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許久沒有說話。
娜塔莎端詳著他表情, 問道：“你早就知道這些？”她從史蒂夫臉上看到了無法抑制的悲傷、對過往的回憶, 唯獨沒有驚訝。
“我只是感覺到了。”史蒂夫垂下了視線說道。
他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在巴基還未參軍時, 他總是愛說俏皮話，很多次不分場合跟時間, 讓人對他又愛又恨。
他臉上的表情大多數時候都是不羈且漫不經心的，但眼睛裡卻總是帶著明亮的笑意。即便他在腦袋上塗著厚厚的髮膠，穿著整齊的西裝, 板著臉, 但你只要一看他那雙眼睛，你就知道，他是一個快活的、無憂無慮的男孩兒。
但自從史蒂夫在戰場上第一次見到巴基——從試驗臺上救下他，他就發現巴基與以前有了很多的不同。
他仍然說俏皮話, 但只是偶爾。而更多的時候他沉默著, 一言不發, 就好像他只是一個旁觀者。
巴基仍然笑，甚至可能比過去笑得更多, 但他的眼睛裡不再有那種毫無憂愁的快樂。
可當七十年後，巴基再次回到史蒂夫身邊。他卻表現得就好像他們還在布魯克林時那樣，沒有憂慮, 沒有悲傷和痛苦。
娜塔莎靜靜地看著史蒂夫。
她真是個傻瓜，不是嗎？她都能察覺到的事，最關心巴恩斯的史蒂夫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七十年過去，所有事情都在改變。”史蒂夫沉默許久後，轉過頭, 看著窗外從天際出現的一絲曙光，“但當我和巴基面對彼此，我們就只是兩個永遠長不大的布魯克林男孩。”
巴基將他自己所有的歡笑都給了史蒂夫，而史蒂夫同樣用無憂無慮的笑容回贈與他。
比起擔憂，他們都更想讓對方得到幸福和快樂。並且，也沒有什麼能比對方的歡笑，更讓他們感到快樂。
娜塔莎看著史蒂夫的側臉，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史蒂夫和巴基就像是擁擠的人海里，緊緊地拉著彼此的手的兩個小男孩。他們面對著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只有彼此是永遠不變的座標。
無論巴恩斯在其他人面前如何冷漠，無論他將會學到尼克·弗瑞的幾分不近人情，面對史蒂夫，他永遠都會是那個愛笑愛鬧的巴基。
而無論史蒂夫在別人面前表現得怎樣堅強、怎樣不可戰勝，在巴基面前，他也永遠都是那個需要對方、依靠對方的男孩兒。
這樣的感情與牽絆，是娜塔莎在過往的人生中從未遇到過，也從未擁有過的。
她不禁為之動容。
不過……
史蒂夫和他的巴基是真的有點gay，不是嗎？所以這就是直男之間生死相許、比羅密歐和朱麗葉還要感天動地的友誼？
娜塔莎不禁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疑惑。
“不過，或許你之前說得對，我真的該去考一個心理醫師執照。”史蒂夫轉過頭，看著娜塔莎說道。
他不能表現出他的擔憂，但或許他可以試著從心理學的角度，潛移默化地讓巴基從過去的一切中走出來，至少不再被那些噩夢般的記憶困在原地。
他希望巴基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擁有新的朋友，認識姑娘、談一場戀愛，甚至是組成一個家庭。
巴基未來的人生中不應該只有他和保護世界。
而且，事實上每個超級英雄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問題。
史蒂夫敢肯定，他要是開一個超級英雄心理診所的話，絕對能從此走上發家致富的道路。可惜的是，他志不在此。
娜塔莎挑了下眉，沒有對史蒂夫的這個打算發表什麼看法。她將毯子往上拉了一點，調整了一下側身窩在沙發上的姿勢後，開口問道，“你跟託尼和好了嗎？”
昨天晚上，她看到史蒂夫和託尼坐在吧檯邊，和往常一樣表情放鬆地交談著，一點沒有吵起來或者打起來的跡象。不過等史蒂夫起身離開的時候，託尼卻一副不滿又惱怒的樣子，眯著眼睛看著他的背影——那種眼神……既像是在探究著什麼，也好像下一秒就會揮著爪子撓誰。
“嗯……我和託尼應該不算吵架，我們只是有些理念上的分歧。”史蒂夫一邊扭開瓶蓋，一邊說道。
“所以是託尼單方面跟你吵了起來？”娜塔莎一猜就知道。託尼·斯塔克在挑起爭端這方面，可是從來沒輸過誰。
史蒂夫給了她一個“看破不說破”的表情，然後舉起瓶子喝了口水。
老實講，要是當時維克多沒有大喊著推門而入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自己之後會不會被託尼那張嘴給氣得跟他吵起來。
“不過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託尼竟然監視我的行蹤。”史蒂夫蓋好瓶蓋，把瓶子放在旁邊的小几上。
科尼島的事情他從來沒跟託尼說起過。
託尼一直表現得對巴基視而不見，直到現在兩人也從沒有過一句正式的交談。所以史蒂夫也就一直避免在託尼面前提起和巴基有關的事。
上次哥譚的事，他本來還只以為託尼是擔心他的安全，所以才會檢視他的座標。但這次，託尼連他手腕上綁著藍色氣球都知道。史蒂夫完全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在阿喀琉斯的程式裡放了什麼監視系統。
他昨天本來還想和託尼聊聊關於個人隱私受法律保護，而且窺探別人的生活會顯得像個變態這個問題的，但對方突然問起蝙蝠俠為什麼和他那麼熟，他也只就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娜塔莎對這件事完全不感到驚訝，“託尼的焦慮和他的控制欲是成正比增長的。”她歪著頭說道。
控制欲，史蒂夫抹了把臉，在他還是李山的時候他一直以為這個詞就是蝙蝠俠的專屬標籤。但等他成為美國隊長，他就發現所有超級英雄——包括他自己，都有著控制欲，區別只在於強弱的不同。
“我真得好好和託尼聊聊，監視罪犯就夠了，監視自己的隊友還是算了吧。”史蒂夫喃喃自語道。
世界上有一個總是排列計劃從a到z的蝙蝠俠就夠了。至於託尼，還是繼續做他沒心沒肺的鋼鐵俠吧。
想得太多可是容易禿頭的。
娜塔莎沒有說話，轉過頭眺望著窗外的日出。
史蒂夫看著她的側臉，“你在擔憂什麼，娜特？”他輕聲問。娜塔莎的表情很平靜，但從她的眼神裡，史蒂夫卻看出了一些暗藏著的憂慮。
過了好一會兒，娜塔莎垂下視線，回答道：“復仇者……”她停了下來，沒能說出後面的話。
復仇者，這個隊伍是她擁有的第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她曾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失去彼此。
但昨天，當她看到史蒂夫和託尼之間產生的分歧，她意識到這個大家庭肩負著太多的責任。而這些責任，或許哪一天就會讓她的家人們分道揚鑣。
“而這就是你夢到的，對嗎？”史蒂夫看著她問。
娜塔莎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甚至可以肯定地說，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超過了大多數的男性超級英雄。所以，過去的事情不會令她困擾，只有現在和未來才會是她所擔憂的。
娜塔莎沉默半晌後，輕輕地點了下頭。
史蒂夫有點想嘆氣。
他抬起左手，用手指輕輕碰了下娜塔莎的肩膀，示意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
娜塔莎沒有拒絕地倚向他。
史蒂夫攬著她的肩膀，兩人就這樣窩在沙發裡，看著窗外清晨的紐約。
“復仇者會有越來越多的新成員，所以並不是沒有哪一個老成員退出的可能。甚至，或許將來哪一天，復仇者聯盟也會分裂、解散。”史蒂夫看著遠處說。
娜塔莎沉默著。她知道史蒂夫所說的並非是什麼對未來悲觀的看法，而是事實。
新舊換血，是每一個組織都走過的路。分崩離析，更是所有組織到最後都會有的結局。
“但即便沒有復仇者，即便我們不再一起拯救世界，”史蒂夫將下巴輕輕挨著娜塔莎的頭頂，“我們仍然是家人，娜特。”
娜塔莎閉上眼睛，聽著史蒂夫的心跳和他溫柔低沉的嗓音。她很多年沒真正哭過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今天就打破這個記錄。
“我們仍然關心彼此，仍然保護彼此。很多年後，當世界上年輕的超級英雄越來越多，我們退休了，坐在一張桌子邊聚餐。”史蒂夫想象著那個畫面，“託尼還是氣得你想要揍他。克林特大笑著，露出嘴裡的假牙。索爾和班納，他們也在。索爾或許沒變老。而班納，我猜就連浩克的頭髮也變白了。”
娜塔莎不禁輕輕地笑了起來，“那你呢？”
“我會罵託尼，”史蒂夫粗著嗓子，小聲地怒吼，“你都快九十了，所以閉嘴，好嗎？”
娜塔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停不下來。
史蒂夫也笑了起來。
“我真想那一天早點到來。”笑意稍稍平復後，娜塔莎側臉靠著史蒂夫的胸膛，對他說道。
“晚一點也沒關係。”史蒂夫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我們一直都在，娜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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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莎閉著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這一刻史蒂夫的懷抱和輕吻裡。
夢裡空蕩蕩的劇場離她遠去了。娜塔莎想以後她的夢境裡最常出現的，大概會變成史蒂夫向她描述的那些關於他們老去、退休後的想象。
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心和暖意。
而如果這就是家的話，那麼，娜塔莎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它。
在奧創事件結束一週後，託尼仍然在每天不到五十個單詞地完成他的報告，分明一副“對，我就是不想寫”的樣子。
史蒂夫也不催他，反正會議總要開，檢討總要做。託尼不想提前寫的話，那到時候讓他即興發揮就是了。
這天早上，布魯克林的公寓裡，史蒂夫晨跑回來後，在陽臺上給巴基送他的綠蘿澆水。他剛剛放下噴水壺，就看到克拉克穿著超人制服，懸浮在陽臺外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發生了什麼嗎？”史蒂夫看著他問道。克拉克如果是來做客的話，只會穿著他的格子襯衫，戴著那副功能神奇的黑框眼鏡。
克拉克飛到陽臺上，雙腳輕輕落地，“綠燈俠昨天回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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