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卡奧斯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少年粗暴地按住了斯特蘭奇的一隻手臂：“你們這一脈的魔力運用我不太明白，但法術的觸發機制在本質上應該是一樣的。”
卡奧斯的身高只到斯特蘭奇的肩膀，完全一副還沒長開的模樣，瘦長的手指握住他自己傷痕遍佈的右手，手掌心在風雪之中傳來微弱的熱度。
但對方絕不僅僅如此。
如果說倘若復仇者聯盟的成員和他那幾個高中生朋友或許都能夠將其視作是擁有魔法的高中生或是故事書裡剛剛甦醒的吸血鬼之類的魔幻角色, 但只要稍微觸及一點神秘學的辛秘, 就能夠瞭解到他自己到底是在和一個什麼樣的生物講話。
少年及肩的長髮在風雪之中高高揚起, 撐開足矣容納兩個人的魔術屏障，還能遊刃有餘地伸手矯正他的動作。
“無論何種源流，大源法術的本質都是從你所遵循的根源處攫取力量, 再用正確的方式將這些力量釋放出來，無論是使用地脈的力量, 還是維山帝的力量。”
卡奧斯微微垂下眼簾, 手指指腹一寸一寸地劃過斯特蘭奇的手臂，指尖觸碰到那些粗糲的傷痕, 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痕跡。他的講解比那些佶屈聱牙的古籍更加淺顯易懂，風雪和群山當中, 少年模樣的魔法師身上流竄起第一縷魔力的波動。
“想象維山帝的力量降臨在你的身上, 你是祂龐大魔力在這個世界上的微小投影。”
魔力被牽動，在體內流竄著想要從指尖破出, 就像枯木裡生出的新芽，亦或是寂寥的曠野中燃燒著的一簇火焰。
“你是那遠古名諱的影子，是力量週轉的紐帶，是斯特蘭奇, 每一點都很重要——別在力量的漩渦中迷失自己。”
“等等，我還沒準備好……”
斯特蘭奇本能地想要掙扎，那些魔力從來都很難被自己規矩地約束在一起，就像是想要用戰慄的雙手去攔截從面前湍流而過的溪水，他從來都抓不住它們，無論哪一次。
“放開這種力量，不需要刻意去約束它們。”
卡奧斯調整著對方的動作，整個身子幾乎都半攀在斯特蘭奇的身上：“想象你從大海之中捧起一瓢水，你不用攔住整條河，只要那一瓢水。”
“在這種力量的聯通之下，哪怕只有一捧的魔力……在釋放它們的瞬間，你即維山帝，你即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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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是什麼呢，神經外科醫生有些走神地想道。幾個月前他還站在自己的手術臺上斥責竟然有人告訴他詛咒這種荒謬而縹緲的東西，而如今他在喜馬拉雅山脈群山之中的某處，被教導如何聯通維山帝的根源。
魔力是什麼呢，他偏過頭去看自己身邊的魔法師，對方一定是生在神秘學最為盛行的時代，撬動魔力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卡奧斯察覺到視線，似乎是怪罪於斯特蘭奇在關鍵時刻的不專心，狠狠剜了他一眼，頗有導師嫌棄不成器學生的氣勢。
而這反倒讓在賓夕法尼亞大學修過雙學位的史蒂芬·斯特蘭奇放鬆了下來。
伴隨著手臂的動作，一個閃爍著金紅色魔力輝光的傳送門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他們裹挾著霜雪的氣息從傳送門裡摔了出來。
古一法師抱著手臂笑得老神在在：“你看吧，都活著呢。”
莫度：“……”
雖然他個人非常崇拜至上尊者，但這一次古一法師的舉措實在是讓他太過驚訝了。在喜馬拉雅的群山之中暴露超過十五分鍾，倘若斯特蘭奇還沒學會任何防禦法術，那麼他幾乎可以說必死無疑，而在這種情況下，古一甚至還頗有閒情逸致地倒背著手站在庭院裡等待對方，儼然一副一切皆在掌控之下的淡定。
有那麼一瞬間，卡爾·莫度真的以為自己即將要面對這位天賦卓絕的後輩跌凍僵群山之中的屍骸。
一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人咣噹一聲正臉著地。史蒂芬·斯特蘭奇頗為狼狽地抹掉了自己頭髮上已經融化的雪水和被風雪所沾染的溼漉漉的衣服，露出有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卡奧斯環顧四周，施施然向著古一法師行了一禮——如果這種情況下還不算有預謀，那他也太小瞧擁有未來視的魔法師了。
對方報以微笑：“看來你教得不錯。”
卡奧斯看天看地，裝作沒有接收到對方的暗示——放手將自己的繼承人交付給別人就意味距離著對方的“死亡預定”已經很接近了，即便其它人都對此一無所知。
但古一法師寸步不讓，繼續開口：“之後你也可以繼續這麼指點，除開維山帝的源流之外，魔法的本質都是相通的，你所具備的知識足夠教導現在的斯特蘭奇。”
“……”
卡奧斯沉默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如果這就是你所期待的未來，如果你能夠如此平靜地慷慨赴死……
“我知道了。”
前往卡瑪泰姬原本只是一時興起，紐約市如今還是深夜，斯特蘭奇自己也有後續的學習，因而他只是在這裡做了很短的停留之後就又傳送回了史蒂夫的家裡。派對一時半會還沒結束，卡奧斯開啟手機收發了一圈的訊息，洗漱過後將自己攤成大字躺在了床上。
在和斯特蘭奇短暫接觸的時刻，他感受到了對方魔力和他自身魔力的一些相似性——當然，性質仍舊是南轅北轍的，他們的魔力從一開始就不隸屬於同一種源流，但那種“從更高的維度傳輸來魔力”的感覺卻如出一轍。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卡奧斯清楚自己的魔力源流絕非訴求與尋常大源，但一直都沒能弄清楚到底是源自何處，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正打算再仔細檢索一下自己的記憶，手機就一陣翕動，緊接著是接連不斷的訊息提示音。
彼得·帕克給他發了一連串的圖片，似乎是把發推特的衝動徹底全部傾倒在了自己和內德的身上，從索爾誰也拿不起來的雷神之錘妙爾尼爾到娜塔莎手腕上神奇的電擊手環，從史蒂夫·羅傑斯堅不可摧的圓盾再到復仇者聯盟大廈無處不在的人工智慧，超級英雄們的一切都讓他格外著迷，末了，他還神神秘秘地問卡奧斯：“費爾，索爾都有自己的專屬武器，斯塔克先生也有他的鋼鐵戰衣，你有沒有什麼奇妙的魔法道具啊？”
卡奧斯：“……”
他的惆悵被打消得一乾二淨。
“沒有。”
大魔法師非常冷漠地回答道：“如果有的話我就不會被按在學校裡讀高中了。”
彼得：“……”
他隔了好一會兒才回覆：“我覺得你上上高中挺好的，起碼能學一學這個時代的通識知識。”
“……真的。”
他這話說得非常真心實意。
回到學校之後，卡奧斯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同意了那份社團邀請。每個週四下午放學之後參與活動，和晚上去卡瑪泰姬不衝突，也不算耽擱太多時間。扎著馬尾辮的少女顯然沒想到這份已經自認為打水漂的招募申請還能夠飛回來，頗為驚喜地接納了新成員，而卡奧斯的朗讀水準顯然也在他們所期待的水平線之上，在一番討論之後，他們決定讓卡奧斯擔任學期中話劇活動的旁白。
雖說對於話劇的瞭解不多，但一拿到劇本，他就微微一愣。
“居然是這部。”
卡奧斯拿著劇本，頗有幾分熟稔。《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創作於1602年的一部劇作品，也是他畢生當中最著名的作品，即便這和神秘學毫無關系，也足夠在卡奧斯的記憶當中留下吉光片羽。數百年過去，《哈姆雷特》儼然已經成為了話劇界的經典，一屆屆學生們遴選劇幕的常青樹，讓卡奧斯拿著劇本的心態頗為複雜又懷念。
社團的姑娘們生怕這位插班生對於這樣的安排有什麼不滿意，小心翼翼地解釋：“因為不清楚你願不願意參與表演，所以選擇了旁白這樣只出聲音的部分……”
“沒關係，我都行。”
卡奧斯點點頭表示明白：“大概什麼時候開演？”
“兩個月之後，社團裡很多人都有過表演經驗，每週排練一次就好，臨演出之前需要加練，劇本自己的臺詞部分需要全部脫稿背誦……你沒問題吧？”
卡奧斯粗略地翻了翻劇本，在他的印象裡，應該還有什麼非人的傢伙喜歡看這個：“沒問題。”
就這點東西他一天就能背完。
似乎是破除了什麼心理層面的阻礙，斯特蘭奇最近的法術水平穩中有進，進步速度即便是莫度他們也很難忽視。
“說起來，你都沒有什麼需要聯絡的人嗎？”
在一次借書的過程中，圖書管理員老王問道：“我看你一次都沒有用過手機。”
“這裡不是沒訊號？”
斯特蘭奇揚了揚手裡顯示訊號外的手機，自從他來到卡瑪泰姬之後幾乎就和紐約市的一切斷了聯絡，考慮到自己已經是一名秘術師，能不能迴歸原本的生活還尚且待定，保持一段時間的訊息中斷似乎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王像是看什麼外星人一樣看了他一眼：“可是這裡有wifi啊？”
斯特蘭奇：？？？
“wifi密碼就在你房間牆上刻著，你沒看嗎？”
王敲了敲桌面，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是原始人嗎，這些天都不上網。”
斯特蘭奇：“……”
他是個神經外科醫生！絕對是整個卡瑪泰姬裡學歷最高的一個了！
而且牆上那個用刀刻得像是盧恩符文一樣的玩意兒是wifi密碼嗎，他們敢不敢把字寫得再規整一點？
……
於是，當天早上，卡奧斯收到了一個陌生的好友申請。
史蒂芬·斯特蘭奇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傢伙已經揹著自己把整個聖所裡大多數人的社交賬號都加了個遍，就連王居然都有卡奧斯的聯繫方式，整個學習階段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真的“像是個原始人”那樣一門心思的鑽研法術，並且堅信這裡徹頭徹尾的與世隔絕，和世俗毫無聯絡。
“你在想什麼蠢事。”
對此，莫度的態度是當場翻了個白眼：“不然你每天吃的東西喝的水，這裡的電源和日常用度都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他還真沒想過這些問題，在斯特蘭奇的印象裡，卡瑪泰姬的生活就像一個虛幻的故事。從他出車禍又被他長相過於年輕的導師先生救下開始，這一切都是一個太過於虛無縹緲的故事，而一個故事是不會注重吃穿用度從何而來、在沒有移動訊號的情況下是否會有wifi這種細節問題的。
而故事總有結束的那一天。
在某種意義上，斯特蘭奇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割裂的。一方面，他覺得自己是誤入這個魔法師世界的局外人，他總有一天要回到神經外科醫生的世界裡去，另一方面，卡瑪泰姬又像是一處理想鄉，這裡收容的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留下的秘術師，每個人的心靈或者身體上都有著這樣那樣的傷口。
維山帝的力量就像是奇妙的工業粘合劑，將這些傷痕填補起來，經風一吹就重新變得堅硬如初。
而費爾南多·卡奧斯……費爾南多·卡奧斯是一扇門，在《斯特蘭奇夢遊奇境記》這本書裡，出現在序章的那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門。
[費爾南多：……你好？]
[斯特蘭奇：這種地方到底是怎麼弄到wifi的。]
斯特蘭奇的社交賬號頭像是一隻握住手術刀的手。如果是作為一名神經外科醫生的話，這樣的設定非常的具備職業素養，但如今看來，卡奧斯不知道他自己扎不扎心，反正他作為一個旁觀者感到非常的彆扭。
尤其是知道了他即將被至尊法師委以重任之後。
[費爾南多：大概是把訊號發生器之類的東西設定在空間加疊的地方吧，保持它在交疊空間的兩側都能夠產生作用，現實世界的那一端普通地連線乙太網就好……真是奇怪，明明現代技術否認以太的存在，但到處都是用它來命名的東西。]
[費爾南多：你居然不知道這個？我還以為你們這時代的人類在清醒狀態下離了手機超過十分鐘就會死。]
斯特蘭奇：“……”
他今天被吐槽了第三次了，而且第三次還是被一個中世紀的老古董指出這點。
他在手機螢幕上敲出字來：“誰給你說的這些？”
“克林特，那群超級英雄的成員之一，他說託尼·斯塔克如果沒了人工智慧的話生活不能自理。”
斯特蘭奇很快就收到了回覆，不過回覆內容同樣讓他嘴角抽了抽，覺得一言難盡，看來復仇者聯盟這個英雄組織的內部關係比他想象得要愉快而鬆散一些。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的時間按理說應該很緊張。
——一個學霸的每分每秒都應該用來學習。
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就是想把這個聊天繼續下去。史蒂芬·斯特蘭奇發了個省略號，緊接著問他現在在做些什麼。
智能手機果然是二十一世紀偉大的發明之一，紅髮的魔法師很熟練地給他發了個短影片過來。
影片裡，一群人熙熙攘攘地站在一起，緊接著背景音就出現了莎士比亞那句經典的臺詞。
“——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
興許在十七世紀生活過的費爾南多，將十七世紀莎士比亞的作品輕輕念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