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
對方大概是遲疑了一下——遲疑的時間恐怕還沒有一秒, 就對著斯塔克抬起手，舉著很短的一截手臂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了手槍的動作。
這個動作看上去很可笑，感覺就像是一個孩子穿著鋼鐵俠的玩具手套對著他張開五指一樣有趣, 但剛剛被他擋在門外的無數奇形怪狀的兵器可不這麼覺得。斯塔克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的食指尖開始緩緩積蓄起金色的魔力, 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是以哪種形式存在的能量, 但顯然, 這很不妙。
……非常不妙。
他咔噠一聲當機立斷地彈開了面甲，露出人類的面龐, 舉起雙手作投投降姿勢：“你先別動手……我是從未來來到這裡的, 認得未來的你, 喏，你看這個東西還是你做給我的。”
他向是在安撫什麼野生動物一樣摸索著那塊熊皮——可惜在戰鬥當中損毀了大半, 能夠留在他手裡的，只剩下了巴掌那麼大的一小片。
這也太尷尬了, 斯塔克想,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小孩子逼迫到這種地步，而且為什麼一個小孩會裝備著這麼多危險的東西，這傢伙的成長軌跡果然很不正常。
好在對方的反饋也足夠買賬。
特洛伊一抬手, 斯塔克手裡的那一小截熊皮就兀自漂浮起來，移動到了他的手裡。孩子皺著眉頭認真打量了一下, 拿著熊皮對著天花板上的燈照了又照，拉扯著棕色的粗糙皮毛，像是要從中識別出什麼東西來。
“……確實是弗雷因家系的術式。”
他最後總結：“而魔力（od）特性, 是我的沒錯。”
雖然說了些莫名其妙他不太能理解的話，但危機總算是初步解除了，斯塔克在戰衣當中長出一口氣。
對方抱著一本書走了過來, 靠近了以後只有他大腿那麼高，留著很短的頭髮仰起臉，和斯塔克對視：“那麼，你從未來來到這裡找我幹什麼？”
“呃……我該怎麼跟你解釋呢，這是個意外，我本來只是在跟你一起出席一場拍賣會。”
斯塔克說：“跟你說這個你可能也聽不懂，你家大人呢？你父母在哪裡？能不能讓他們來跟我說話？”
對方平靜而沉默地看著他，那種表情配合著圖書室裡的氣氛簡直像是從恐怖片裡走出來的小孩，老天，明明是還算精緻的一張臉，怎麼就能看著這麼嚇人，斯塔克想，他聽到對方回答他：“父母不在這裡。”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不會回來。”
斯塔克：“……”
嘖，這就難搞了。
他第一反應是這孩子的爸媽去世得早，跟他小時候情況差不多，戳人傷口確實容易讓人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對方年齡還很小，比他自己當年家庭遭遇意外的年齡還要小。
於是他蹲下身子，保持著和對方平視的角度，難得聲音放輕了一些：“那——能藉助一下你這裡的電腦嗎？我需要聯絡一下美國紐約，斯塔克工業，你知道那個吧？”
這裡大概是羅馬尼亞，斯塔克也對他自己所在的區域有了定位，特洛伊曾經說過他是羅馬尼亞人，後來去英國求學，那現在大概是他去英國之前的年齡，還沒有在學校裡認識那個叫基爾什塔利亞的男人，更沒有被捲入他腦補當中的家族紛爭。
對方滿臉“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這裡沒有電話。”
特洛伊回答：“如果你想要聯絡別的魔術師，我這裡有傳信用的禮裝。”
他說著，一隻長得看上去像鷹的生物撲閃著翅膀停在了窗戶上，用尖銳的鳥喙輕輕敲了敲玻璃窗。
斯塔克：？
你讓我用鷹來送信？在這樣一個充滿了迷之高科技產物的地方？
他整個人愣了一下，從鋼鐵戰衣當中走了出來，方舟反應爐透出自己的衣服，在胸膛的位置留下圓圓的一圈光弧。斯塔克看著特洛伊，飛速梳理著自己腦內的信息量——那個長髮的男人跟他說過，順行的時間機器可以透過干涉過去從而干涉未來，也就是說，他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對未來造成不可逆的影響。
至於斯克蘭頓現實穩定錨，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現在身邊也有一個沒壞得多離譜的半成品。
那東西，能從別的平行世界當中汲取“現實”，並且填補進入當前所在的世界當中，但判定方法和使用形式都不明，他還沒來得及觀察，就被送進了時間的湍流當中。
印象裡，自己小時候肯定沒見過長大的他自己，而霍華德……好吧，他的父親也從來沒說過什麼時候看到過鋼鐵戰衣。
亟待解決的問題堆成了山，斯塔克不由得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在他的旁邊，特洛伊仍舊注視著這個“據說從未來而來”的人，等待一個解釋。
這裡奇怪極了，有鋪天蓋地的防禦機器，在農田當中勞作的工具人偶，偌大的城堡裡卻只有特洛伊一個人類——這一點也已經迅速得到證實。
“所以只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斯塔克問。
特洛伊理所當然地點頭：“所有的知性生物在沒有預約踏進城堡的這一刻開始就會被視作是敵人入侵進行自律式反擊，直到目標完全沉默，生命活動終止為止。”
斯塔克：“……嘶。”
所以說他的反應很對，不然如果在一開始和那些東西纏鬥太久，真的有可能會導致方舟反應爐耗盡能源，他這現在算是死裡逃生。
“這太誇張了。”
他反駁道：“你至少得考慮一下特殊情況，比如說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要從未來過來找你的話，肯定沒辦法提前預約並且提交什麼申請來等你批准。我差點就要被你門口的那些‘防禦措施’給幹掉。”
但一般誰會想到這種情況啊，斯塔克在說出口的時候就想要迅速吐槽自己，但平時槓習慣了一般也沒人反駁——他頓時想到了對方在斯塔克工業當員工時候的樣子，說不定就是表面平靜而內心裡正在罵著“老闆傻逼”。
別人怎麼想不那麼重要，但他突然就不是很想被這個人在心裡跟著別的同事一起吐槽。
但特洛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小比較好騙，居然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
他承認：“我會去調節這座魔術工房的防禦設定，讓它們在白名單裡增加一個人……你叫什麼名字？”
“託尼·斯塔克，如果你是要法律名的話，安東尼·愛德華·斯塔克。”
斯塔克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需要一些幫助，如果你這裡能充電就再合適不過了。”
對方似乎張了張嘴想回答什麼，但就在這時，圖書室的門被推開，一個沒有雙腿，只有錐形底座的魔像從門外浮游進來，對著特洛伊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是午飯的時間到了。”
他看了斯塔克一眼，解釋道：“這裡的魔偶（golem）會負責這些事情。”
斯塔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餓。
但是對方，完全沒有要邀請他自己一起吃飯的意思，甚至這熊孩子連“邀請”的架勢都沒有擺出來轉身就要跟著魔偶離開，至於他留在這裡應該做點什麼，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興趣和關注。
斯塔克只能追出來，讓自己的戰衣先停在這裡：“嘿……等等！基於最樸素的社交禮儀，你也應該邀請我跟你一塊吃個午飯吧？不然我付你錢也行。”
於是特洛伊又停下來，認真地、縝密地思考了一番，輕輕吐出一口氣。
“抱歉，我忘了你也需要吃飯，這裡沒有別的人類在。”
他真心實意地回答，伸手指了指斯塔克胸前的方舟反應爐：“我還以為你是靠那個東西供能的。”
什麼人會靠充電過活啊？？
斯塔克表情扭曲地看著特洛伊吩咐魔偶“再準備一份午飯”，又斟酌著“從身高體型來說斯塔克和他自己吃同樣的分量可能不太夠，最好按體重佔比做兩份”。在他的注視下，魔偶向著特洛伊行了個禮，又飄飄悠悠地浮游著離開了。
特洛伊用眼神示意他跟在身後，身高矮矮的小孩子走在前面，身上穿著花紋繁瑣的白袍，看上去和斯特蘭奇畫風有些接近。斯塔克頓時有些隱秘的猜測，畢竟索爾他們那些阿斯加德人也是類似的畫風，但他沒有直白的問出來，而是先提問了更加優先的問題。
“特洛伊。”
他問：“你這裡，很少有人來？”
“嗯。”
“你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這兒？”
“嗯。”
“……你這個年齡應該在上小學吧？你平時不會離開這裡嗎？”
斯塔克覺得匪夷所思。
這棟建築裡到處都暗藏著像是《愛麗絲夢遊奇境記》一樣的東西，會自動移動的傢俱和無處不見的自動機器人，但是幾乎沒什麼生活的痕跡。
走廊上，還有長著很多細長手臂的魔偶在收拾著被斯塔克撞碎了的建築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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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譴責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斯塔克視而不見，裝作一切都沒發生——那可是絕境求生的檔口，他能順利突進到特洛伊身邊就已經夠費勁了。
“我在這座魔術工房裡接受指導，會有這方面的魔偶來負責教育。”
特洛伊說：“和人類過早地待在一起會導致人格產生偏向性，為了能夠儘可能保持中立地進行思考，每一代的人偶工學魔術師都會被魔偶養大，並且在成長當中接受足量的知識灌輸。”
他頓了頓：“我是這一代弗雷因家系的繼承人，對於這種生活狀態，我沒有疑問。”
斯塔克不說話了。
他們的對話裡充斥著很多的生單詞，包括“知性生物（intellectuality beings）”，“魔力（od）”以及魔偶，斯塔克總覺得一個正常的十歲小孩不應該擁有這種程度的詞匯量，即便是他自己在十歲左右的時候，也只是對工程技術領域的詞彙更加熟識。
他跟在特洛伊的身後穿過漫長的迴廊，陽光透過彩色雕花玻璃在地面上投射出漂亮的切塊影子，面前的孩子熟練地指揮著這裡的魔偶收拾掉地面被他撞出來的碎玻璃渣，帶著他走到了巨大的、長長的餐桌前。
偌大的桌子上鋪著潔白的餐布，只有一個座位。
特洛伊打了個響指，下一秒，長方桌的對面就新增了第二個高腳靠背椅，這個動作讓斯塔克想起了在拍賣會上基爾什塔利亞幫他點酒的做法，他張了張嘴，說道：“沒必要坐這麼遠吧？我可以坐在你旁邊的位置上。”
“……？”
特洛伊看著他。
“你看，離得近一點也方便聊天，至少說話的聲音不用那麼大。”
斯塔克拖拽著靠背椅強行放在特洛伊旁邊的位置，勉強坐了上去，這椅子的高度寬度都跟他不太匹配，坐在餐桌前還得微微彎著腰。
特洛伊看了一眼，推著他把他往下趕，小孩子沒什麼力氣，甚至想要叫個魔偶來幫忙，斯塔克趕緊從椅子上彈起來，心說這也太過激了，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活了這麼多年，他很少有處處受制於人的窘迫，雖然多年以後的特洛伊是個看上去很合格表面認真工作的好員工，但至少現在，他的行為邏輯甚至寫不進《人類行為學》裡。
“不就是座位的問題嘛……”
他挪回去就是——
接著，他看到特洛伊用一根食指觸控上那個高腳靠背椅，在他的觸碰之下，椅子的幅面就變得開闊了一些，高度比例也略有調整，對方的動作輕鬆得就像是一個測試工程師改了自己遊戲當中某件道具的引數。
完成了對椅子的改造以後，特洛伊讓開身子盯著斯塔克，沒再動作。
在對方的目光之下，斯塔克驚異地拍了拍椅背，重新坐下，這一次，靠背椅的尺寸就像是進行過人機工學設計一樣符合他的身高體型。
他摸了摸扶手，那上面確實是被打磨光滑的木料，而非什麼可以進行自由延展的結構——至於木料怎樣隨便變形，這超出了他的既往認知。
“下次你如果想讓我先從凳子上起來可以直接告訴我。”
斯塔克乾咳一聲：“剛剛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自己要遭到攻擊。”
特洛伊很無所謂地點點頭。
斯塔克頓時覺得心情複雜，這孩子現在一副不好相處的模樣，誰會想到未來他待在斯塔克工業居然能從助理工程師一路摸魚摸到研發組長。
然後就離職了，沒仔細看看員工的轉崗情況真是他最近最後悔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