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禾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反應還真不是一般的慢。
不僅是反應慢, 他動作也慢，說話也慢，似乎他的都在緩慢中進行，他的人生彷彿被降了一點五倍速。
沒得到對方的建議，魏之禾只好將三件禮品收起, 轉而專心面對眼前這位客人。
“不知道先生是透過什麼渠道得知我這家店。”
比起普通的遊客, 年輕的客人顯得更有目的性, 魏之禾猜測他應該是透過某種渠道得知，或者是先天感應。
圓臉的年輕人說話雖慢吞吞，但每個字都非常清晰, 溝通沒有什麼大的障礙：“我自己給算了一卦，天意告知我這個方位可以找到人解決困擾我多年的問題。”
魏之禾上下打量他：“哦？不知你有什麼問題。”
圓臉年輕人先是左右看看魏之禾的店鋪，小心又謹慎地問魏之禾：“你這家店是做什麼生意的？賣古董嗎？”
魏之禾微微一笑：“賣古董是其中一項，其他的事情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圓臉年輕人神色頗為糾結：“這樣啊……”
“嗯, 就是這樣。先生貴姓？”魏之禾其實是想逗他，不過見他一臉認真思考, 就不好再和他開玩笑, 估計對方也沒聽出來，“隨我到這邊坐會兒吧。”
圓臉年輕人坐下後才恍然想起魏之禾的問題：“我叫鄔柏杉。”
五百三？這名字起得真是有水平。
魏之禾向來是快言快語之人, 並不想坐著等鄔柏杉一個字一句話慢慢說, 他丟擲自己的問題, 並給鄔柏杉一張a4紙和一支筆。
“鄔先生，如果你有什麼問題不方便說，可以寫在紙上。”
鄔柏杉居然松了口氣, 看到紙和筆，他顯然沒有與魏之禾對話那麼拘束，顯然他更願意用這種方式交流，魏之禾看出來了。
“好，那，我先寫，你，先忙。”
魏之禾完全沒有歧視他的意思：“嗯，我就在前臺。”語速突然變得這麼慢，前面的對話不會是練習多次的結果吧。
作為店老板，魏之禾還是給鄔柏杉倒了杯水才去前臺。
不一會兒，魏之禾就確定好送顧臨的禮物。
對於上一次把他的鈴蘭花帶走一事，還是挺愧疚的，再怎麼說也是顧園丁辛辛苦苦養出來的花錢，就被他隨手摘走，怎麼也得送件價值高一點的，希望顧臨不會為此太過生氣。
就送個五彩斑斕的西方中世紀花瓶吧，價值擺在那，拿得出手，又不會像字畫一樣太過貴重。
傍晚關店門後就送到隔壁去。
隔著一層玻璃的外面正刮著小風，行人都戴著帽子圍巾，裹上厚厚的羽絨服。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半小時結束，鄔柏杉還沒填完他的資訊。
看著窗外的行人，魏之禾打了個哈欠，肚子發出咕嚕叫聲提醒他該吃午飯了，撈過桌面上的手機點個外賣，看著還在待客廳裡埋頭苦寫的鄔柏杉，他點了兩份，估計一時半會兒他還寫不完。
估計他要解決的問題還不少。
半小時後，外賣送來了，鄔柏杉還在寫。
魏之禾提著外賣拿到接待廳：“一起吃點？”
鄔柏杉抬頭看著外賣舔了舔嘴角，因為他個人問題比較嚴重，經常換工作，換同事，每個月賺的錢剛夠交房租和吃飯，想吃頓好的，實在是極少。
看到他肖想好久的烤雞外賣，鄔柏杉一點也沒客氣點點頭：“好的。”
魏之禾見過的人和事都不少，鄔柏杉並不像賀佑同那樣有先天天賦，有一副好嗓子，還正好被經紀人發現，雖然沒有親人，但是卻擁有了財富。
而鄔柏杉，身上的羽絨服都已經有點破舊，裡頭的毛衣領子都開了線，它雖是只妖，可是法力卻並不強，並不是所有的小妖生活都過得非常富裕，至少鄔柏杉就不是，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窮。
所以，魏之禾毫不猶豫地點了兩份外賣。
鄔柏杉說話，思考的速度都比較慢，可是他吃東西卻不慢，魏之禾剛解決完他的那份午餐沒五分鐘，鄔柏杉也吃完了。
他很久沒有吃過這麼香的米飯了，真好吃。
他在思考，要還給店老板多少錢，這頓飯應該不會太便宜。
魏之禾見他在思考，懶得猜，直接問：“內容寫完了嗎？”
鄔柏杉緩慢點點頭：“啊，哦，寫，完了。”
魏之禾直接拿起桌面上的紙張，不需要鄔柏杉再遞到他手上，省時還省力。
“好，那我看一下。”
想知道他寫了一個多小時到底寫了有多少內容。
嗯。
魏之禾反覆看了兩遍，才過去三分種，他看書的速度本來就快，只有兩百字，他看得更快了。
沒錯，鄔柏杉花了一個多寫小時的時長才寫了不到兩百字的內容。
內容大致寫的是他自身所存在的問題。
姓名鄔柏杉，現在是一家快倒閉的小公司的文員，因為月薪比較低，工作又比較多，老闆一直留著他，沒將他勸退。
他自身的原因就是反應慢，思考問題的速度非常慢，做事情更快不到哪裡去。
一個人的社交能力需要聽說讀寫，鄔柏杉的聽力、寫作都沒有問題，最主要的是還是在言語方面，他實在是慢到一個字一個字的蹦。
“讀”和“說”就成為鄔柏杉從學校進入社會的最大障礙，用現代人類的區分，就是鄔柏杉天生有語言上的缺陷，再差一點，智力還有問題。
可是他到底是青元市不錯的學校畢業，智力完全沒問題，只是反應比正常人慢很多。
很多人都想知道他考試的時候是怎麼利用那短暫的一個半小時的。
有語言上的問題和反應速度過慢的問題，但又不是智力有問題的社會殘障人士，鄔柏杉就成了社會的異類，即便是從名校畢業，也找不到一份適合他的工作，大學畢業四年，現在還住在六百五十元一個月的城中村，就這樣他還覺得挺貴的。
魏之禾看完他簡短又可憐的妖生，這比沒有大胡蘿蔔吃的蘇梓慘太多，不過，卻也努力想活下去，也是值得人敬佩。
倒是有一點可能是跟物種有關係，別人都覺得鄔柏杉說話做事各種慢到讓人抓狂，可是在他在紙上寫的最多的就是，他真的覺得自己已經很快了。
“你是想讓我幫你解決語言障礙的問題？”
“嗯，我說話，慢。”
“我能理解。既然你向我介紹了你的情況，也知道我這家店和普通的店鋪不同，希望我對你的物種猜測是沒有錯。”
“我是……”
“烏龜。”
“你，厲害。”
“你的姓氏和行為已經暴露了，不難猜。”
“其實，我，很快了。”
“但那只是相對你的種族而言，現在的人類無論做什麼都力求快，各種快餐式文化，你在人類中生存艱難也是情有可願。”
“能，改，不？”
“你覺得我可以逆天改物種？我又不是生物學家，估計改不了。”
鄔柏杉有些喪氣的垂下頭，並嘆氣：“哎。”
魏之禾告訴他：“或許你可以嘗試換一種職業。”
鄔柏杉說：“我也，換過，職業，但是目前為止，沒有，更好的。現在的，公司，以為我是，殘障人士，才聘請，我。”
魏之禾：“……”難怪能幹上一年還沒被炒，“我指的不是你後天在人類社會裡學到的技能，而是你們種族的傳承類技能，有助於你在社會上找到工作的。你剛進門的時候說過，你是透過算卦才找到我的店門，對嗎？”
鄔柏杉說：“是。”這個應該不算一種職業吧。
“想必你的傳承裡有算卦的天賦。”
“可是，算卦不會，被抓，起來嗎？招搖，撞騙。”
沒想到鄔柏杉居然有如此高的社會價值觀的覺悟，魏之禾都想向他敬個禮，這孩子怕不是學習思想政治課學得太過投入了。
“雖然國家沒有明確這種職業不允許存在，但是還是可以有，算是灰色地帶吧，又是一種傳統文化，並不會被抓，除非你真的欺騙了對方的錢財。替人類算卦，收取些合理的卦金，應該也沒什麼，或許你換個方式，自願原則。如果你去過一些旅遊景區就知道，很多假算命先生會找個位置擺個攤，上面寫著測算各種男女朋友出軌，老公有沒有小三，今生前世什麼的，大體多都是這些。”
鄔柏杉聽了魏之禾的話簡直勝讀十年書，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魏老闆，你，好厲害，懂得真多。”
魏之禾只想說自己真不是懂得多，只是知道的社會上有哪些騙子而已。
“沒什麼，你週末沒事可以嘗試擺個攤，當個算命先生應該挺適合你。”多好的傳承。
卦象這種東西就是真亦假，假亦真，烏龜向來都是和算卦掛勾，不好好利用，還真對不起它們在歷史中所起到的關鍵性作用。
“謝謝，魏老闆的指點，我，會考慮的。”
魏之禾說：“沒事，既然你走進我的店門，就說明咱們有緣。”
和鄔柏杉的一場對話，歷時兩個小時，魏之禾說完還得聽他慢慢回覆，不過結果是喜人的，喪著臉進來的鄔柏杉歡歡喜喜的一步一腳印走向公交車站。
現在，他還是個窮人，坐公交車比坐地鐵便宜，能省一點是一點。
送走反應各種慢吞吞的鄔柏杉後，魏之禾想著也不會再有其他顧客上門，便將選好的花瓶帶上，關上店門走向鄰居家。
按下門鈴，開門的是笑容親切的胡聞胡管家。
他十分驚喜又意外：“是魏小可，先生來了！”
魏之禾心說，胡聞剛才是不是想說他是魏小可愛？
天氣冷，胡聞快速給魏之禾按下開門鍵，魏之禾輕鬆踏入鄰居家。
就從剛才他的稱呼上看，魏之禾覺得顧臨應該在家。
果不其然，魏之禾剛走過院子，就看見顧臨坐在大廳，手持一份報紙。
這年頭，會在家裡看報紙的都是一些老古董，想來他應該比自己手中的花瓶存在的時間還長，是真正的老古董。
又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魏之禾，胡聞親自上前接他：“哎，魏小先生，今天怎麼過來了？”
魏之禾說得輕鬆隨意：“給你們送個花瓶，這東西放在我那兒應該不太受歡迎。”
胡聞看著他隨意拿著一個花瓶就過來，似乎不像是多寶貴，也沒去鑑別，直接想放桌子上，倒是顧臨擱下手中報紙。
“花瓶拿給我看看。”他對花瓶還是比較有興趣。
胡聞轉手遞給顧臨。
顧臨仔細觀察花瓶，沒說話。
胡聞轉身去廚房給魏之禾榨果汁，他最近剛剛找到一個新果汁配方，超級好喝的，想要和魏小先生分享，就等著他放假回來了！
此時，顧臨問在大廳裡玩榕樹葉子的魏之禾：“這花瓶你知道是什麼年代就送給我？”
魏之禾回頭看他，一臉無辜：“不是普通花瓶麼，我看著顏色挺好看的，就拿過來了，反正我那兒也用不上，估計也沒有顧客喜歡。”
顧臨對魏之禾的印象從上次皮一下之後就有所改觀，他覺得魏之禾應該挺聰明的，不可能隨便拿個普通花瓶給自己。
顧臨將花瓶輕輕放在桌上，還在旁邊找來一塊布墊著，他開始向魏之禾科普：“是中世紀的物件，你要是給了我就少個幾百萬，要是有人想收藏，拿出去拍賣，估計還不止這個價錢。”
魏之禾眼睛十分有戲，努力表現出驚訝表情：“啊，這是真貨啊？不是我爺爺隨便淘回來的嗎？”
顧臨搖頭，覺得他還只是個孩子，可能雖然從爺爺那兒學來鑑別手藝，但是還沒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笑道：“那你看走眼了，它還真不是贗品。”
魏之禾下一秒又表現出自己的老實“本性”：“原來是真品啊。”他故作糾結一會，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真品送給真正懂得欣賞的人也好，顧先生，我經常在你這兒蹭吃蹭喝，胡叔叔還幫我看家，照顧我的小榕樹，既然送出了就沒有再要回去的可能。”
顧臨覺得他這個性子容易在社會上吃虧，又想勸兩句：“你這樣吃大虧，要不這樣，花瓶你帶回去，重新拿一個普通花瓶給我就是了。”
魏之禾說：“沒事的。”
顧臨說：“太貴重，我不好收。”
魏之禾臉立即憂鬱下來：“可是我爺爺一直教導我送出的東西就不能再收回，真的不能再拿回去，這是我們魏家做人的準則……”
顧臨：“……”
胡聞榨好果汁，端著透明長玻璃杯出來：“果汁好了，來嚐嚐我特意製作的新口味。”
一出來發現，廳裡的兩人臉色不太對，魏小先生萎得像個打了霜的茄子，他家主子則一臉如此不聽勸的面孔，略微有些糾結。
魏之禾知道胡聞更好說話，直說：“胡叔叔，顧先生不收我送你們的花瓶，我覺得挺好看的。”
顧臨說：“不是好看不好看的原因。”
魏之禾又說：“胡叔叔，這花瓶是真品，值幾百萬，顧先生說太貴不能收。”
胡聞立即對顧臨說：“那簡單啊，魏小先生在家裡選一件物品帶回家，不就好了！”
顧臨覺得他倆有些執拗，也懶得繼續反駁，無奈說道：“成吧，待會去選一件你喜歡的帶回家。”
魏之禾鬱悶地說：“那好吧，你們真是太客氣，我就送個禮物。”
其實，顧臨還是有所顧忌，畢竟他們一個是教授，一個是學生，教授收了學生的禮物，被人傳出去也不好，當然，他相信魏之禾不是這種人。
此時的魏之禾心情極好，只是他不能露出心底得意的笑。
目的達成。
在顧家蹭飯期間，魏之禾到處走走看看，還找來蘇梓，悄悄問他胡聞這段時間照顧的幾盆破花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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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梓十分給力的暴露了幾盆鈴蘭花所在的位置。
看到種植在隔出來的小花園裡的鈴蘭花，魏之禾勾起嘴角。
就是這個味道。
有九盆呢，怎麼樣才能一盆盆帶走？
晚飯後，顧臨果然讓魏之禾到他的收藏間挑一件物件帶回去。
不過魏之禾卻十分誠懇地說：“顧先生，你收藏間裡的物件比我那個花瓶貴重太多，要不我就隨便帶一盆花吧？花園外面養的鈴蘭花，能送我一盆嗎？”
顧臨氣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