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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田恆,你挺上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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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予和子貢上了田恆的馬車,剛剛坐穩,田恆便滿臉帶笑的給他們講起了齊侯的‘奇聞軼事’。

“當年國君年輕時,飲酒直到深夜。

他覺得一人獨飲不過癮,於是就命令驅車去晏子家,打算帶上他老人家一起喝。

誰知敲開晏子家的門後,發現他竟然穿好了朝服。

晏子站在門口問:是諸侯入侵了嗎?是國家出事了嗎?如果不是,國君為何半夜三更來臣下的家中呢?

國君說:酒味香,音樂美,我想和您一起分享啊!

晏子說:宮中有專門負責鋪席端酒送菜的人,我不敢參與這一類事情!

國君見勸不動晏子,於是就命令說:那去田穰苴家喝吧!

誰知敲開了我族叔的家門後,卻發現他穿好了戰甲,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

族叔穰苴問道:是敵國入侵了嗎?是大臣有叛亂嗎?如果不是,國君為何半夜三更到我這裡呢?

國君說:酒味香,音樂美,我想和司馬您一起分享啊!

族叔的回答也和晏子一樣:宮中有專門負責鋪席端酒送菜的人,我不敢參與這一類事情!

國君自討沒趣兒,於是便吩咐左右,驅車去到我國大夫梁丘據的家中。

梁丘據親自奏樂,左手操瑟,右手拿竽,陪伴國君飲酒。

國君喝得大醉,說:真是開心呀!今天我飲酒,沒有晏子,穰苴這樣的人,國家如何治理?沒有梁丘據這樣的人,我又如何尋歡作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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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這個故事,宰予和子貢忍不住互視一眼。

從前他們就聽說田氏有狼子野心,今日一觀,果然不假。

雖然田恆嘴上說的是齊侯的奇聞軼事,但是個人都能聽出來他存了什麼壞心眼兒。

不過偏偏你還不能指責他說齊侯的壞話,因為這畢竟是齊侯自己幹過的事。

按照齊國史官一脈相承的剛直脾氣,這件事肯定已經被如實記錄在桉了。

既然都寫進齊國的館藏史料,那也就由不得人家田恆拿出來調侃。

要怪,也就只能怪齊侯自己太沒熘。

不過田恆故意對我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難道是想讓我對齊侯心生嫌隙,從而遠離他嗎?

還未等宰予想清楚,田恆又笑著從袖子裡取出《易傳》,虛心的向他請教起了問題。

宰予無法推辭,因而也只好為他一一解答。

二人談著談著,田恆突然把話題轉到了紙張和他們販售書籍的行為上。

“能夠發明紙張,還能撰寫出如此之多的精妙典籍,您的才學真是令我拜服啊!

《詩》中說:彼其之子,邦之彥兮。

這形容的,大概就是您這樣的人吧?”

宰予對他的話不敢掉以輕心,只是回道:“您真是過譽了。

撰寫了再多的典籍,掌握了再多的知識,如果不能應用,又有什麼用呢?

《詩》中說:為酒為醴,烝畀祖妣。

儲存億萬新稻糧,釀成美酒甜又香,獻給祖先來品嚐。

齊國之所以如此富庶,平民百姓之所以可以過上這種好日子,全都是仰賴了田氏諸多賢才的輔左啊!”

田恆笑眯眯的回道:“如果齊國的士人都像是您這樣博學恭謹,那麼國家何愁治理不好呢?

即便齊國無法得到您和子貢這樣的賢才,如果您的著作可以在這裡流傳開來,那麼也是一件有助於國家的幸事啊!”

他這話一出口,子貢立刻嗅到了潛藏的商機。

“您的意思是?”

田恆回道:“您或許知道,我的子嗣眾多,因此一直擔憂他們無法得到充分的教導。

而宰子的著作《爾雅》,便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啟蒙書籍,因此我想私下裡向您預先訂購一百本,作為族學之用。

不過我這麼做未免也自私了些,畢竟齊國需要這些書籍的人數不勝數,然而每個月運到齊國的書籍卻只有那麼多本……

唉呀,這還真是兩難啊……

我有個不好啟齒的請求,不知道我能否替齊國的百姓央求二位,加大對於齊國的書籍供應呢?”

對於這些貿易細節上的問題,宰予一向不怎麼過問,都是全權交給子貢處理。

但子貢聽了田恆的請求,也有些犯了難。

“您替齊國百姓請命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我們貿然提升了每月的印刷數量,到時候運到齊國的書籍全都滯銷了……”

子貢說的很委婉,說到底,他是擔心賠本。

雖然書籍的印刷成本不高,但運費和人力支出卻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況且,商品到了齊國後,還要被抽取關市稅。

如果空跑幾趟還好說,一旦跑的多了,容易把家當全都賠進去。

田恆聞言,哈哈大笑道:“這一點還請您放心。加大供應的要求是我提出的,如果書籍滯銷,自然也應該由我田氏負責。

這樣吧,我願意與您和宰子訂立誓約,自下月開始,凡是您二位運到齊國的書籍,田氏一律按照市價收購。

只要您運的過來,不論多少,我田氏全部吃下,您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宰予聽到這話,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田恆這是打算幹什麼?

大鬥出,小鬥入,用來收買民心。

現在又打算壟斷紙質書市場,藉此來為自己培養人才,順便收買中低層的士人嗎?

二道販子?

菟裘紙業齊國大區總代理?

好傢伙!

無限量收購。

田恆這小子是想要參股啊!

不過宰予倒也沒有出聲反對。

他在晉國的圖書銷售有趙氏撐腰,在齊國當然也得找個靠山。

再說了,田氏願意出血給齊國民眾普及教育,宰予簡直求之不得。

而且按照田氏的一貫做派,他們收購圖書後,基本不可能加價銷售盈利。

反而還有可能降價銷售,用來聚攏人心。

你這麼懂事,那我就不和你計較上輩子拿我開刀的事情了。

賺錢嘛,普及教育嘛,不丟人。

宰予道:“沒想到田子居然有此仁心,既然您願意造福百姓,那麼我們自然應當鼎力相助。”

田恆笑著正想要與宰予繼續談論相關細節呢,但時間過得太快,馬車已經來到了齊國公宮的門前。

田恆見了,只得請宰予先下車。

“不急,後面的事,一會兒晏飲時,我們還可以細細詳談。我還有許多問題,想要向您求教呢。”

對於田恆的這種請求,宰予一般是拒絕的。

畢竟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一般都是用來攪動風雲的,就算給人答疑解惑,那也僅限於自己的學生。

可田恆畢竟是大客戶,就當是他付費提問了吧!

眾人下了車,還未等進入公宮,便看見後面也來了一輛馬車。

只看一眼這車樸實無華的造型,就知道必定是晏子的座駕。

晏子的馬車停下,御者畢恭畢敬的攙扶著他下了車,還未等腳掌落地,便聽見晏子的詢問聲響起。

晏子一臉奇怪的望著御者,問道:“你的家中最近是出了什麼變故了嗎?怎麼感覺你最近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御者聽見這話,不好意思的回道。

“真是什麼事都逃不過您的觀察。上個月,我的妻突然提出要與我和離,不願意再同我一起過了。”

晏子不解道:“這是為什麼呢?是我每個月支付給你的報酬不足以讓你養家嗎?

如果不夠,你應該儘早告訴我啊!怎麼能等到家人都開始抱怨了才說呢?”

御者搖頭道:“您對待我們這些侍從,向來都是極好的。給我們提供的報酬,也十分豐厚。

我的妻想要離開我,並不是因為報酬的原因。

她聽說我當了您的御者後,曾經偷偷從門縫裡觀察過我替您駕車的模樣。

她說:‘晏子身高不過六尺,卻做了齊國的相國,名聲在各國顯揚。

我看他外出,志向思想都非常深沉,時常保持著謙卑待人的態度。

現在你身高八尺,才不過做人家的車伕。但看你的神態,揚起馬鞭大聲呼喊,不僅沒有羞恥,反而自以為挺滿足。

我不要這樣沒有志氣的丈夫,所以要求和你離婚。’

我想了想她的話,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因此十分羞愧,便改正了從前的行為,希望能夠做一個有志氣的人。”

晏子聞言,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

“能有這樣的賢妻,這是你的福氣啊!而你知錯能改,這同樣也是很寶貴的品德啊!

現在你的品德已經足夠使用了,之後就要看你有沒有足夠的才學了。”

說著,晏子從袖中掏出一本書遞給了他:“這本《書》你且拿去。

我給你三月的時間,如果你能參透其中的道理,那麼再繼續替我駕車,就實在屈才了。

等到那時,我自當向國君表薦,讓你出仕為官。”

御者聽了這話,喜不自勝的雙手從晏子手中接過書卷,口中連聲道謝。

晏子只是微微笑著,隨後便邁開步子朝著公宮前的臺階走去。

田恆見了晏子,微笑著想要上前打招呼。

豈料晏子竟然對他視而不見,直接從田恆的面前走了過去,只留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宰予和子貢見了,也對晏子的‘失禮’舉動瞠目結舌。

他們一直以為這位受齊國百姓敬仰的矮個子老頭是個靈活多變的人,卻沒想到他居然也有如此‘不通情理’的一面。

明明上一刻還對著地位低下的御者大加讚揚,下一刻卻又能直接對勢力龐大的田氏嫡子甩臉色。

他們現在總算明白夫子為何要誇讚晏子了。

剛中有仁,仁中有剛。

傲上而不忍下,恃強而不凌弱。

既能夠仁愛民眾,又能夠維護公室。

從這個角度來看,晏子和夫子居然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怪不得夫子說他與晏子是和而不同呢!

他倆雖然運用的方法和政治理念不同,但其目的卻是高度的一致。

田恆陰沉著臉,望著晏子一路遠去,直到他走入公宮,方才壓著火氣對宰予和子貢說道。

“晏子大概是年紀大了,老眼昏花所以看不清人吧。我們也走吧,國君一會兒該等急了。”

他扭頭望了眼晏子的御者和馬車,冷哼了一聲,隨即領著宰予和子貢踏入公宮。

田恆應該不是第一次參加齊侯的私宴,他熟門熟路的帶著宰予和子貢來到了一處偏殿。

裡面時不時傳出陣陣鼓瑟簫樂聲,還有齊侯的郎朗大笑,以及眾人的談話聲。

宰予步入室內,隨意掃了一眼,發現參加私宴的客人並不算多。

不過似乎大家與齊侯的關係都很親近,這一點從他們都能與齊侯自如的談笑上就能看出。

眾人看到有新客到來,談笑聲都為之一滯。

齊侯看到田恆,也笑著喊道:“田家的兒子,你身邊的那兩位都是魯國來的遠客,他們不懂我的規矩,所以可以免除懲罰。

但除了他們之外,你今天是最後一個到的,按規矩來說可要罰酒啊!”

坐在齊侯身邊,與田恆長得有幾分相像的白胡子老頭也附和道:“恆啊!君上已經下酒令了,你還不快行酒受罰?”

田恆聽了這話,只是笑了笑,隨後行禮道:“田恆遲到,自當罰酒。不過在此之前,我請求國君先罰晏嬰飲酒。”

晏子聽了這話,面色不改,似乎司空見慣。

“喔?”齊侯喝酒喝到一半,放下酒爵問道:“這是為何啊?”

田恆道:“君上您賜給高官來使他尊貴,賞賜百萬錢財來富足他的家室,群臣的官職沒有比他更高的,俸祿沒有比他更多的。

然而他卻穿著緇衣麂裘,乘著簡陋的車子,駕著劣馬來參加您的宴會,這難道不是當著遠方客人的面,去掩蓋君上您的賞賜嗎?”

子貢聞言吸了口涼氣。

他原來還以為田恆挺大肚呢,鬧了半天,是在這兒等著晏子呢!

而宰予則饒有興致的望著晏子,打算看他會如何應對。

“這……”齊侯琢磨了一下:“說的好像不錯啊!罰,罰晏子喝酒!”

一旁的侍從立馬端來酒爵來到了晏子身邊,晏子接過酒爵,離開座位踏著老邁步子走到堂中。

他向齊侯行禮道:“君上您是讓我喝了酒然後說呢?還是先說了,然後喝酒呢?”

齊侯有些不高興,他皺眉問道:“您難道還有什麼想說的嗎?那就說了以後再飲酒吧!”

晏子說:“您賜給我官職來使我顯貴,我不敢因為顯貴而接受官職,只是為奉行君王的命令而接受。

賞賜百萬錢財來富足我的家,我不敢為了富有而接受這麼多錢財,只是為了傳揚君王的賞賜而接受。

我聽說古代賢明的君王,大臣中如有接受優厚的賞賜,但不管理國家事務的,就要懲罰他。

在處理政務上,不能勝任工作的,就要懲罰他。

如果君王的內臣,大臣的父兄,如有離散到郊野的,這是我的罪過。

如果君王的外臣,大臣的下屬,如有流亡在四方的,這是我的罪過。

如果兵器不夠完備,戰車沒有整修,這是我的罪過。

但乘著破舊的車子,駕著劣馬來參加宴會,這怎麼是我作為臣子的罪過呢?

況且,我用您的賞賜,使我父輩那一代的人沒有不乘車的,母親一族的人沒有不豐衣足食的,妻子這一族沒有挨凍受餓的。

國中沒有入仕為官,家中貧苦遭難,等待我的賑濟然後才能燒火做飯的有數百家。

像是我這麼做,到底是掩蓋了君王的賞賜呢?

還是傳揚了君王的賞賜呢?”

齊侯聞言,忍不住起身道:“說得好啊!方才是寡人誤解您了,來人,替我罰田恆喝酒,喝兩倍的酒!”

晏子不顯喜怒的回到座位坐下,而田恆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

他本想陰晏子一把,誰能想到居然把自己給坑了!

宰予和子貢則不免在心底暗暗為晏子點贊。

什麼叫做諷諫?

什麼叫做頂級的陰陽怪氣啊?

晏子能連續輔左三位國君,始終壓制著田氏,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齊侯盯著田恆飲完了兩大杯酒,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嘴角還浮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在座的群臣也許沒有察覺,但卻被正對著他的宰予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心裡勐地咯噔了一下,心中泛起了一絲狐疑。

這……

齊侯看起來假痴不癲的,難道他也同我一樣,其實從頭到尾都看了個通透,只不過一直都在裝愚?

宰予細細一琢磨,越想越覺得的確有這種可能。

能夠安坐齊國君位長達五十年的傢伙,怎麼可能是什麼純潔可愛的良善之輩?

他該不會一直在拿晏子和田氏互相制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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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我有了。

作者:有了什麼?

讀者:推薦票和月票?

作者(狂喜):誰的?

讀者(羞赧):你的。

——節選自《宰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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