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看清楚對方是誰，刺眼的銀光在楊晨的瞳孔之中無限放大，最後炸開。
那團銀光自然沒有炸開，炸開的，是那無盡的殺意。
楊晨轉身艱難地舉起手中的烈焰之劍，卻還沒有來得及催動體內的力量，便已經覺得自己的手臂傳來一股無可抵擋的恐怖力量，然後他手中的烈焰之劍瞬間被格開，手臂也在這股力道之下，骨頭寸寸裂開。
僅僅一個照面，楊晨就已經身受重傷，被擊飛老遠，落到了大梁城的城頭上，翻滾到居客三人的面前，再無再戰之力。
無限放大的銀光還在繼續，羽的身影從銀光之中顯現了出來，然而，這一現身，便又是另一記殺招，銀色的劍尖帶著點點寒光，頃刻之間，就已經到了楊晨的胸口，準確無比。
然而這一往無前的一劍，卻在距離楊晨的胸口還有一寸的時候，停了下來。
這自然不是羽突然不忍下手，也不是楊晨的潛能爆發，阻止了他的攻擊。
而是在楊晨的面前，在羽的劍鋒之間，出現了一隻手。
準確地來說，是在他們的中間，出現了兩隻手指，夾住了那柄劍。
這隻手一出，便如一座山，橫亙在兩人的中間，誰也過不去，誰也殺不了誰。
特別是手持銀劍的羽，更是感覺手中的那柄劍，彷彿從一開始，就已經被那兩隻手指夾住，根本無法挪動半分。
"我想，這裡面有誤會。"
聲音溫和，語氣平靜，語速不急不緩，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能夠說出這句話的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的人，整個世間，也只有一個——居客。
身為閃人的大弟子，巔峰三人的大師兄，時常一身窮酸書生打扮的他，終年穿著一身青衫，腰間彆著一本書。
青衫上佈滿灰塵，且因為之前的戰鬥，甚至還有一些血跡，破掉的衣服外，有棉絮飄飛，但是不論怎麼看，他給人的感覺總是無比的乾淨。
這裡的乾淨，與葉玖和卓瑪身上的那種乾淨不同，她們的乾淨，是空無一物，而居客身上的乾淨，則是給人很舒服的感覺，彷彿在他這裡，任何事情都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沒有任何的汙穢。
葉玖和卓瑪的乾淨是無，他的乾淨則是真。
真正的真，大真。
這就決定了，他只會說真話。
那麼，他說有誤會，就是真的有誤會了。
羽撒手，任由那柄銀劍在居客的手指中夾著，然後她挺直站立，恍若塵世間一朵出塵的蓮花，只是可惜啊這朵蓮花上多了幾滴晨露，於是顯得悽美。
刻下正直日暮，哪來的晨露？
那自然是羽眼角的淚痕又添新淚。
楊晨這才看清楚，原來攻擊自己的，正是十餘年來與自己朝夕相伴的女子，眼神中露出濃濃的不解，隨後這種不解變成釋然，於是他低頭低語："對不起。"
三個字很輕，聲音也很輕，一如之前他對桀所說的那句話："其實...我的名字叫做楊晨。"
但是這三個字卻比烈焰之劍還鋒利，比九天的玄雷出現的威勢還要轟動。
美麗天使的心，在這一刻...崩碎。
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你憑什麼對不起？
為什麼是對不起...
無限的悲傷與委屈瞬間爆發，淚珠卻停止了落下，只留下空洞的眼神，帶著她回到了某些朝夕相處的午後。
從一開始，其實羽對楊晨還是有些懷疑的，畢竟身為天使，加百列的重新迴歸，實在擁有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
只是那個時候，因為心裡的某些原因，她擔心這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所以她寧願一直都活在夢中。
後來，當他晉升為十八翼天使，成為了整個天庭的王，她的這種懷疑，才徹底消失。
只是後來，降臨人間，她又隱隱有了某種感覺，似乎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加百列，只不過基於自己親眼所見，再加上加百列或許在人間呆得久了，就會沾染上某些人類的氣息？
於是她漸漸忘記了去懷疑，而是開始享受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後來，修道十餘年，他們會在午後的時候，坐在神殿前面的石階上，看著天邊的夕陽西落。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到底是加百列，還是人類了。
因為對她來說，那個時候，確實很美好。
可是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對不起，意味著我的想法是對的，那也就是說，你真的不是他。
但是難道十餘年的相處，我還能忍著心，殺了你？
所以她只能棄劍，然後空洞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楊晨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傷心欲絕的情緒，心底也不知為何，有些酸楚，僅僅片刻，就已經用強大的修為將自己的手臂修復如初，隨後走到了羽的身邊，拉起訥訥不知身處何處的她，輕聲說道："跟我走，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眼下桀已經死去，七月也已經死去，剩下的那些入侵勢力，原本的惡魔，現在的天使，正在被自己所帶出來的天使們圍殺著，整個戰局已經確定，所以楊晨已經不必操心。
可是羽的問題，總歸還是要解決的。
可問題是，有一些事情，他還是不想讓居客他們知道，所以只能帶著羽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陷入了無盡的悲傷之中，對周身的一切都已經無所謂，又或是千萬年來，對那個人所做的一切都無條件遵從，總之在楊晨說出那句話之後，即便拉著她的手，羽也沒有任何的反抗行為，就這般任由楊晨拉著，向外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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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晨在離開的時候，對著居客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居客報以微笑。
但他知道，楊晨這不是在感謝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感謝他一言解開了羽的心魔。
於是他對著楊晨和羽的背影，凝視了許久，最終轉過身來，搖頭微笑。
愚人想來是懶得思考，於是對於不懂的事情，只能去問自己的大師兄："師兄，這到底什麼情況？"
一向帶人溫和有禮的居客，不知為何，在這一次聽的自己的師弟發問，卻沒有如往常那般微笑著解答，反而是臉上的笑容散去，一臉惱火地說道："我怎麼知道這到底特麼的怎麼回事？別煩老子。"
然後邁步離去。
留下了一臉發愣的愚人和弄竹。
許久之後...
"師兄剛剛是不是罵人了？"
"好像是...可是這個老子是誰？"
"或許這是師兄之前的名號？"
"有可能，雖然我比你進門早，但對於師兄的往事，也不比你知道得多。"
...
...
楊晨自然不知道在他們走後，向來對人溫和從不會出現生氣憤怒等情緒的居客，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罵人，而且還給自己的兩位師弟造成了某種誤解。
他帶著羽飛向高空，最後在當初他們悟道的那座山峰頂端停了下來，然後站在懸崖邊上，確定這裡在沒有人類能夠到達偷聽自己兩人的談話，這才開口說道："其實從當初一開始，你重鑄的那副軀體，一直都是我..."
從自己是怎麼在地球重生，又怎麼飛向太空，最後在一個生靈的世界因為某種原因身體被炸開，最後又莫名其妙來到了這裡，最後變成了現在的自己，楊晨每一件事情都講得很詳細。
也不管身邊的羽有沒有聽進去，他繼續說道："我承認，當初沒有告訴你實情是有很大的一部分私心在裡面，因為我想回家，而在我的設想之中，只有成為這個世界的神，或者說成為新一任的神聖之王，我才有離開的可能。"
"後來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想自己總有一天，是會離開的，我想到時候在告訴你，只是我不知道，他對你這麼重要。"
"他在哪裡？"
這是羽自從被楊晨從大梁城帶著離開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那樣的冰冷，比這山峰上的寒風還要冷。
楊晨知道，她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接受事實，只好苦笑回答道："他的身體我是沒有辦法還回去了，至於記憶...似乎也沒有辦法還給你，不過若是要說存在，或許還在我的身體裡吧。"
之所以這麼不確定，那是因為在先前的戰鬥之中，他已經將自己從加百列的記憶中脫離了出來，現在的加百列，與其說還有記憶在他的身體之內，還不如說，已經徹底變成了他的一部分，或者說，除了那些記憶，已經徹底消失。
"所以，你要走了？"羽再次問道。
前後兩句話跳躍性極大，楊晨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又怎麼知道如何出去？
只是在他的想法當中，既然來到了這裡，自然是有著某種原因，而那種原因，或許就是為了改變天使文明？
現在的天庭已經覆滅，但是天使文明實際上還沒有消失，在他開創出來的那個空間中，天使的數量完全不亞於當初的天庭，但是生存的模式已經徹底改變，天使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一群和人類一樣有著社會體制的生命。
楊晨不知道這樣的變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但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或許，他的任務已經完成？
那麼，是不是就意味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呢？
當初的他之所以要成為神聖之王，成為世界的主宰，一個原因是為了不讓那些依附在天使文明之下的人類世界成為天使文明發展的犧牲品，但是現在，因為人類世界的信仰發生了改變，所以並沒有隨著天庭的覆滅而崩碎。
那麼只要解決了惡魔的軍團，或許在幾千萬年之後，又會有新的神產生，或許又是一個新的天使文明，可他的目的已經完成，至少那些人類世界不會毀滅了。
那麼他也是時候去實現自己最主要的那個目的了，也就是他想要成為新一任神聖之王的原因，那就是脫離這個空間，這個世界，回到屬於地球的世界當中。
所以只要找到前往虛無之地，在那裡感悟成為宇宙主宰，便能離開？
他不知道，但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試一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