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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此生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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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欺負了,找你大哥;沒錢花了,找你二哥;有麻煩了,找你三哥四哥。

木舒被廢了武功之後的那年,葉孟秋板著一張嚴肅到每一條皺紋都顯得苛刻的臉,這麼一本正經地跟她說了這樣的一句話。他說完後,站在他身旁的四個哥哥還贊同似的頷了頷首。木舒當時候被病痛折磨得身心俱疲,聽了這話,沒忍住,便掉下了淚來。

人生有太多的不幸,但是她卻真的是一個太過於幸福的人了。

木舒或許沒有太多的優點,但是有一點,是別人都無法否認的——她心寬,看得開,識時務,不會去強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她救不了葉婧衣,這點毋庸置疑,她不敢逞強妄為,拿葉婧衣的性命去開玩笑。

木舒正想著經營扶蘇的人脈,也順便拜託幾個哥哥尋找三陽絕脈之體的訊息。但是等到被侍女帶到葉婧衣的院子裡時,她卻忽而想到什麼,以至於微微愣怔。她甩開侍女的手衝進了後院,短短的一小段路程都跑得她氣喘吁吁,可是她已經無暇顧及了。

木舒剛剛跑進後院,看見一身金色輕甲的白髮男子坐在草坪上,以一種罕見的灑脫的姿態。他靠著一棵銀杏樹,一腿平放,一腿直立,修長有力的手擱在膝蓋上,捻著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慢悠悠地轉。他身上的輕甲是金色的,落了滿院子的銀杏葉是金色的,甚至天邊潑灑而下的天光也是微醺的金色,那樣流光溢彩的瀲灩,晃得人目眩神迷,酸楚難述。

銀杏樹下的千葉長生,如同塵封的一段故事,那樣安靜地佇立著。葉英解了劍,將焰歸放在身側,風一吹,那金色的銀杏葉子便紛紛揚揚地落了他滿身,那樣調皮卻又那樣執拗地為他添上一絲屬於秋天的蕭瑟。

木舒突然間覺得這樣的難過,像這落了滿院子的枯葉,璀璨明麗還在,生機卻已悄然而逝。

葉英的神情很平靜,仍然是往日抱劍觀花之時,那種彷彿沉澱了時光歲月的寧和,眉眼甚至還帶著些許平日裡少有的溫存之色,但是木舒是知道他在難過。那種內斂的、無聲的、無時不刻都在折磨著自己卻從不會感染別人的悲傷與難過。

讓她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只能期期艾艾地湊過去,在他身邊尋了個地方坐下,雙手環膝,悄悄靠在他的身上。兩年了,雖然因為葉英經常閉關的原因而聚少離多,但是由於某些緣故,木舒對葉英始終有著一份從木清身上轉移而來的情感,那是骨子裡透出來的親暱和熟悉。

她感到了愧疚,為自己的隱瞞,縱容了葉婧衣一時的任性,但是這個任性的結果,可能誰都負擔不起。

木舒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正想將一切坦白,卻見葉英忽而偏了偏首,向她望來。

他目盲已久,木舒也早已習慣了這般闔目頷首的姿態,但是如今他偏首望來,竟讓木舒恍惚間覺得,若是他張開雙眼,目光中凝住的定然是一派悠遠寧靜的溫柔。

銀杏葉子被風捲走,發出窸窸窣窣的寂寥聲響,連帶著葉英溫涼如水的聲音都變得渺茫:

“小妹,你說,婧衣一直被困在這小小的院子裡,是不是會很寂寞?”

因為寂寞,所以才想要逃離;因為孤獨,所以才嚮往精彩;因為厭倦了小小的院子,所以能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們對葉婧衣的約束和呵護都是因為,害怕她走遠,害怕她傷了身體,害怕她經受不住外頭的風風雨雨。他們的沉重而無微不至,但是這樣的保護對葉婧衣來說卻是一種折磨。葉婧衣不喜歡這個圍困了她自由的小小院落,不喜歡喝不完的苦藥和維持她生命的渡厄金針,甚至不喜歡兄長和父親看著她時,那種彷彿時刻提醒著她命不保夕的溫柔眼神。

葉英容色淡淡,木舒看不懂他在想些什麼,但是對於一個疼妹妹的兄長而言,有什麼比如今的情況更傷人呢?

沉重的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枷鎖,他們所以為的“對妹妹的好”,在妹妹的眼中卻成了渴望擺脫的負擔。

木舒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實際上,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不是葉婧衣,她沒有從出生開始被縛住了腳步,時時刻刻徘徊在生死的邊緣,所以她不懂葉婧衣的心情,也沒有資格去評價她如今這種舉動的是與非。如同她明明知曉葉婧衣有這份離開的心,也仍然選擇了沉默,她能做的只是儘可能地為她鋪設後路,但倘若真的阻止,這份遲早會在日復一日的磋磨中化作怨恨。

已成了折磨,葉婧衣自己看不開,最終留下的也不過是一輩子的悔恨。

木舒拔著地上的草根,正胡思亂想著,忽而腦袋上便是一重。那是葉英的手,他輕輕撫了撫她柔順的長髮,許久無言。

木舒心中亂糟糟的一片,像只貓兒似的在他的掌心胡亂蹭了一通,卻聽見葉英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話語像流水般平淡地劃過心口,輕輕淺淺的疼:“小妹,若有一天倦了,想走了,一定要跟哥哥們說。”

不要獨自一人離開,不要連隻言片語都不留下來,他們會擔心她是否過得好,會擔心她是否忍受著風吹日曬,更怕她這麼一走,再也不回來。葉婧衣走了,葉英難過有之,但更多的或許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惶恐和害怕,像是落在記憶中十多年前的那個絕望的夜晚。

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嬰兒,帶著不足之症降生於世的妹妹,原來,最終還是抓不住。

木舒覺得自己鼻子發酸,心口是不能自己的苦澀與柔軟。她無法評判葉婧衣的對錯是非,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楚的明白——葉英這將近四十載的韶華流水,他又何曾有過那麼一瞬的好奇,走出這個或許很大,也或許小的可憐的藏劍山莊?

“我不走,我陪著哥哥。”木舒極力壓抑著自己哽咽的聲音,以至於稚嫩的聲線都喑啞得如同砂石相磨,“這輩子都不走了。”

她哽咽得難以言語,下一刻,卻被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膀摟進了懷裡,那是屬於葉英的,踏實寬厚的,令人無比安心的懷抱。木舒不敢抬頭去看他,只是閉著眼,抿著唇,忍著險些奪眶而出的淚水。

“……我陪著哥哥們,一輩子……”她用力地回抱著她的兄長,用一個稚嫩的孩童全部的力氣,“都陪著哥哥。”

“胡鬧……”葉英的聲音低低的,彷彿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女孩子總要嫁人的,怎麼能留一輩子?”

要去看最美麗的風景,品嚐最美味的珍饈,度過最美好的韶華,和最好的人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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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多留我幾年。”木舒在他懷裡咽咽地垂淚,含含糊糊地道,“……留我到二十歲。”

二十歲,是她所能承諾的全部,餘下的所有光陰與歲月,她都願陪伴在他們的身邊。

擁抱著此世的兄長,木舒第一次這樣清晰的意識到,上輩子所擁有的一切,真的都在漸漸離她遠去了。

還沉浸在過去中不可自拔的自己,理所當然地接受著兄長們對她的好,卻沒有付出同等的情感。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這麼孤僻自我且自私的呢?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面對未可知未來迷茫模糊的命運,面對著必死無疑的結局,她選擇了封閉自己的心,將陽光拒之門外的她,何嘗不是在拒絕這個世界的一切?

正是因為清楚地知道一切美好的短暫和未來的難以割捨,所以她害怕且畏懼著伸手去觸碰時那刺骨的熱意。

但是此情此地,此時此刻,她卻突然覺得那樣的愧疚,接受了作為兄長的護與寵溺,卻沒有真正接受作為兄長的他們。

她將下巴擱在葉英的肩膀上,抬頭,透過漫天飛舞的銀杏葉,看著陽光浸透而過時斑駁的光影,彷彿看見了隔世的悲歡離合。那些沐浴著暖陽的過去,那些肆意歡笑的曾經,在這短短兩年裡,偶爾也會如同浸在水裡的絲綢,一拎起來是一掬沉甸甸的水。

她閉了閉眼,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爸爸媽媽,還有……哥哥,這回,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再也不能見了。

藏劍山莊最後也沒能尋回葉婧衣,那個聰明的姑娘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行蹤,選擇了最難被追溯的水路,中途還轉換了好幾次線路。等到藏劍山莊好不容易理清了她所有的線索時,葉婧衣早已遠走高飛,隱於市集,在尋不到半點蹤影。

明明知道倘若沒有渡厄金針,葉婧衣難以捱過下一次病發,但是葉婧衣依舊被定義為失蹤。這是眾人心底的祈求和祝願,哪怕他們都那樣清楚的明白,這一走,真的可能成了一場無言的永別。

而真正決定去面對屬於“葉木舒”一生的呆木頭,在眼見大局已定之後,開口拜託自家二哥幫自己尋找三陽絕脈之體的訊息。真正敞開心扉去面對幾位兄長,其實有很多事情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和可怕。葉暉甚至沒有過問她非要尋找三陽絕脈之體的緣由,只是略帶欣慰地撫了撫她的發,笑著說好。

木舒看著他的笑容,便知曉——自己藏在乖巧懂事之後的疏離,其實哥哥們都知道。

一個從不麻煩哥哥的妹妹,換而言之,不也是一個從不依靠哥哥的妹妹嗎?

第四次名劍大會已經接近收尾的階段了,剩下的時間大部分是各門派交流論劍,基本沒什麼危險了。因為變得越來越軟萌而被自家哥哥們允許四處走動的木舒萬萬沒想到,自己剛剛踏出那小小的院子,再次撞上了原主的爛賬。

木舒抱著長耳兔,手裡牽著白衣服的小仙女,面無表情地看著攔在她們面前玉樹臨風的美少年。

面如冠玉,唇似塗朱,眼如星辰,眉若刀裁,清秀俊逸宛如拂過西湖水面的一道清風。

好一張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臉蛋。

木舒尚且疑惑這少年是否是來找小仙女搭話的,卻見那和西門吹雪年紀相仿的少年擺出了一副大爺我立於天際之上的高傲不屑臉。木舒木著臉看著對方大秋天還捏著紙扇風流倜儻的模樣,心中暗想這娃如果不是偽君子那是腦子有病。

事實證明對方是前者。

明明心中不屑到了極點,面上卻還要故作斯文的說道:“葉七小姐,兩年前你曾向青書立下決戰之約,不知如今,可還作數否?”

木舒:“……”哦,原來是世界又來刷日常了。

#來自世界的意,從未停息。#

#感覺有人一刀切掉了我的肺。#

#木頭不想說話,並向對方丟了一隻狗。#(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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