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廚房這個近似封閉的空間,不找人說話就像蓋著蓋子的鍋爐一樣悶,冬裡便找阿碗聊天。
"阿碗,你在尾月堡工作還滿意嗎?"冬裡問。
冬裡自問對僕人不錯,薪資待遇都是高水準,還有威爾教授讀書寫字。
他想知道僕人們的真實想法。
"超滿意的。"阿碗不假思索地說。
"有小錢錢,有吃不完的麵包,有照顧我的卡娜姐姐,有既嚴厲又溫柔的威爾老師..."
說了一大圈,阿碗想起冬裡也在面前,趕緊大聲稱讚一句。
"當然,還有最最溫柔的少爺呀!"
尾月堡不僅是冬裡的家,也是僕人們的家,他們緊緊依附著城堡,早已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阿碗,我記得你是由卡娜擔保來的,工作了這麼久,會不會想父母?"冬裡問。
尾月堡的僕人,上月鎮本地居多,也有來自小山村的,只要身份清白或有人擔保即可。
阿碗九歲進的尾月堡,現今十三。
"少爺,我沒有父母。"阿碗眼裡的光澤黯淡下來。
冬裡驚覺失言。
"抱歉..."
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怪不得節假日阿碗從不回家省親。
似乎是覺得找到傾訴物件,阿碗便一五一十地身世告訴冬裡,城堡裡除了卡娜,還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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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很亂,大家都不到街上玩,我也不太明白怎麼回事。"阿碗說。
"只記得有騎士來屋裡時,媽媽緊捂著我的嘴,叫我不要出聲,然後家裡僅剩的糧食就沒了,我好餓好餓。"
悲傷的過往。
"爸爸被叫去當兵後,就再沒回來,有一天媽媽哭著告訴我,爸爸去世了,我問媽媽什麼是去世,她只是抱著我哭。"
"媽媽生病了,病得很厲害,可我們沒錢找醫生,媽媽把我趕出家門,叫我來上月鎮找親戚卡娜姐姐。"
"後來,卡娜姐姐告訴我,媽媽也去世了。"
"去世是什麼,為什麼要去世呢?直到前不久威爾老師教我,我才明白,去世就是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不能再跟他說話,不能再跟他擁抱...
冬裡沉默。
很明顯,這是一場戰爭,妻子等不回丈夫,孩子等不回父親的殘酷戰爭。
即便是濱海一帶這種超凡資源遠不如內陸富饒的地區,每年的大小戰爭仍不間斷,被覆滅的城鎮勢力不計其數。
在戰爭中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只能在**中迎來末日。
阿碗算是幸運的,有個身在安穩小鎮的親戚可以投靠,並得到善良的對待,而孤立無援又身陷戰爭泥潭的孩子呢?
那些成天叫囂著要打戰爭的人,他們看不到。
冬裡暗暗告誡自己,要壯大上月鎮,不讓任何人欺負,阿碗的工作是在廚房切菜烤麵包,那他的工作就是保證她安心烤麵包。
如果避不過戰爭,就在戰爭前做好準備。
一件現實的事。
在奧利哈剛大陸,戰爭是永恆的主旋律,長達萬年的歷史,十年戰爭、百年戰爭,只能算常態。
在那場無盡廝殺後。
神魔精靈、泰坦巨龍以蓋世姿態傲立第一階層。
人族偏安一隅,唯神羅有資格站在大陸舞臺中央,緊守凡人最後的榮耀。
"小目標,什麼時候才能達成小目標啊,中等城鎮,人口上萬。"冬裡道。
按這個標準,上月鎮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冬裡以前以為發展一個城鎮很容易,真上手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房子不會像方塊一樣疊疊就多,人口不會跟數字一樣說漲就漲。
"到時候了。"
"誒?"冬裡錯愕地抬起頭。
"少爺,到時候了,再烤下去,麵包會烤糊的。"阿碗奇怪地看著他。
"對...對喔。"
熱騰騰的火腿麵包,取出時已成金黃一片,冬裡和阿碗在上面灑上乳酪絲和沙拉醬,還有玉米丁和胡蘿蔔絲。
新鮮出爐的火腿麵包就完成了。
"少爺,這就是火腿麵包嗎?"阿碗嗅了嗅。
既有烤腸片的香味,也有原屬穀物麥子的清香,它們混合在一起,散發出讓人吞口水的魔力。
**包阿碗品嚐過,她曾以為那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麵包,眼下認知被毫不留情推翻。
"是的,快嚐嚐吧。"冬裡說。
完成度很高,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總比**包好吃吧。
"少爺,開吃咯。"阿碗把火腿麵包分成兩份,並拿來兩張紙貼。
"嗯!"
手拿著軟乎乎的火腿麵包,冬裡和阿碗對視一眼,抱著試試就試試的心態,像倉鼠般小小的咬一口。
第一口。
阿碗沒品嚐出什麼味,"咕嘟"一聲就順著食道滑進胃裡,只餘下唇齒間的甜香。
第二口。
冬裡流下感動的淚水,這是優質乳酪加精細白糖的甜,這是牧場原生態牛奶的和純天然蔬果的鮮。
第三口。
先民時代起,人類就是肉食動物,人們對肉食的渴望早已寫入基因,而這層麵包下的豬肉火腿,賦予生命與靈魂,讓這個麵包活了!
冬裡和阿碗再度對視一眼,一個看到史前震撼,一個看到感動常在。
"太好吃了。"阿碗面色潮紅。
火腿麵包對她而言,就像開啟新世界的大門,在此之前從沒想過麵包能這麼做。
倒不是人們缺少想象力,人類一直是最具創造力的物種之一,是因為戰爭的潛在威脅和普遍影響力,導致廚師沒心思花在料理上。
意猶未盡地吃掉火腿麵包,阿碗還沉浸在美食帶來的快樂中,這會兒的她臉上有著可愛的笑容,像平時那樣天真爛漫。
"阿碗,下回正餐就做這個火腿麵包吧,不要告訴別人是我說的,就說你自己想出來的。"冬裡道。
"啊?"
阿碗當即就要拒絕,這明明是冬裡提出來的,她怎能佔為己有。
"拜託拜託了,阿碗,要是讓威爾知道這件事,他會說我不務正業,大家也會不高興。"
冬裡說的實話,看書可以,學魔法可以,但領主做麵包這種事,傳出去必定讓領民失望。
在貴族圈子會被人笑話。
雖說不想當廚子的魔法師不是個好領主,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
據柯蘿的民望調查報告,冬裡在月牙領民眾眼裡,是一位仁慈又不失威嚴、睿智且富有遠見的領主。
"阿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沒有你的幫助,我可能永遠也做不出火腿麵包。"冬裡說。
冬裡再三勸說,阿碗勉強接受。
阿碗不想看到冬裡被威爾說,有次她在課堂上被威爾訓時,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那感覺真不好受。
"好吧..."
煩惱很快拋到腦後,冬裡讓阿碗把火腿麵包的做法記下來,如今阿碗能讀寫,這不算件難事。
"我們的這個火腿麵包,工序還比較復雜,所需材料也很多,但我想讓更多人嚐到它的味道。"冬裡說。
"阿碗,你適當簡化一下,用黑麵包來製作。"
火腿麵包的主要材料是烤腸和麵粉,冬裡這款屬於貴族版,平民則有平民的吃法。
豬肉不貴,烤腸許多平民人家都有做,而關於如何改進這個問題。
阿碗拍拍胸脯。
"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