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城裡已經亂成一片，得到江北陸海軍總司令王永安的通知之後，從下午開始南通百姓已經陸陸續續向揚州方向撤離。
敲更的老張頭站在十字街中央，手中的銅鑼敲得震天，大喊道：“往揚州跑啊，快跑啊，別等小鬼子來南通了禍害你們！大姑娘小媳婦一定要跟進家人啊，小鬼子都是色鬼投胎，別讓他們禍禍了自己家姑娘啊！”
老張頭知道，他說的越嚇人，百姓們逃離戰區越劇烈，死的鄉親們也就越少，所以他賣力地叫喊，使勁地吆喝，一定要勸走南通鄉親們。
作為一個北洋水師的老兵，老張當年在威海被日本人開槍擊中了肚子，失血過多昏死過去，日本人以為他和其他清兵一樣被打死了，便將她他的屍體和其他人扔在了一個土坑裡。老張醒來之後掙扎著從屍坑中爬了出來，後來老張輾轉回到了南通老家，卻發現家鄉人誤以為他死了，他父母悲痛之下一命嗚呼，老婆也回了孃家，一年之後改嫁了。老張悲痛欲絕，便進了一間寺院做了和尚，後來寺院一把火燒沒了，老張沒了去處，但好在他是本地人，士紳們知道他是個北洋水師的英雄，便幫襯他去做了更夫，這一幹就是十幾年。
老張比任何人都痛恨日本人，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日本人的殘忍，十六年前的甲午戰爭中，多少中國百姓慘遭毒手，旅順大屠殺，全城只有36人活下來。
老張不能在看到同胞慘遭毒手了，這個看起來五十多歲，但實際上只有四十一歲的男人，一定要為百姓們做一些什麼，如果全城只有一個人留下來啊，那就應該是他老張。
江邊炮火轟鳴，老張知道這是日本人在進攻了，早上的一波進攻炸死了兩百多人，這些人都是南通縣、海門縣、啟東縣和崇明縣的本地青年，這讓多少人家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南通城內掛起了白布，哭聲連天。而今日本人連夜炮擊，又不知有多少人被日本人屠殺，老張嘆了一口氣，繼續敲鑼打鼓喊道：“快往揚州跑啊，小鬼子來了，大家都活不成。旅順大屠殺全城只剩下36個人，南通城比旅順城多了五倍人口，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經過了老張的這一番吆喝，越來越多的人連夜舉著火把向揚州逃荒而去。當然，有害怕逃走的，也有不願意逃走的，不願意逃走的人中有的是故土難離，畢竟一輩子都在南通，日本人把自己趕走了，難道自己的祖宗祠堂也能離開南通嗎；有的則是無所畏懼，認為小鬼子來了，大不了跟他們拼死一戰就是了，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腿，誰怕誰啊；有的則是苟且存活，總認為日本人來了，不也得要有老百姓嗎，否則他們佔了這麼大一塊地方作甚，英法割佔了上嗨，上嗨反而更加繁華了，如果日本人佔了南通，也許在日本人的統治下南通會成為小上嗨咧……
忽然，一發炮彈掠過頭頂，投在南通城中，將一戶人家的房子直接炸得粉碎，周邊二十米左右的房子全都被強大的衝擊波給摧毀了，有逃走的人家算是幸運了，留下來的人全都被埋在了瓦礫之下，有人大喊著有人哭著有人傻眼了。
地保連忙阻止人施救，但是現在人人都向北逃去，哪有人去救人。
“唉……”地保嘆了一口氣，獨自一人走過去，這是偶打更的老張也不敲鑼了，拎著銅鑼走了過來說：“我幫你吧。”
“喲，是老張啊，你怎麼不走？”
“我啊，我不走了。”
“你不怕小鬼子殺了你啊？”
“小鬼子當年在遼東就殺過我一次，這一次我要是有命，就拉上幾個墊背。”
地保伸出大拇指道：“是條漢子。”
老張滿臉的遺憾說道：“當年我們要是在遼東能夠擋得住小鬼子的話……我也不至於家破人亡啊。”
地保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知道老張的遭遇，對他非常同情，不過人家老張的前妻嫁到外地了，大家就算再可憐他也不能譴責那離他而去的前妻，地保說：“我家有一杆抬槍，等一會兒我帶你去拿，給你用了。”
正說著話，幾發炮彈又落在南通城內，炮彈的爆炸不但擊毀了房間，更是引起了大火，地保看了看那大火的方向，面色一變大喊道：“不好，我家著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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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撒腿就跑，來到地保家的時候，只看到他的老太婆抱著一個女孩坐在門口嚎啕大哭，地保大喊道：“怎麼了？”
“兒子他們沒出來，沒出來啊……”老太婆泣不成聲道。
地保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兒子，兒媳婦，女兒女婿，兩個孫子、一個外孫子和一個孫女，全都在這場大火中身亡了，只剩下一個外孫女倖免於難。
忽然，地保跳了起來，大喊道：“小日本，我日你祖宗！”便衝進了火場裡在牆邊一把抓了一個鍘刀跑出來，便要向江邊跑去，被老張一下子攔住了。
老張大吼道：“何地保，你作甚？”
“我要跟小鬼子拼命。”
“你拿著鍘刀拼命？你還沒到他們跟前，就會被他們用槍打死。”老張訓斥道，“你這不是拼命，你這是送死。”
“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地保哭泣道。
老張道：“你要是死了，你讓你外孫女怎麼活？你們老兩口鬥死了，她一個孩子還能活下來嗎？”地保沉默不語，老張繼續勸說道：“你們現在就帶著孩子去揚州，把你們的事兒說給所有人，告訴所有人小鬼子的作惡多端。”
“就這樣？難道就這樣？”
“老何，打仗是當兵的事兒，你一個老百姓只能送死，你死了你家人就完了，你想想我，你看看我，我爹孃不就是難過死了嗎？你一定要活著，你還有外孫女要養活要帶大啊。”老張語重心長地說道。
地保冷靜了一下，哭喊著帶著老婆子，揹著外孫女向城外逃去。老張撿起了老何的鍘刀，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自言自語道：“小鬼子，當年在遼東的仇，你張爺爺今天一定要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