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怕了，他那顆總是聳著試圖告訴別人他有多自信的鼻子霎時被原本處於安閒自得徜徉狀態卻已有些變淡的臉色搶了風頭，變得不敢再張揚，他急切想要逃離，但已經避無可避了，在滯留的那不到3秒的時間裡，他就註定了要受這個女人的擺佈。
“你跟那個姓胡的女人，是什麼關係？”她再一次提問。
但他似乎想要逃避這樣的提問一樣，故意答非所問：“姓胡的就一定會有關係嗎？”
“也不一定。”她順著他的話說，很明顯後邊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但她就故意噎著那句話，也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
“那不就成了？”他原先略顯僵化的臉上重新顯現出叫人不舒服的看起來像是一直雕鑄在臉上的已經有些變了味的盲目得意的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最後說的那句話就連他自己說完都感覺有點多餘，但也就是這樣一句話暴露出來他有多少擔憂。他是有顧慮的，他在害怕，害怕葉揚若會發現什麼，但偏偏這就是一個極力要拿自負來掩蓋少許自卑的人，所以他想要知道，知道自己的紕漏出現在什麼地方，以至於才見到不過兩面而已在兩個人的較量中就被完全扭轉了局面，他成了那個站在頹勢的人。
而這個，恰好就是葉揚若最後想要驗證的，這個人有些急了，她懷疑的方向沒有錯。
她試探性地像是回應了他的話，卻答非所問：“陌生人不會關心，不是嗎？”
與其說這兩人的對話是一場辯論，倒不如說就只是一場比較誰先受不住折磨說出本意的考驗。
“那您倒說說看，我這個陌生的關心出現在什麼地方了？”
“第一次見到，就像你說的一樣，你是以探長助手的身份的……”
他打斷了她的話：“對，你說忘了。”
他像是抓住了對手的某個小瑕疵一樣，立刻反駁，但又有些像是為了叫對方知道，在那一次自己的表現堪稱完美，絕對不可能會讓人抓住什麼紕漏，勸慰她不要枉費心思。
但是，對一個對自己的每一個作品都極度滿意到閒暇時間都會欣賞感嘆的人來說，他這樣急切地想要表現自己成績的行為實在是太可疑了，很明顯，他有些亂了陣腳了，只是他還不能夠完全意識到。
“不，看起來不像一個助手。”
“難道是我失職了？怎麼說？”
“比起探員來說，更像是一個急於在現場找尋什麼東西的人。”
“探員為了探案本來就是要蒐集現場的，小姐，你這樣的懷疑毫無理據，不足以成為理由。看來，您對我們的工作還是不瞭解啊。”
他有些小高興，他在心裡暗想，這就是一個把自己偽裝得無所不知的人，其實也只得一副空皮囊罷了，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可怕。他有些鄙夷在不久前還露出些許擔憂的自己，但又立刻寬慰自己那就只是個被誆騙後什麼人都會產生的小誤會無需介懷。
他那顆鼻子又像是恢復了生機一樣，適時地跟著內心的起伏調整狀態，他現在已經像是在接受一個毫無懸念的挑戰後看到了即將取勝的亢奮狀態。他想要聽她還能夠硬扯出什麼完全站不住腳的理由出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聽到，然後，毫不留情地將它們一個一個打破，好叫這個一直帶著莫名自信來把自己佯裝得多麼先知的女人也能夠意識到自己就是個只知道狂妄的笑話。
“不，你可不僅是要尋找證據那麼簡單。”
“怎麼說？”
“從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就是帶著像初入案發現場還有些生疏的模樣，與現在的完全不同……”
他又打斷了她的話：“小賴也難為情，大概是這兩年真的把人從懵懂無識磨練成老油條了吧，就因為我現在幹練了不少？”
他神色裡那種叫人無法直視的帶著油膩的得意姿態更甚，如果有某個水潭能夠洗淡這樣濃墨重彩的神情，真會有人將他狠狠摁下去好叫這個人能稍微清淡些。大概，這也是葉揚若看著他突然回眸的笑在最不能夠忍受後才冒出來的最為邪惡的想法了，只是一旦萌生出這樣的想法後她就會將目光移往他處，在心裡暗暗反省這樣不入流的雜念究竟有多不應該。
只是，她眼神的這樣一個迴避倒叫那人隱瞞在臉色裡的諷刺更加厚重了。
“我相信一個人的氣質可以隨著閱歷變化，可有些東西已經刻在骨子裡就不會輕易褪去。”她說的這話就是帶著譏諷的，她在告訴這個人他神情裡藏著的東西究竟有多讓人受不了，她在暗示他好歹要收斂一些，不過，他似乎已經是已經沉溺在那樣一種把神情逼到情懷境界的東西裡了，完全無法領會到她這樣的暗示，她也只能夠作罷，“兩年前你一直想要進我的屋子看裡面有什麼東西，可是到1306，就是那間發現血跡的出租屋的時候，我很明顯能夠看出來你像是松了一口氣的。”
“想要進入有嫌疑的人的屋子本來就是無可厚非，這不是理由。您不能夠因為我想要看您的房子就說出這樣的話來啊。”
“如果你真像自己看起來的那麼害怕犯錯，為什麼又會犯下這樣低端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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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像這樣根本不成立的假設的確不足以成為理由，不過，到了你上一次來找過我以後我才明白，你想要看的，無非就是我在自己的屋內是否留有關於死者的東西，你很在意。”
“你還是沒有說清楚。”
“沒有說清楚？沒有說清楚為什麼會對你起疑？不必著急。”
她有意吊他的胃口，他估計也看出來了，所以任由她一副洞察先機的模樣在自己面前晃悠也不想要去打斷那些毫無價值的字首。
她繼續那一副賣弄玄虛的模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總是存有懷疑的，沒辦法，這就是個生來就有的感覺，也無法給出什麼合理的解釋。直到，上一次你到這裡來見我，以一個探員的身份。我才想起你在探案組調查的那一天搶問的話。你問我，有沒有聽過關於死者的什麼聲音，還問我是不是連出入門的聲音也沒有聽到過。”
“呵。我有提問過這樣的問題嗎？”他笑得牽強，似乎是想要掩飾尷尬，還企圖要掩蓋他提出過類似問題的事實，但葉揚若的記憶在傳聞裡是幾乎變態地達到了只要聽過看過就會像刻進腦子裡一樣的好，他瞞不過，只好轉為是對自己的辯護，“可是，這能說明什麼？就算有也不過就是想要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沒有聽到來自死者日常的聲音，確定你不是因為死者平時生活可能造成的噪音起了殺人動機。”
“是嗎？如果現在來這裡，站在這裡跟我這樣對話的人不是你，這樣的解釋怎麼樣都說的過去。可是現在，就算是當時一句很無關緊要的話都會變得相當重要不是嗎？”
如果來到這裡跟她對話的人不是自己？他在心裡暗想要是能夠提前預料到會跟這個女人走到這般酷似對峙的局面，他是說什麼也不會來這裡的。可是，不是因為兩年前那樣的淵源，他又哪裡有資格站在這裡跟她這樣面對面談話就為了把某句話帶給她。
他想要說些什麼，又怕言不及義，索性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而且，如果按你說的，你那時就只是個初入職場的探員，照理說不應該插嘴的，可是你卻拿著菜鳥的身份犯了普通菜鳥會犯的錯誤。好像偽裝得還不錯的樣子。而且，你沒有還沒有做出一個在被我駁斥後很普通的尷尬的表情。的確很周到，可是，你的尷尬持續的時間居然接近了3秒，太長了，很難叫人不對你起疑。”好像他們兩個人的這一場從一開始就充斥著火藥味的較量已經轉變了風向，有利形勢完全站在了她這一邊，可是她的臉色不如那人鮮活，就算有些得意也不怎麼能夠看得清楚，她還是以冷峻作為自己表情的主調，試圖用在某種程度上講來是有威儀感的神態給予對手精神上的打擊，“你究竟要問什麼？從上一次你從這裡出去之後我就在想。可是，迴歸到你當時在現場問我的那個問題，恐怕你的關注點還是在死者身上。”
她繼續說：“所有的犯罪，迴歸到作案的手法，迴歸到兇手身上似乎很符合偵查邏輯，可是迴歸受害者本身才是本源不是嗎？但從你上一次來訪，你說的每一句話，說的是案件，卻沒有一句提到過死者，太蹊蹺了。而且，你有意在最後離開的時候告訴我，你叫做胡原在，你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她問得犀利，甚至將對手每一個可以加以辯駁的間隙都用下一個懷疑無縫合上，叫人還不能夠完全反應過來就得要忍受來自她近似審問的下一個折磨。真是個可怕的對手！
不過，如果把這一場看起來像是辯論的遊戲誇大到好看甚至是激烈的程度上去，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這兩個妄稱辯論雙方的辯手就沒有站在同一個平面上針對同一個辯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