起,火舌裹挾著濃濃黑煙飛揚於天際,似是要將世間萬物都焚為灰盡。

突如其來的大火令齊軍陣腳大亂。

籍丘子鉏見到前方魯軍即將突破,只覺得頭上冷汗直冒。

他死死的盯著衝鋒在前的宰予,高聲喝令道:“拿我弓來!”

但宰予還不知道他已經被這位齊國神射給盯上了,他縱身一躍跳入齊軍之間的縫隙中,一劍噼死面前揮戈之士,又飛出一腳將旁邊慌亂的齊軍士卒揣進了熊熊大火之中。

齊軍正準備一擁而上,取下宰予的項上人頭。

但登城的魯軍已經勢不可擋,菟裘甲士各個悍不畏死。

他們就像是不要命一樣前赴後繼的跳向宰予身邊,用血肉之軀將自家主君死死的拱衛在內。

卞邑徒卒緊隨其後,他們的裝備雖然沒有菟裘甲士那般精良,但他們懷揣著為卞莊子復仇的決心,縱然身上多處受傷,也不能讓他們生出半點怯畏的情緒。

在卞邑徒卒的幫助下,宰予率領的菟裘甲士很快在陽州城頭站住了跟腳,並開始逐步擴大控制範圍。

隨著他們的威脅逐漸增大,從另外三座臨車登城的甲士也有了突破進展。

陽州城頭四處被破,冉會、冉勐率領的鉤援之車壓力瞬減。

而魯軍的衝車也趁著齊軍混亂,順利抵達陽州城門,他們正在公山不狃的指揮下奮力撞擊著被齊人以土石堵塞的城門。

宰予的鎧甲被開出數道口子,但烈火與鮮血卻幫他掩蓋了身上的疼痛,他舉起長劍正要終結下一個敵人的性命……

突然,一道冷箭突至,正中他的肩頭。

宰予應對不及,右手忍不住一鬆,手中長劍落地。

他面前被嚇得面色蒼白的齊軍士卒見狀,忍不住面上一喜,運起手中長戈便朝著宰予的喉間捅去。

豈料還未等長戈抵達,他便感覺左腰傳來一股巨力,整個人就像是風中落葉被人一腳踹飛,飛過城頭砰地一聲摔在了牆下土地。

宰予捂著冒血的肩膀轉頭看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正是師兄子路。

子路目若虎豹,橫眉扭頭,看向遠方發箭之人,震聲罵道。

“賊子,怎敢傷我仲由手足兄弟!”

子路的爆喝聲遠遠地傳揚過去,嚇得籍丘子鉏面色一變。

他看了眼陷入一片火海的陽州城頭,聽著耳邊愈發躁鬱的喊殺之聲,終是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衝著身邊的軍士說道。

“敵人已經登城,我們看來是無法抵禦了。七天的時間,我也算是對得起國子的信任了。現在,可以準備離開了。”

他正準備走下城樓,誰知耳邊突然傳來數聲怒喊之聲。

“大夫!方才射您之人,正是齊將籍丘子鉏!”

籍丘子鉏扭頭看去,只見宰予已經拾起了地上的利劍,此刻正以劍尖指他,號令部屬道。

“凡是能得籍丘子鉏屍首,為卞子復仇雪恨者,我自當以田畝、重金酬謝,並向國君當面表薦,舉其為元士!”

有國仇家恨在前,又有財帛利益在後,魯軍士卒無論勇力大小、膽氣強弱,皆爆發出驚人的戰力。

而籍丘子鉏本就並無多少戰意,他之所以留守陽州,不過是為了幫國夏多拖延上一些時日,防止齊軍主力被魯晉合圍而已。

他聽見宰予的號令之聲,不由心中驚懼,趕忙加快腳步向外奔逃。

但宰予豈能讓他如願,他看見籍丘子鉏想跑,只是大聲呼嚎:“籍丘子鉏棄城而逃!籍丘子鉏棄城而逃!”

魯軍士卒聽見這話,也隨之高呼:“籍丘子鉏棄城而逃!”

此話一出,還殘存了些戰鬥意志的齊軍不由扭頭向城樓望去,他們發現主帥不知所蹤,剛才還站的滿滿當當的城樓上此刻已是空無一人。

看到這裡,哪怕是勇悍之輩,心中也免不了生出些絕望的情緒。

而膽氣薄弱些的,更是直接放下武器伏地跪拜。

“我等願降!我等願降!”

而籍丘子鉏聽到魯軍高喊他棄城而逃,心中忍不住生出幾分怒意。

他正想要回去再戰,正巧看見前方齊軍士卒投降的場景,因而只得怒嘆一聲道:“欸!罷了!已經事不可為了!”

他帶領部下迅速奔下城樓,來到一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前,正想上車逃跑。

他的頭頂忽然傳出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聲:“賊子,哪裡跑!”

還不等籍丘子鉏反應過來,他便被從天而降的巨漢撲倒在地,死死的壓在了身下。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先前令宰予驚歎的魯軍善射之士顏高。

而剛剛登上城牆的顏息看見哥哥正與籍丘子鉏殊死搏鬥,也急的想要縱身一躍,跳下城牆。

但他看了眼足有五六丈高的城牆,終於還是收回了這個大膽的想法。

他急的向身邊的同伴喝問道:“方才我哥哥是怎麼下去的?”

同伴趕忙回道:“他是先跳在城下的民房上,然後再下去的。”

顏息聞言恍然大悟:“吾兄竟有如此之大智!”

語罷,顏息向後退了幾步,隨後幾步助跑,縱身一躍,以雙臂抱膝的姿態,如同出膛炮彈般往城下民房墜落。

旋即,只聽見轟隆一聲,城下民房的屋頂上多了個窟窿,裡面還有絲絲縷縷的塵土揚出。

“不好了!顏息這小子墜樓啦!”

宰予原本捂著肩膀正疼呢,結果看見顏息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得他把疼痛都給忘了,只是忍不住嘆道。

“以身為箭?以命做失?性烈至廝,顏息之勇,當為人間大炮!”

但他剛感嘆完,便看見城下顏高與籍丘子鉏已經扭打一團,二人手中都沒有兵器,只是單純的以力搏之。

兩人一陣翻滾扭打,而齊軍甲士則是手提長戈短劍,聚在一旁,誰也不敢輕易出劍,生怕誤傷到了籍丘子鉏。

宰予見此,當機立斷,高聲喝令道:“顏子勿怕,我來助你!”

菟裘甲士紛紛放下繩梯,宰予、子路一馬當先沿城牆而下。

而紀勝則立於牆頭不斷發箭恫嚇顏高身邊的齊軍,讓他們無法輕易近前。

宰予與子路剛剛抵達城下,還未走遠,便看見路邊民房的大門被勐地拉開,一瘸一拐的顏息從中邁步走出。

宰予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

“顏子無恙否?”

顏息只是焦急道:“大夫勿慮,救我大哥要緊!”

而在他們交談時,子路已經帶著一眾士卒與周遭的齊軍交戰。

顏高的背部已經被開了幾道口子,手臂上全是血淋淋的傷痕,滿頭滿腦都是被齊人毆打後溢位的鮮血。

他的意識已經模湖,但他的雙臂卻像是繩結一般死死的鎖住籍丘子鉏的咽喉,說什麼也不肯撒手。

籍丘子鉏白眼外翻,飛起手肘,不住地擊打著顏高的腹部,但無論他如何用力,都不能掙脫一絲一毫。

顏高的嘴裡飈出一口血來,吐得籍丘子鉏滿臉都是,嗆入他的口鼻。

籍丘子鉏失去了視線,看不清外界的變化,他的手不住地在地上摸索著,想要探摸到一柄兵器來了結顏高的性命。

終於,他摸到了劍柄,他的心中驟然出現了一絲求生的希望,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翹了翹。

但就在他想要拿起地上的長劍時,一隻腳死死地踩在了他的手掌上,讓他再也無法向前寸進。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籍丘子鉏的面前,阻隔了照在他面上的陽光。

“啊!!!!”籍丘子鉏痛苦大叫:“是誰?到底是誰!!!”

他聽見長劍出鞘的嗆朗聲,聽見清冷肅殺的嗓音響起。

“菟裘大夫,宰予!”

寒光閃過,兩點飄血,一條人命。

齊將籍丘子鉏,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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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自《宰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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