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順城。
劉,駱兩人大致清點了一下滯留在此的軍民,從各地流竄過來的難民大致五百人。
男女老少皆有,甚至還有嬰孩兒。
精壯男子都挑不出五十人,而那遊擊帶來的川軍先鋒也不過百人,有馬的超不過三十人。
從馬林處敗退而至的潰兵倒是不少,不到三百人。
可他們不能指望,因為從戰場上逃出來的兵,已經是被敵軍嚇破了膽,一上陣,肯定玩命兒逃。
緊接著下來就是邱老闆的商隊了,可也不過數十人,而且邱老闆是絕對不願留下的。
因為這趟買賣已算是折了本兒,他只想快點,安全的回到山西。
已賠了錢了,別再把命搭進去。
其實,誰也不想留下!
可是,這是大明的城,如果劉,駱兩人放棄,此城便盡歸敵手。
可若就算是留下,此城已荒廢,連城牆也無,怎麼守?
於是兩人一商量,還是打理行裝,帶上大明的子民,向沉陽進發吧。
可,天不遂人願!
就在這一天,打城外又來了一夥難民,人數也不過十幾口子,但他們帶來的訊息當即讓劉,駱兩人改變了決定。
因為他們帶來的訊息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你們說什麼,已有五千騎兵向這邊攻來,而且已準備從清河出發,向這邊攻來!”
駱思恭一臉的不可置信。
“回大人的話,千真萬確,因為聽說一個額附死在這兒了,惹得駐守清河城的四貝勒震怒,要發兵踏平這裡!”
這下輪到兩人一臉茫然,這才想起那五個裝備精良的靼子可能不是斥候。
兩人同時想到,此處離沉陽還有幾百裡地,如果在這時出城趕路,人終究跑不過馬。
這可怎麼辦?
思來想去,兩個人只好打定主意,先憑城冒險拒守一下此城,打敗敵軍再向沉陽敗退。
想到這裡,他二人便召集城中所有軍民,開一個集會,把所要面臨的威脅,一一向大家講清楚。
兩個人想到這裡便加緊部署,很快城中的軍民,還有一些逃到這裡的難民,一起聚集在城中聽兩人的訓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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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老弟兄們,如今我們面臨一個極大的威脅,那就是皇太極要發兵,馬上就要到來了!”
駱的話音剛落,下面的軍民人等,一下子陷入了紛亂之中,個個七嘴八舌的議論個不停。
有些膽小的人,雙腿一軟,白眼兒一翻,登時就背過了氣。
也有的乾脆就坐地上嚎哭不止,“我的那個命呀,怎麼就那麼的苦哇……”
亂紛紛一片,人人臉上惶惶不可終日的表情,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絕望的神情。
在這一片紛紛攘攘的吵嚷聲中,只有一個人絲毫不受他們的打擾。
這個人就是李窩頭。
他懶得理周遭一切,腦子裡想著如何用宣紙切開了雞蛋,兩根手指捻起一顆石子,手腕一用力嗖的一下打飛了一隻烏鴉。
錢老鏢頭昨晚教他怎麼打金錢鏢,手法已經教給了他,心訣,卻要讓他自己體會,那就是如何用宣紙切開雞蛋。
而他已經練了一天,手都軟了,遠處的城牆邊掉了一堆烏鴉的黑羽毛,可卻沒有一隻烏鴉被打下來。
可他不敢怠慢,因為錢老鏢頭晚上要檢查他的功夫。
他練得非常的用心,心無旁騖,心想該如何用宣紙切開雞蛋呢?
他不關心別人,別人也懶得理他。
………
此時,人群中終於有人站出來,站在駱思恭的一邊說話了,這人就是那邱東家。
白白胖胖的邱東家見誰都是一臉笑容,因為他常往來遼東與內地之間,難民之中不少人都認識他。
“大家靜一靜,鄙號在遼東有不少的產業,我不急,你們急什麼,相信兩位大人一定有良策,來,請駱大人繼續講!”
眾人一聽復盛公這麼講,頓時就安靜了,一個個豎起耳朵,聽駱大人的良策。
駱大人被他這麼一誇,老臉一紅,神情又得意了,繼續道:“我和劉兄弟商量過了,只要憑城堅守一下,打敗當面之敵,說不定,萬一,可能吧,會有那麼一點生的希望!”
眾人一聽這話,紛紛罵道:“呸,你莫要閒吹殼子空話多,我們現在就走!”
這時候,劉大刀火了,用那大刀環指臺下眾人,口沫橫飛:“窮山惡水出刁民,平原上遇見敵騎,你們咋個辦!”
場面一下子變得失控了。
“大人您就放我們走吧,我們好想回家,不想在這兒待了!”
“對,我們都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們留到這裡也是等死,大人,你讓我們快跑吧!”
“……肚裡懷娃過獨木橋,這叫挺而走險!”
……
獨木橋這三個字傳到了李窩頭的耳朵裡,忽然眼前一亮。
他似乎找到了如何用宣紙切開雞蛋的辦法,心訣一旦領會,手上發力的功夫立刻變得不一樣了。
嗖,這顆新打的石子與以往不同,而站在城邊的那只烏鴉顯然是大意了。
它滿以為這顆石子會和以前一樣,根本傷不了它的根本,只是用翅膀一揮。
夏……
一聲慘叫。
那只討厭的烏鴉終於被釘在了地上,撲騰了兩下就死了。
李窩頭興奮不已,終於是練成了,一旦練會就覺得十分的容易。
其實功夫也不過是一層紙,一旦捅破,才覺得就那麼簡單。
可要是沒人告訴你,拉你一把,只怕這輩子,這張紙也難以捅破。
“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我聽駱大人的話,因為靼子的人頭可老值錢了,一顆人頭二十兩銀子呢!”
李窩頭因為興奮大聲插言道。
“呸!”
眾人一片轟笑聲,大聲笑道,“你這是耗子別刀槍,起了打貓兒心腸!”
“對呀,你要是想送死你一個人去,我們可不想陪著你!”
這個時候就在眾人亂紛紛眾說紛紜的時候,錢老鏢頭居然站了出來明確表態,“只為我覺得駱大人說的對啊,咱們也只能憑著城牆打一下,不然,出城連個憑仗也沒有!”
錢老鏢頭是在邱東家授意之下,說出這番話的,他要做駱的後盾完全是因為,死也要為自己的家族創造最大的利益。
但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就完全湖塗了,想到這麼精明的商人和他的保鏢也能夠說出這麼一番話,一下子變得猶疑不定。
這個時候劉大刀站了出來對大家說道:“你們就是一群小綿羊,會被群狼一個一個的咬死,到時候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劉大刀的這番話的說出,也讓眾人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因為每個人的心裡面都明白劉大刀說出的這番話完全是事實。
在撫順城下那一幕實在是太震撼了,不過才五個人就殺得那三百亂兵人仰馬翻。
而被殺之人,每個人的手上都有刀劍,還有三眼火銃,不能說武器不夠犀利。
想到了這裡,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劉大刀。
這個時候劉大刀一臉凶神惡煞的嚇唬他們:“皇太極的兵,怕是最遲後天就會來了!”
下面眾軍民一聽這話,瞬間就覺得天都快要塌了,一個個彷徨無計,是走是留,議論紛紛。
李窩頭在一旁聽得都煩了,他覺得這些人,真是無趣,本來這有什麼好選擇的。
留下來打一仗未必會死,出了此城被追上,則一定會死。
怎樣選擇還不明白嗎?
他不管他們,現在他隨手捻起一顆石子兒,就能打死正在飛舞的烏鴉。
眼見烏鴉的屍體掉落了一地,他有些得意了,興致高昂的高聲唱道:“我站在城頭觀山景,耳聽得城下亂紛紛!”
可當他剛唱到亂紛紛時,忽然,鐺啷啷數聲響動,靠在城牆上的刀槍劍戟,紛紛滑倒在地。
他得意了。
看來自己的唱功震倒了這些兵器,心想,自己唱功十分的到家。
而一些旁邊聽他唱的半大的孩子,剛開始還給他鼓掌,馬上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因為,腳下的城牆在晃動。
李窩頭在想,自己唱功居然這麼好,該不會把這城牆也快震塌了吧。
一群孩子忽見遠處一群烏鴉撲稜稜一聲,從樹叢中驚飛,烏黑的翅膀遮擋了金色的陽光,遮天蔽日,從他們頭頂上掠過。
這群烏鴉在灰濛濛的天空下來回盤旋,就是不敢落地,此種景象讓大家立刻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就見遠處的夕陽下,殘陽如血的地平線上,像是出現了黑壓壓的一道波浪如滾滾海潮一般,快速向這邊湧來。
隨著黑色浪潮的推近,有人趴在地上,用耳朵仔細傾聽,瞬間臉色變得煞白,驚呼道:“這,這是馬蹄聲,皇太極來了!”
隨著撕心裂肺的吶喊聲,城中的軍民陷入了一片慌亂。
而那個遊擊將軍大喊道:“快關城門兒,關城門兒!”
十幾個士兵連忙下去關城門,就在這時,慌亂成一團的難民人群中,居然射出來了幾支箭,那些士兵猝不及防,誰也沒想到背後會有箭射來。
登時就有十來個兵中了箭,這一下更慌亂了。
“有細作,靼子的細作混進來了……”
呼的一聲,本就殘破不堪的城門,被人放了火,火焰翻卷,黑煙滾滾。
“四貝勒說了,只問首惡,無關人等不殺,大家快跑……”
嗖,錢老鏢頭髮了一枚銅錢把發話的那細作登時打死,那人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皇太極那黑壓壓的騎兵到了,城上城下,城裡城外,陷入了一片混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