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嘰裡咕嚕地附在卡奧斯的耳畔說著地址, 聲音小到不會讓第二個人聽見。卡奧斯邊聽邊向斯特蘭奇得意地抬眉毛，示意“你看跟妖精打交道就得這樣”，後者抿起嘴，滿臉的不認可。
彼得·帕克舉起自拍杆給妖精來了一張接近照，結果螢幕當中空無一物, 讓年輕的蜘蛛俠格外驚慌以為鬧鬼。
“別白費力氣了, 要不然為什麼大多數妖精都只有畫像。”
卡奧斯說道：“只要它們不願意, 就能夠在任何除了眼睛之外的顯影裝置上藏匿身形，要不然現在的特效電影都可以招聘妖精演員。”
本著打個一巴掌給一個甜棗的態度，卡奧斯衝著斯特蘭奇伸手, 對方從傳送門裡取出來一錫壺的蜂蜜牛奶送到了妖精的手中：“非常感謝你提供的情報……sproggi先生。”
斯特蘭奇喉頭滾過那個有些拗口的妖精名稱：“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史蒂芬·斯特蘭奇, 人類這一任的至尊法師。”
“我們之後還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時間。”
斯特蘭奇看了一眼名為sproggiwood的妖精, 對方正緊張地瞄著卡奧斯，完全沒在聽他說什麼：“……”
好吧, 這種生物說不定就是吃硬不吃軟，他清了清喉嚨, 重新開口：“他也會活很久, 起碼七八百年前他就活著了，而且說不定還能再活個七百年。”
妖精：“……”
對方肉眼可見地沮喪了下來, 看來把這個粗暴的人類生生熬死的計劃徹底宣告破產。彼得·帕克饒有興致地圍觀著他們的互動，決定今天回家就把這件事寫在日記本裡。
這樣下去幾年以後他就可以有一本彼得·帕克奇遇記了！
緊接著，有了妖精指路的行程一路暢通無阻，卡奧斯就像是什麼知名地痞流氓一樣嚇跑了森林裡各種各樣的非人智慧生物, 種類之多到了讓彼得·帕克眼花繚亂的程度。
林地靜謐，陽光穿透樹林斑駁地投射在雪地上，斯特蘭奇想到自己幾天前第一次來這裡遭到的一干騷擾，忍不住抱怨：“明明我也是個魔法師，這群傢伙……”
欺軟怕硬？真論戰鬥能力的話，掌握時間魔法的他其實本質上在魔法師中也算佼佼者——畢竟因為各種意義上的揠苗助長，他最快學會的那些技巧就是如何在別人的攻擊之中活下來，以及如何見縫插針地防守反擊。
比起那些細枝末節的知識，盧恩符文，妖精語，魔偶學，鍊金術，地脈的維護與管理，斯特蘭奇本人所學技巧中最優先也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運用維山帝的魔力去戰鬥。
這也是卡西利亞斯所逼迫出來的必然結果。總而言之，雖然有點偏科，但他絕非什麼弱者。
結果這些妖精居然這麼不給面子。
“那是因為他們感覺得出來你的力量來源是維山帝。”
卡奧斯一偏頭：“出了名和平的白魔法，溫和又包容的力量，是庇護的力量。這種東西在抵禦入侵維護秩序的時候很合適，但是在解決人民內部矛盾方面……好吧它們也不是什麼人民，總之在對內的時候，往往並不那麼好用。”
“就因為他們知道博士不會隨便殺害這些妖精？因為這種力量的加護範圍也包括它們？”
彼得·帕克憤憤不平：“那這也太欺負人了！”
“沒錯，這也太欺負人了。”
卡奧斯的目光一掃，一隻來不及逃跑的小地精刷地嚇白了臉，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了地洞裡。
在這片森林裡，卡奧斯終於不再抑制自己的力量。他的長髮垂至腰跡，戴著瘟疫醫生的面具，深紅色的魔力如淵如河地環繞在周遭。斯特蘭奇謹慎地注視了一眼，這一次這些力量顯得格外剋制，比起多瑪姆時期近乎於吞沒人格的磅礴魔力，如今的費爾南多看上去更趨向於是個普通的魔法師。
“不同的源流在這些妖精的眼裡，意味著不同的從屬。維山帝的力量是加護的力量，你傷害不了它們，所以這些傢伙有恃無恐。混沌之海的力量是無差別的力量，因為缺乏傾向性而反倒會被警惕。”
卡奧斯攤了攤手，露出堪稱無害的笑容：“你猜如果卡西利亞斯帶著黑暗維度的力量踏進這片林子，會不會把這群傢伙嚇得當場尿褲子？”
“那古一當時是怎麼辦的。”
斯特蘭奇很不服氣：“她也是維山帝的……”
不，她不只是。
話說到這裡，斯特蘭奇突然噤聲了，他們都意識到了古一法師本人也曾經向黑暗維度訴求魔力延長壽命，獨自捱過了五百多年的時光。
他突然就有些說不出話來。至尊法師不能夠隨意選擇死亡，人類的生命不過百年，在諸神和妖精的眼裡不過心跳般的一瞬，而神秘學知識的傳承卻無窮無盡，想要學盡這些浩如煙海的知識，想要成為可堪造就的至尊法師，或者至少能夠將這些傳承完好無損地交給下一任繼承人，就已經需要近乎於一生的時間了。
更重要的是，下一個被維山帝所認可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現，不知道會是幾百年還是幾千年之後。
“你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斯特蘭奇輕聲說道：“你知道我一定會走她的老路？”
“……我本來期待著你再過十年左右再去考慮這個問題的。”
卡奧斯忍不住皺眉道：“畢竟你現在才剛剛踏上法師的道路呢……放輕鬆，如果你真的不想成為至尊法師的話，你可以選擇一輩子就這樣普通地作為維山帝的秘術師活下去，然後在臨死之前把阿戈摩托之眼交給我。”
紅髮的魔法師掃視著森林，神色平靜：“古一和我的契約是我要庇護你成為獨當一面的至尊法師，如果你直到死都沒能實現這個契約要求的話，我們的魔法協議就會自動宣告破裂。魔法師的靈魂誓約無法違背但可以曲解，就是這麼一回事，而在那之前，我仍舊會按照契約內容繼續確保你的生存。”
“……”
斯特蘭奇開始覺得有點煩躁。
一切都像是一個一環套一環的駁論，一個不可解的難題，可這都不是他如今最為關心的問題。
身旁的魔法師聲音可以說冷漠，就彷彿在談論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事。
“所以……你就這樣繼續活下去，直到一百年一千年，讓時間把靈魂都摧折殆盡，然後再給自己的記憶打個壓縮包，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一覺睡到更遠的未來去？”
他不可置信又聲音發顫地問道：“你就是這麼對待你自己的？”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魔法師輕描淡寫地說道，又不是沒活過這麼多年。彼得·帕克在一旁聽的目瞪口呆，但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插嘴，說真的這話題沉重得可怕，他今年才剛剛上高中呢，距離這些動輒幾百年上千年的時間跨度實在是太過遙遠了。
成為超級英雄是這麼艱難的事情嗎，少年隔著蜘蛛俠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斯特蘭奇，又看了看卡奧斯，前者眉頭緊鎖臉色壞得驚人，卡奧斯倒是輕描淡寫地從口袋裡掏出巧克力吃，還順便分給了帶路的妖精一塊。
小矮個妖精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隨後似乎是被過於甘美的味道所俘獲，連帶著表情都舒緩了起來。
“妖精也喜歡吃巧克力啊。”
彼得感嘆道，也想要從包裹裡掏出點什麼東西來投喂面前的引路人，結果被斯特蘭奇和卡奧斯一起攔下來：“它吃不了太多這些，妖精大多數還是要汲取魔力生存的。”
“誒？”
顯然沒學過《妖精生態學》的高中生滿臉的新奇：“那它剛剛還吃了你的巧克力。”
“知道香貓咖啡嗎？就是某種哺乳類動物排洩物提煉咖啡的手段……香貓沒事也會偶爾吃一些自己消化不了的咖啡豆，一個道理。”
斯特蘭奇神色如常地介紹道。
世界可真奇妙，彼得收起自己郊遊吃的小零食，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兩人的身後。
這些關於妖精的閒談似乎一定程度上沖淡了凝重的情緒，斯特蘭奇也對於繼任至尊法師的話題閉口不談，看上去似乎是放棄了在過早的時候就去和費爾南多因為這樣的話題吵架。
密林漸盡，斯特蘭奇等人掰開樹枝，來到了一處林間空地。在嚴寒當中仍未封凍的溪流是這片森林中大多數妖精和動物們棲息的公共場所，雪花堆積在溪流兩岸的石頭上，將整片林地裝點得像是童話。
有幾個穿著花布衣服的地精正圍坐在篝火附近取暖，身旁的雪堆裡插著幾根手製的樹笛，火炭裡燒著栗子，空氣當中瀰漫起栗子的焦香，斯特蘭奇只消一眼就確認：“就是這群傢伙！”
抓到現行，卡奧斯剛剛裹挾著渾身上下的魔力和戾氣出現在林地之間就引發了一場小範圍的騷亂，妖精們四散奔逃了起來，連火堆和火堆裡的板栗都捨不得撿。
“彼得，就是這群傢伙！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混沌魔法很難進行精細操作，但他們這一次碰巧帶了能夠和妖精比拼敏捷的外援。少年聞聲而動，很快就在林地之中敏捷地來回穿梭，蜘蛛絲在這種森林環境裡迸發出超乎尋常的作用，無論是用於捕獲妖精還是用於移動自身。
在一番雞飛狗跳之後，彼得成功地逮住了五個之中的三個，被蜘蛛絲黏住的地精滿臉怨憤地擠作一團，眼珠滴溜溜地轉，瞪視著斯特蘭奇這個導致他們被捕的罪魁禍首。
“我以為現代社會的地精應該不會幹些拐賣人口的勾當？”
斯特蘭奇蹲下身子，保持著視線和幾隻地精齊平：“結果古一一去世你們就想著重新開始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地精們嘰嘰咕咕地不肯好好說話，其中一隻還探頭探腦腦地想要伸手去摸自己的笛子，費爾南多見狀伸手撈起那根插在雪地裡的笛子，上下把玩了一番：“你們就是用的這種禮裝來迷惑他人？不好意思，在場的三分之二人具備魔法抗性，斯特蘭奇的白魔法雖然別的方面都練得基本功很不牢靠，但就只有打人和捱打兩方面出類拔萃。”
斯特蘭奇：？？
任人魚肉的三分之一：？？
彼得和斯特蘭奇都愣了一下，就看到卡奧斯又施施然地將這跟樹笛又放了回去，轉身衝著林地間挑釁道：“剩下的兩隻，如果你們不肯出來的話，你們的三個朋友就會被我們扔進紐約市動物園裡了。”
“我們的訴求很簡單，無條件簽署禁止人口拐賣的魔法協議，和人類的活動範圍互不干擾，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卡奧斯伸出一隻手指，抵住一隻地精的太陽穴，那個倒黴傢伙眼淚立刻就從眼眶當中滾落了出來，看上去悽慘得讓人扼腕嘆息。
“費爾，你是不是……”
彼得·帕克忍不住開口，如果是學校裡的小動物保護協會看到這樣的場面的話，一定會發出譴責的。
他的話音剛落，剩下的那兩隻地精就都怯生生地從樹林裡走了出來，對方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愛。這些地精的面龐和人類看上去差不多，但眼睛更大沒有眼白，顯出十足的神秘色彩，就在彼得想要彎下腰去和這兩隻地精好好說說話的時候……
其中一隻毫不猶豫地拔出了笛子。
第一縷笛音的尖嘯直接炸響在彼得的耳畔，卡奧斯和斯特蘭奇的動作都很快，前者爆發出魔力將彼得直接拽了回來，另一個劃出傳送門，伸手就從門裡掏出來了一個……一個巨大的音響。
振聾發聵的搖滾樂頓時響徹在林地中間，咚咚作響的重低音震得彼得的心臟都有點跟著顫動，讓他腦海裡那點混沌迷茫的念頭徹底煙消雲散。彼得·帕克震驚地晃了晃腦袋，很難接受自己居然一瞬間就中了對方的精神控制。
他剛剛還在替這些地精們著想！
搖滾樂的噪音徹底蓋過了笛子的聲響，讓這點笛音造成的魅惑術徹底失效。斯特蘭奇面無表情地任由歌曲當中的主唱嘶吼了一整首歌的時間才將音響又放回了原位，無聲地注視著幾個縮在一起的地精，表情暗含威脅：“現在，是時候和我籤訂契約了，你們休想繼續打人類小孩子的主意。”
他現在覺得當年古一法師估計也是把這群小惡黨一天打十頓才鎮住。
地精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沒有表態，緊接著，它們一齊轉過頭來注視著斯特蘭奇，張開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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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深紅色的魔力瞬間迸發出來，將一片雪白的林地都染上了魔力的色澤，斯特蘭奇驚愕地看向卡奧斯，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時候蓄電池般積累了這麼大的力量。
不過好在，這一次的卡奧斯並未失控。
他看著被魔力拘束在中央呼吸都顯得困難的幾隻妖精，開口道：“你們剛剛是想要在這世界的表側說出‘妖精語’。”
維山帝的白魔法意味著這是守護的力量，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出格的事，但混沌之海的力量意味著面前的這傢伙光腳不怕穿鞋的，是個連靈魂都可以為了力量而出賣的狠人。
“我是參與過妖精叛亂的魔法師。”
費爾南多·卡奧斯揚起下頜，平靜地注視著幾隻擠在一起的地精：“託你們妖精語的福，讓我想起了些不錯的記憶。”
“如果你們有打算移居到世界裡側妖精鄉的打算的話，妖精語隨便你們怎麼說，但是在人類生活的世界上，禁止使用這種能夠撬動自然力、汙染人類精神甚至引發災厄的語言。”
卡奧斯垂下頭，看著還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幾隻地精：“我還以為這條規則已經通行了近千年了。”
他放下了這些徹底變得瑟瑟發抖的地精們，看著斯特蘭奇雙手在空中寫下契約內容，態度不怒自威。魔法師和妖精的協議無法被背叛，而斯特蘭奇作為一個足夠謹慎的人，書寫下的內容也一定很少會留下缺漏。
五隻幼兒那麼大卻指甲尖利的小手和兩名成年魔法師的手掌疊放在一起，被魔法協議做締造的光束悉數擊穿。金紅色的魔力化作繚繞眾人的光河，星星點點地點亮林地和樹梢的間隙。
斯特蘭奇朝著身後畫了個圈，示意彼得：“你先回紐約。”
“斯特蘭奇先生？”
彼得·帕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看得正入迷要突然退場，迷茫地問道：“你們需要支援嗎？”
“不用——孩子，我是說，和妖精締結的契約本身就是隱秘的一部分，接下來的場面不應該有旁觀者。哪怕你誰也不會告訴，但你的大腦裡都會記憶下當時的場面，而擅長從人腦子裡面掏東西出來的巫師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原來是這樣。”
彼得恍然大悟道，毫不猶豫地轉身跨入傳送門，他可不是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傢伙，更何況今天一整天的收穫的信息量已經夠多了：“那紐約見，斯特蘭奇醫生，費爾。”
斯特蘭奇闔上眼睛，感覺心情格外複雜，和妖精們建立通路的那一瞬間，哪怕這群小家夥們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但足矣鐫刻進靈魂的魔法契約讓他短暫地探知到了這些地精們的想法。
“——可是，祂為什麼要幫著人類說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